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大牢，讓人觸目驚心的各式刑具，凶狠的大長秋……吳王慕容垂的妻子——段氏，卻好像已經失去了對所處處境的恐懼，黑色的眼眸，一片茫然。

冷冷的聲音在囚室裏回蕩：“你招不招？”

身上的疼痛，折磨得段氏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沒……什麽……好招的！”

“段王妃，你這是何苦呢，招與不招，都是一個下場，早點招了，你就可以少受些罪！”

“不。”段氏的話語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堅定，眼睛裏，綻出一道光，“如果誣蔑自己，以迎合罪惡，上，辱沒列祖列宗；下，連累我的夫君，我堅決不能做！”

自己的妻子面臨絕境，吳王慕容垂，無能爲力。

他，自身難保！

慕容垂，前燕文明帝——慕容皝的兒子，景昭帝慕容俊的兄弟。但是，慕容俊，對這個兄弟，從來都沒有什麽好看待。

自小，慕容垂器度不凡，“身長七尺七寸，手垂過膝”，十三歲即上陣殺敵，勇冠三軍，深得父王慕容皝寵愛，甚至要超過作爲世子的慕容俊。對此，慕容俊憤憤不平。

從一件小事上，就透露出了慕容俊對慕容垂的厭惡。慕容垂，原名慕容霸。有一次，射獵時，他從馬上摔下來，把牙齒磕掉了，慕容俊即位後，讓慕容垂改名“垂夬”（ quē），表面上，是要他以先賢郤“垂夬”爲榜樣，其實是一直對慕容垂身存忌恨，爲了奚落他，故改“垂夬”之名。又因“垂夬”字觸犯谶緯，去掉“夬”，故以“垂”爲名。

慕容垂不招慕容俊歡喜，慕容垂的妻子段氏，也招惹了太後可足渾氏。段氏，段末之女，才高性烈，自認爲出身高貴，對可足渾王後有些不太恭敬，侍奉起來不細心，可足渾氏對她也懷恨在心。

就這樣，同父異母的手足兄弟，成了冤家對頭，慕容俊和可足渾氏心心念念，要對付慕容垂夫婦。

中常侍涅浩迎合慕容俊和可足渾氏之意，誣陷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高弼，妄圖用巫蠱之術，詛咒、加害他人，有謀反之意。于是，慕容俊把段氏和高弼打入大牢，分別交大長秋和廷尉審問，想從段氏這裏打開突破口，株連慕容垂。

慕容垂傷心痛楚，卻無可措手，派人告知段氏：“人總難免一死，何必忍受這樣的苦楚！你就屈打成招，認罪了吧！”

段氏歎息道：“夫君，你難道不理解我爲什麽這樣做嗎？如果我誣陷自己，迎合邪惡，上，辱沒列祖列宗，下，連累夫君你啊！我堅決不能這樣幹！”

就這樣，在回答審問時，段氏的態度越發的明確，條理越發的分明，剖白越發的清楚，大長秋們就越發的凶狠，殘暴，惡毒，最後，段氏被活活打死在獄中。

慕容垂新王妃，娶的是段氏的妹妹，段元妃。可足渾爲了控制慕容垂，強迫他廢掉段元妃，娶她的妹妹——長安君可足渾氏爲王妃。慕容垂不敢拒絕，但心裏的不滿，不經意就流露了出來，惹得慕容俊更加不滿，可足渾氏更加的厭棄。

1.前燕太原桓王慕容恪在病重時，向慕容俊諄諄進言：“慕容垂，文武全才，可比管仲、蕭何，委之以國政，國家就可以安定。”慕容俊不聽。

2. 慕容恪又告誡慕容俊哥哥樂安王慕容臧：“如今強敵環伺，秦、晉兩國虎視眈眈，吳王足智多謀，文武兼備，推舉爲大司馬，總管六軍，不要說抗拒外患，統一海內，也是指日可待。”他又把這些話，告訴了太傅慕容評。但是，沒有人在意他的建議。

雖則如此，君臣大防，性命交關，慕容垂知道輕重，他依然擔起了作爲前燕股肱之臣的重任。

桓溫北伐，前燕連戰連敗，君臣動搖，慕容俊、慕容評十分恐懼，謀劃要逃奔回老家和龍。慕容垂力主抗擊，連結前秦，鼓動軍心，在枋頭，把桓溫的軍隊打得大敗。挽救了前燕的危局。

慕容垂回到邺城，聲望達到從未有過的高度，朝廷卻更加忌恨他。

1.慕容垂上奏，請求給有功的將士以封賞，太傅慕容評壓著不辦。

2.可足渾氏诋毀慕容垂的戰功，和慕容評密謀，要除掉慕容垂。

慕容垂在燕國已經無法存身，只好以到大陸打獵爲借口，換上便裝，逃離了邺城，投奔前秦苻堅。

苻堅，一代英主，雄才大略，愛才惜才，胸懷寬廣，對慕容垂一家子的到來，十分高興，親自到郊外迎接，任命慕容垂爲冠軍將軍，封爲賓徒侯，其他人等，都有隆重的禮遇。但是，前秦人都知道，慕容垂是人中之傑，走投無路，才寄人籬下，以爲他會安分守己，做前秦的良民，那是說給鬼都不會信。于是，從始至終，勸說苻堅殺了慕容垂、以絕後患的谏議，就從來沒有斷過。

1.苻堅手下第一大智囊，中國曆史上有名的軍師，王猛，向苻堅進言：“慕容垂父子，就像龍虎，不是能夠馴服、駕馭的人，如果他們得到風雲際會的機會，那將無法控制，必須盡早把他們除掉。”苻堅沒有聽從。

