簡單說說,阿富汗塔利班准備恢複的這個“石刑”

黃娜老師 2024-03-31 11:48:50

最近,阿富汗塔利班最高領導人阿洪紮達在阿富汗國家電視台播出的一條語音新聞中說:“我們很快就會實施對通奸的懲罰。我們將當衆鞭打婦女。我們將當衆用石頭砸死她們...“

同時,他喊話西方,“你們可能會說這是對婦女權利的侵犯。這些都有悖于你們的民主,但我們會繼續做下去...我代表阿拉,而你們代表撒旦”。

這就是神秘的阿洪紮達

顯然,塔利班當局對于“教法”的恢複,以及對女性的限制,類似于切香腸,是個層層遞進的過程——從早前“暫停”女職員重返政府工作崗位,大學課堂男女之間隔個門簾,解散婦女事務部,代之以「宣揚美德與防止罪惡部」;再到對她們公共場合著裝的一系列要求,逐漸上升到禁止獨自出遠門、從事專職工作,不讓接受高等教育....這兩年多下來,似乎是在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形式來“恢複舊制”,這讓大家慢慢地也就不得不從了。

這就是神秘的阿洪紮達

塔利班執政的頭一年,隔著簾子,女大學生還能繼續學業

即便如此,這個恢複“石刑”的計劃,還是在阿富汗和整個國際社會掀起了軒然大波。

“石刑”,是一種近現代社會公認的,原始且殘忍的死刑執行方式。目前名義上仍存在于一些執行“伊斯蘭教法”的國家。比如伊朗、也門、毛裏塔尼亞、索馬裏、文萊、蘇丹、阿聯酋、沙特阿拉伯和尼日利亞等國。主要針對的是通奸男女。

具體操作,可參考以1990年代初伊朗農村爲背景的電影《被投石處死的索拉雅》。

電影由法籍伊朗裔記者法裏頓的真實記錄改編,裏面的人物均爲實名實姓,情節上大致還原了當年的場景。

索拉雅唯留下的唯一的照片,拍攝于她九歲時

索拉雅的丈夫阿裏有了外遇,雖然可以私下再娶一個妻子,但他卻無力負擔供養兩個家庭。

阿裏又想讓妻子主動離婚再娶,但索拉雅不同意——因爲,一旦男方提出離婚,他就必須把索拉雅的嫁妝還回去;如果女方主動提出,就沒有了拿回嫁妝的權力。

于是,阿裏幹脆誣陷妻子犯下通奸罪,並交給了村裏的長老們審判。

按照教法,通奸罪只要有四名成年男性作證,即可成立。

阿裏賄賂了長老、村長,並教唆自己的兩個兒子和他一起指控索拉雅和一個鳏夫發生了奸情。沒怎麽費周折,就在宗教法庭上把索拉雅判了石刑。

村民們挖了個坑,將索拉雅捆住埋到腰部,將土壓實。然後在她的丈夫阿裏的帶頭下,開始亢奮地向索拉雅反複投石(僅限于男性,女性村民沒有投石資格,僅能在不遠處圍觀),將她活活砸死。

而且,這些用來行刑的石塊,都是經過專門挑選的——不能太大個,這樣一兩下就會把對方打死了,起不到足夠的震懾效果。

理想的石塊要求個頭適中,且帶些尖銳的棱角,這樣的話,可以盡量延長受刑者被砸死的時間,加劇她死亡過程的痛苦體驗,同時場面也更慘烈,更具震懾力。

正如前面說得那樣,第一個投石者是索拉雅的丈夫阿裏。

行刑過程中,她的兒子也被長老鼓勵去砸自己已經血肉模糊母親,還有索拉雅的親爹,被衆人逼著扔了一塊石頭,然後哆哆嗦嗦的抹著淚跑開了。

好在索拉雅的小姨紮赫拉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她偷偷地留下了石刑的證據並趁法籍伊朗裔記者法裏頓在村內停留的短暫時光,詳細講述了索拉雅之死。

法裏頓·薩希布·傑姆(1933~2008)

不過,這之後的伊朗,30多年裏,幾乎再未發生過上述殘忍的石刑。即便有過石刑審判,但都沒有真正執行,獲刑者均得到了赦免。

像2007年,一名叫做薩基內·穆罕默迪·阿什蒂亞尼的女性,因被指控和兩名男性保持非法關系,並夥同情夫謀殺了自己吸毒成瘾的丈夫,曾被伊朗的一家法院判處了石刑。

不過,在阿什蒂亞尼的兩個兒子以及一些伊朗媒體的奔走呼籲下,這次的審判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重點關注。最終,阿什蒂亞尼被拉出來接受了99下鞭撻後改判了10年監禁。

