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內容:卷第一百六十一,梁紀十七(公元548年,共1年)
侯景戰敗,暫居壽陽
【原文】
高祖武皇帝十七
太清二年(戊辰,公元548年)
春正月己亥,慕容紹宗以鐵騎五千夾擊侯景。
景诳其衆曰:“汝輩家屬已爲高澄所殺。”衆信之。
紹宗遙呼曰:“汝輩家屬並完,若歸,官勳如舊。”被發向北鬥爲誓。
景士卒不樂南渡,其將暴顯等各帥所部降于紹宗。景衆大潰,爭赴渦水,水爲之不流。景與腹心數騎自硖石濟淮,稍收散卒,得步騎八百人。南過小城,人登陴诟之曰:“跛奴!欲何爲邪!”
景怒,破城,殺诟者而去。晝夜兼行,追軍不敢逼。
使謂紹宗曰:“景若就擒,公複何用?”紹宗乃縱之。
辛醜,以尚書仆射謝舉爲尚書令,守吏部尚書王克爲仆射。
甲辰,豫州刺史羊鴉仁以東魏軍漸逼,稱糧運不繼,棄懸瓠,還義陽。殷州刺史羊思達亦棄項城走。東魏人皆據之。上怒,責讓鴉仁。鴉仁懼,啓申後期,頓軍淮上。
侯景既敗,不知所適。時鄱陽王範除南豫州刺史,未至。馬頭戍主劉神茂,素爲監州事韋黯所不容,聞景至,故往候之。
景問曰:“壽陽去此不遠,城池險固,欲往投之,韋黯其納我乎?”
神茂曰:“黯雖據城,是監州耳。王若馳至近郊,彼必出迎,因而執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後,徐以啓聞。朝廷喜王南歸,必不責也。”
景執其手曰:“天教也!”
神茂請帥步騎百人先爲向導。壬子,景夜至壽陽城下。韋黯以爲賊也,授甲登陴。
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戰敗來投此鎮,願速開門。”
黯曰:“既不奉敕,不敢聞命。”
景謂神茂曰:“事不諧矣。”
神茂曰:“黯懦而寡智,可說下也。”
乃遣壽陽徐思玉入見黯曰:“河南王爲朝廷所重,君所知也。今失利來投,何得不受?”
黯曰:“吾之受命,唯知守城。河南自敗,何預吾事!”思玉曰:“國家付君以阃外之略,今君不肯開城,若魏兵來至,河南爲魏所殺,君豈能獨存!何顔以見朝廷!”黯然之。
思玉出報,景大悅曰:“活我者,卿也!”
癸醜,黯開門納景。景遣其將分守四門,诘責黯,將斬之。既而撫手大笑,置酒極歡。黯,叡之子也。
朝廷聞景敗,未得審問。或雲:“景與將士盡沒。”上下鹹以爲憂。
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詣東宮,太子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傳。”
敬容對曰:“得景遂死,深爲朝廷之福。”
太子失色,問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終當亂國。”
太子于玄圃自講《老》《莊》,敬容謂學士吳孜曰:“昔西晉祖尚玄虛,使中原淪于胡、羯。今東宮複爾,江南亦將爲戎乎!”
甲寅,景遣儀同三司于子悅馳以敗聞,並自求貶削。優诏不許。景複求資給,上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
乙卯,即以景爲南豫州牧,本官如故。更以鄱陽王範爲合州刺史,鎮合肥。
光祿大夫蕭介上表谏曰:
“竊聞侯景以渦陽敗績,只馬歸命,陛下不悔前禍,複敕容納。臣聞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惡一也。
昔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終誅董而爲賊。劉牢反王恭以歸晉,還背晉以構妖。何者?狼子野心,終無馴狎之性,養虎之喻,必見饑噬之禍矣。
侯景以凶狡之才,荷高歡卵翼之遇,位忝台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歡墳土未幹,即還反噬。逆力不逮,乃複逃死關西。宇文不容,故複投身于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細流,正欲比屬國降胡以討匈奴,冀獲一戰之效耳。
今既亡師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愛匹夫而棄與國。若國家猶待其更鳴之辰,歲暮之效,臣竊惟侯景必非歲暮之臣。棄鄉國如脫屣,背君親如遺芥,豈知遠慕聖德,爲江、淮之純臣乎!事迹顯然,無可致惑。
臣朽老疾侵,不應幹預朝政。但楚囊將死,有城郢之忠;衛魚臨亡,亦有屍谏之節。臣忝爲宗室遺老,敢忘劉向之心!”