2.王猛想方設法陷害、逼迫慕容垂。王猛兵發長安，收買慕容垂親信金熙，向慕容令謊報，慕容垂已經返回燕國，讓他有機會迅速出發。慕容令難辨真假，果真出逃。王猛立即上表，陳述慕容令出逃經過。慕容垂知道後，因爲害怕，逃至藍田，被秦騎兵擒獲。苻堅在東堂召見他，待他一如往常 。

3. 前秦太史令張孟根據天象，對前秦王苻堅進言：“天象異常，慕容父子兄弟，是大秦仇敵，卻因陛下的寵愛，布滿了朝廷，尊貴顯赫無人可比，應該殺掉他們，以消除上天的災變。”苻堅沒有聽信。

4. 陽平公苻融上疏：“東胡人走投無路，才來投奔我們大秦，根本不是傾慕道義才來的。如今陛下對他們親近、寵幸，父子兄弟林立于朝廷，權勢熏天，甚至超過了功勳舊臣。我認爲虎狼之心，終究不能畜養，願陛下千萬注意！”苻堅回複說：“朕正要統一天下爲一家，把夷狄當赤子看待，你應該去掉憂慮，不要心懷不安。只有修治德性才可以消除災禍，假如能完善自己，還怕什麽外患呢！”（苻堅這意識真的超前）

5. 有人進入前秦的明光殿大喊道：“甲申、乙酉之年，魚羊吃人，悲慘啊，沒有人活著剩下來！”（魚羊合爲“鮮”字，暗指鮮卑人。）苻堅不以爲然。

6. 秘書監朱肜、秘書侍郎略陽人趙整堅持請求誅殺鮮卑人，苻堅沒有聽從。

7. 苻堅考慮到衆氐族種族滋長繁雜，秋季，七月，將三原、九、武都、、雍氐的十五萬戶氐族人劃分開來，讓自己的各個親屬分別統領，散居一方。衆氐族人在辭別他們父兄的時候，全都失聲痛哭，悲哀氣氛感動路人。趙整趁著陪同宴請的機會，彈琴唱道：“阿得脂，阿得脂，伯勞鳥的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氐人留鮮卑，一旦出現緩急應當告訴誰！”苻堅報之以微笑，但沒有理會。

8. 在長安時，秦王苻堅與慕容垂握手交談，親切，寵信，無以複加，冗從仆射光祚曾對苻堅說：“陛下您很顧慮慕容垂嗎？慕容垂可不是一個久居人下的人啊。”苻堅卻把光祚這番話告訴了慕容垂。

看官要問了，勸說除掉慕容一家子的，這麽多人，這麽多次，爲什麽苻堅就是聽不進去呢？這個固然跟苻堅胸藏丘壑、志向宏遠、愛惜人才有關，還有一個人，在這個期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個人就是慕容垂娶的第二個段氏，段元妃。

段元妃聰慧，少有節操，曾和他妹妹季妃說：“我絕不做一個平凡人的妻子。”後來，其姊遭饞致死，段元妃得爲繼室。段元妃對慕容垂滿心傾慕，美女配英雄，說不得琴瑟和諧，十分融洽。後來慕容家族內鬥，慕容垂不得不投奔外國，寄人籬下，卻每日裏擔驚受怕，恐懼遭受橫禍，段元妃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自告奮勇，向慕容垂請命，到秦國宮中，偵探秦國動靜。慕容垂雖有戴上綠帽子之憂，但是，爲了一大家子人的性命，燕國未來的大計，也就顧不得了。

而這段元妃偏偏生得貌美如花，雪膚冰肌，又錦心繡口，聰明機智，如此妙人兒，幾個男的不愛？更何況苻堅沒有其他嗜好，就是美人一關，萬萬不能過。閑話少敘，一見面，苻堅就被段元妃勾掉了魂，惹得苻堅骨軟筋酥，惟言是從。情到濃處，公然和段元妃一起坐車，在後庭巡遊。趙整作歌唱道：“不見雀來入燕室，但見浮雲蔽白日。”苻堅聽到歌聲，回頭看時，見是趙整，也知道臉紅，趕緊讓段元妃下辇，但是，等趙整不見了，又讓段元妃上車。

苻堅對段元妃如此寵愛，段元妃又是個有心的，怎麽會不對慕容垂照顧有加；其他人的勸谏，即使是苻堅最信任的王猛進言，又哪裏敵得過枕邊一聲嬌嗔！

如果，事情僅僅是發展到這裏，對段元妃，也還算一種幸運，複興燕國之後，她的遭遇，更加令人歎息。

慕容垂前妻段氏生下的兒子慕容寶被立爲太子，起初還有較好的名聲，後來荒廢倦怠，使朝廷內外大失所望，小段皇後向慕容垂建言，另選賢能，改立太子。也不知道這小段皇後腦子搭錯了哪根筋，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慕容垂十分生氣：“你打算讓我成爲聽信骊姬的讒言而殺了太子申生的晉獻公嗎？”這消息一來二去，就傳到了慕容寶的耳朵裏，慕容寶對小段皇後，那是恨之入骨。

後來，慕容垂駕崩，慕容寶得登大位，第一時間派了慕容麟面見段元妃：“您常說我們主上不能守住國家大業，你看現在能守不能？您應該早日自己裁決，這樣才能保全你們段家宗族的所有性命！”小段皇後情知不能善了，憤然自殺。

這一對姊妹花，就這樣走完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