這也是伊朗最後一次公開的石刑審判。

目前,阿什蒂亞尼已經獲釋,和自己的兒子安穩的生活在一起

類似的還有沙特。

1977年7月15日,沙特阿拉伯的吉達市女王大廈廣場,沙特老國王的親侄孫女,19歲的法赫德公主之死。

法赫德公主14歲的時候通過包辦婚姻嫁給了一名40多歲的堂兄做了三王妃(阿拉伯人是平妻制,地位不分先後)。

然而,公主在黎巴嫩上學期間,又跟大自己四歲的一位沙特外交官的兒子穆斯勒發展出了感情。

兩人暴露後,按照伊斯蘭教法~沙裏亞法典,男方被判斬首,女方被處以石刑。

當年在廣場參與行刑的,幾乎都是公主的男性親屬。

行刑時,穆斯勒被安排“先走一步”。

負責對他斬首執刀的,則是法赫德的一個親哥哥。

悲劇的是,這位王子過于緊張,導致穆斯勒被活活砍了五刀才在血泊之中咽了氣。

黑紗的後面,法赫德公主目睹了這一切。

然後他們把公主埋到了坑裏,開始石刑。

按規矩,公主的丈夫沖她扔了第一塊石頭,然後依次是她的叔叔、兄弟和侄子....

即便多數男人都不忍直接把石頭扔向法赫德公主的致命位置,但法赫德公主還是被砸得鮮血淋漓,在坑裏不斷淒慘的呻吟。

在公主大哥的強烈請求下,執行官最終同意沖她頭部開了一槍,給了公主一個相對痛快的了斷。

圍觀群衆中,恰好有一位英國記者將行刑的過程拍了下來。

之後,在記者的回憶、現場照片的基礎上,加上後期的模擬情景再現,1980年,以這對苦命鴛鴦的悲慘遭遇爲原型的紀錄片《公主之死》在英國播出(下圖是紀錄片封面)。

一時間,沙特的國際形象遭遇重創。紛紛被指責野蠻,反人類。

通過和美國的特殊關系,沙特砸出了大量金錢做公關,才終于平息這起風波。

據估算,當年光是爲了攔截那個英國紀錄片,沙特方面就總共花費了超過一千五百萬美元。

也正因如此,《公主之死》在首播出後不久就被雪藏了。目前咱們能搜到的,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至今,雖然沙特在國家層面上仍以“教法”名義的保留“石刑”,但跟伊朗的情況差不多,無論是審判還是執行,都非常慎重,幾乎沒有再發生過《公主之死》那種公開處刑。

特別是隨著思想開化的王儲小薩勒曼的掌權,沙特對內進行了一系列改良,持續出台了很多相對進步的舉措。整個沙特的社會保守狀態早已大有改觀。女性地位有了明顯提升。

這是沙特官方電視台MBC的一個新聞片場。我們看到,唯一戴頭巾的是男人。

而那些還在繼續搞石刑的,多是一些前工業化且異常貧困落後的國家。比如也門,非洲的索馬裏、尼日利亞 。

2008年,索馬裏的一名23歲女子因犯私通罪,就被當地的部族分子執行了石刑。

整個過程中,人們還三次將該女子拖出坑來查看是否死亡。

2009年,同樣發生在索馬裏,遭遇通奸罪指控的48歲男子易蔔拉欣,被殘忍地處以石刑。

事實上,雖然我們看到石刑主要發生在某個特定的宗教信仰群體,但如果往源頭追溯,你又會發現,這其實並非伊斯蘭教的獨創。

中東地區的古猶太人和古羅馬人,都有用石頭砸死罪犯的傳統。

在猶太經典《聖經·舊約·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與《申命記》中,石刑曾被多次提及,而且不僅用來懲罰通奸者,也同樣適用于亵渎神靈、誘導犯罪和各種惡行人命案件...男同性戀。