上歎息其忠,然不能用。介,思話之孫也。
王夫之曰:「智者,非血氣之有形者也,年愈邁,閱曆愈深,情之順逆,勢之安危,尤輕車熟路之易爲馳也,而帝悉以然也?其智資于巧以乘時變,而非德之慧,易爲涸也。」
己未,東魏大將軍澄朝于邺。
魏以開府儀同三司趙貴爲司空。
魏皇孫生,大赦。
二月,東魏殺其南兖州刺史石長宣,討侯景之黨也。其余爲景所脅從者,皆赦之。
東魏既得懸瓠、項城,悉複舊境。大將軍澄數遣書移,複求通好。朝廷未之許。
澄謂貞陽侯淵明曰:“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余年。聞彼禮佛文雲:‘奉爲魏主,並及先王。’此乃梁主厚意。不謂一朝失信,致此紛擾。知非梁主本心,當是侯景扇動耳。宜遣使谘論。若梁主不忘舊好,吾亦不敢違先王之意。諸人並即遣還,侯景家屬亦當同遣。”
淵明乃遣省事夏侯僧辯奉啓于上,稱:“勃海王弘厚長者,若更通好,當聽淵明還。”
上得啓,流涕,與朝臣議之。
右衛將軍朱異、禦史中丞張绾等皆曰:“靜寇息民,和實爲便。”
司農卿傅岐獨曰:“高澄何事須和?必是設間,故命貞陽遣使,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圖禍亂。若許通好,正墮其計中。”
異等固執宜和,上亦厭用兵,乃從異言,賜淵明書曰:“知高大將軍禮汝不薄,省啓,甚以慰懷。當別遣行人,重敦鄰睦。”
僧辯還,過壽陽,侯景竊訪知之,攝問,具服。
乃寫答淵明之書,陳啓于上曰:“高氏心懷鸩毒,怨盈北土。人願天從,歡身殒越。子澄嗣惡,計滅待時。所以昧此一勝者,蓋天蕩澄心以盈凶毒耳。澄苟行合天心,腹心無疾,又何急急奉璧求和?豈不以秦兵扼其喉,胡騎迫其背,故甘辭厚幣,取安大國。
臣聞‘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何惜高澄一豎,以棄億兆之心!竊以北魏安強,莫過天監之始,鍾離之役,匹馬不歸。當其強也,陛下尚伐而取之,及其弱也,反慮而和之。舍已成之功,縱垂死之虜,使其假命強梁,以遺後世,非直愚臣扼腕,實亦志士痛心。
昔伍相奔吳,楚邦卒滅;陳平去項,劉氏用興。臣雖才劣古人,心同往事。誠知高澄忌賈在翟,惡會居秦,求盟請和,冀除其患。若臣死有益,萬殒無辭。唯恐千載,有穢良史。”
景又致書于朱異,饷金三百兩。異納金而不通其啓。
己卯,上遣使吊澄。景又啓曰:“臣與高氏,釁隙已深,仰憑威靈,期雪仇恥。今陛下複與高氏連和,使臣何地自處?乞申後戰,宣暢皇威!”
上報之曰:“朕與公大義已定,豈有成而相納,敗而相棄乎!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進退之宜,國有常制,公但清靜自居,無勞慮也。”
景又啓曰:“臣今蓄糧聚衆,秣馬潛戈,指日計期,克清趙、魏。不容軍出無名,故願以陛下爲主耳。今陛下棄臣遐外,南北複通,將恐微臣之身,不免高氏之手。”
上又報曰:“朕爲萬乘之主,豈可失信于一物!想公深得此心,不勞複有啓也。”
景乃詐爲邺中書,求以貞陽侯易景。上將許之。
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窮歸義,棄之不祥。且百戰之余,甯肯束手就絷!”
謝舉、朱異曰:“景奔敗之將,一使之力耳。”
上從之,複書曰:“貞陽旦至,侯景夕返。”
景謂左右曰:“我固知吳老公薄心腸!”