還有古羅馬著名的數學家、天文學家和哲學家希帕蒂娅(Hypatia),僅僅是由于她對學術的追求,就被一群狂熱的基督徒在埃及的亞曆山大城給“石刑”處死了。

電影《城市廣場》演繹的就是這段血腥往事。

當年的古人認爲,石刑的動靜大,民衆的參與程度也很高,場面更是極具震懾力,屬于一種非常形象的“普法教育現場”。

中世紀早期的歐洲,在基督教文化圈中,依舊流行石頭活活砸死“異教徒”和“通奸者”的操作。

而沙漠三大教中誕生最晚的伊斯蘭教 ,它的《古蘭經》不但借鑒了《聖經》舊約和新約的不少內容,連猶太教和基督教的這種處刑方式,也一同學了去。

雖然伊斯蘭教法~沙裏亞法典對石刑的審判和執行有了一定規範,但同時也強調,不贊成用石刑濫殺。

但擱不住,法典寫的比較簡短,有關法典的解釋權,都掌握在各個部族的長老們手中。

于是,他們中的一些人開始有意降低通奸罪的量刑標准,動不動就判石刑,以此提升自己的威望和話語權,維護既得利益。

比如,按照教法規定,通奸者需要有四名虔誠的成年男性作證的,才能被宣判。

但具體的作證相關規範,什麽樣的證據和口供符合標准,則均由地方長老們自己說了算。

而且,由于證人僅限于男性(女性提供的證詞和證據被認作無效 ),女性文盲率高,又跟社會比較脫節,往往更容易被騙供。這導致,大部分石刑判決都只針對女性。從審判到執行全是男人說了算。

還有這個“通奸”的罪名,在他們的語境中,包括且不僅限于主動出軌,被強奸,泛指一切非婚性行爲…幾乎不存在什麽“女性自願”這樣的概念。也就是說,哪怕女性不願意,被強奸了,只要有四個男人指控她,也可能會被定性爲“通奸罪”。

另外,關于具體的適用對象,有的地區強調男女同判(比如前面說的索馬裏)。有的地區則是只給女性判石刑(比如伊朗和沙特)。

像開頭講的那個《被投石處死的索拉雅》。被指控和索拉雅“有奸情”的鳏夫,按照長老的判決,只要他狠狠地用石頭砸向索拉雅,就能充分證明自己的“清白”~砸得越猛越“清白”。

最終,同樣被誣陷的鳏夫得以全身而退,但索拉雅卻悲慘的冤死在了集體暴力之下。

左長老,中村長,右爲鳏夫

那麽,咱們再說回阿富汗。

阿富汗,它是全球唯一的一個女性人均壽命短于男性的國家。

這個國家的落後狀態,也是世界上少有的。在這片崎岖又貧瘠的山地上,一直未能發育出健全的農業和工業文明,以及具有強大執行能力的中央集權政治體系。

而且,阿富汗民族成分複雜,沒有一個能夠占有絕對人口優勢的主體民族。民族以部族爲核心山頭林立,大小紛爭和混戰不斷。

這種情形下,宗教就成了一個最能維系全體阿富汗國民的精神紐帶,更屬于塔利班組織建構的基石。

而塔利班,則又將教法視爲這塊基石的靈魂,非要以國家之力進行推廣。哪怕它源于一千多年前的中世紀。

有人會說,這是阿富汗人民的選擇。

但不要忘了,阿富汗人民中,一半是阿富汗女性,她們也屬于“人民”。是她們在主動放棄了穿衣自由、學習工作活動自由和婚姻自由,喜迎“嚴肅純潔的生活”的嗎?喜迎“石刑”回歸現代社會嗎?

這就像索馬裏女性做割禮、古代中國女性裹小腳一樣。

在那個環境裏,根本沒有“自願”這個概念——因爲不存在其他任何選項。

真正實現婦女解放,光靠觀念灌輸、持續呼籲和自上而下的政令,並不見得能做出什麽效果;

而是要實現女性勞動力的解放——只有社會生産力足夠發達,能夠創造出足夠多並且不主要依靠體力的工作崗位,女性具備養活自己的能力時,才能真正去追求平等。

其實,100年前,當蘇聯剛開始接管中亞各加盟共和國的時候,如今的五個“斯坦”地區,女性的卑微程度和遭遇的各種禁锢,幾乎跟阿富汗無異。

《新郎與新娘》,烏茲別克斯坦塔什幹婚姻登記處,1925年。這是烏茲別克斯坦塔加入蘇聯的第一年

而蘇聯不惜一切代價進行的工業化建設,就成了婦女解放的經濟基礎。蘇聯正是運用工業化的力量,從經濟上提高了女性的話語權,徹底廢除了石刑、廢除了禁锢著她們的教法、她們罩袍。

當年中亞流行的民謠裏曾有這麽一句——蘇軍從此過,姐妹無罩袍。

這就是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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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娜老師

簡介:高校軍事理論教師,頭像爲本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