王偉說景曰:“今坐聽亦死,舉大事亦死,唯王圖之!”于是始爲反計,屬城居民,悉召募爲軍士,辄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將士。
三月癸巳,東魏以太尉襄城王旭爲大司馬,開府儀同三司高嶽爲太尉。辛亥,大將軍澄南臨黎陽,自虎牢濟河至洛陽。魏同軌防長史裴寬與東魏將彭樂等戰,爲樂所擒,澄禮遇甚厚。寬得間逃歸。澄由太行返晉陽。
屈獠洞斬李贲,傳首建康。贲兄天寶遁入九真,收余兵二萬圍愛州,交州司馬陳霸先帥衆討平之。诏以霸先爲西江督護、高要太守、督七郡諸軍事。
夏四月甲子,東魏吏部令史張永和等僞假人官,事覺,糾檢、首者六萬余人。
甲戌,東魏遣太尉高嶽、行台慕容紹宗、大都督劉豐生等將步騎十萬攻魏王思政于颍川。思政命臥鼓偃旗,若無人者。嶽恃其衆,四面陵城。思政選骁勇開門出戰,嶽兵敗走。嶽更築土山,晝夜攻之。思政隨方拒守,奪其土山,置樓堞以助防守。
五月,魏以丞相泰爲太師,廣陵王欣爲太傅,李弼爲大宗伯,趙貴爲大司寇,于謹爲大司空。太師泰奉太子巡撫西境,登隴,至原州,曆北長城,東趣五原,至蒲州,聞魏主不豫而還。及至,已愈,泰還華州。
上遣建康令謝挺、散騎常侍徐陵等聘于東魏,複修前好。陵,摛之子也。
六月,東魏大將軍澄巡北邊。
秋七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乙卯,東魏大將軍澄朝于邺。以道士多僞濫,始罷南郊道壇。
八月庚寅,澄還晉陽,遣尚書辛術帥諸將略江、淮之北,凡獲二十三州。
【原文華譯】
高祖武皇帝十七
太清二年(公元548年)
1 春,正月七日,慕容紹宗以鐵騎五千夾擊侯景,侯景騙他的部衆說:“你們的家屬已被高澄所殺。”衆人信以爲真。
慕容紹宗遠遠地高呼說:“你們的家屬都平安無事,如果回頭,官職和功勞照舊。”他披頭散發,向北鬥星發誓。
侯景士卒不願南渡,部將暴顯等各率所部投降慕容紹宗。于是侯景部衆大潰,爭相渡過渦水,渦水爲之不流。侯景與幾位心腹將領從硖石渡過淮河,稍稍收集散卒,得步騎兵八百人,向南經過一座小城,城中有人登上城垛罵他:“跛奴(侯景右腿稍短)!意欲何爲!”
侯景怒,攻破城池,殺了罵他的人而去。晝夜兼行,追軍也不敢進逼。
侯景派人對慕容紹宗說:“侯景如果被擒,你又還有什麽用!”慕容紹宗于是放縱他逃走。
2 正月九日,南梁任命尚書仆射謝舉爲尚書令,守吏部尚書王克爲仆射。
3 正月十二日,南梁豫州刺史羊鴉仁因東魏軍漸漸進逼,聲稱糧食運輸跟不上,放棄懸瓠,回到義陽;殷州刺史羊思達也放棄項城逃走。兩城都被東魏人占據。皇帝蕭衍怒,斥責羊鴉仁。羊鴉仁懼,啓奏說限期收複,駐軍于淮河岸邊。
4 侯景既敗,不知道該投向何方,當時鄱陽王蕭範剛剛被任命爲南豫州刺史,還未到任。馬頭戍主劉神茂,一向爲監州事韋黯所不容,聽說侯景到了,特別前往迎候,侯景問他:“壽陽離此不遠,城池險固,我想要前往投奔,韋黯能接納我嗎?”
劉神茂說:“韋黯雖然占著城池,但只是監州而已。大王如果馳馬至近郊,他必定出城迎接,乘機逮捕他,可以成事。得城之後,再慢慢啓奏皇帝,朝廷高興大王南歸,必定不會責備。”
侯景拉著劉神茂的手說:“這是上天派你來教我啊!”劉神茂自請率步騎兵一百人先爲向導。
正月二十日,侯景夜裏抵達壽陽城下。韋黯開始時以爲是賊,全副武裝,登城戒備。侯景派部下告訴他說:“河南王戰敗來投此鎮,願速開門。”
韋黯說:“沒有皇帝诏書,不敢奉命。”
侯景對劉神茂說:“事情搞不成了。”
劉神茂說:“韋黯懦弱而寡智,可以說服。”
于是派壽陽人徐思玉入城見韋黯說:“河南王爲朝廷所重,這你是知道的。如今失利來投,爲什麽不接受?”
韋黯說:“我接受的命令,只是守城;河南王自己戰敗,關我什麽事!”
徐思玉說:“國家把邊疆重鎮托付給你,你卻不肯開城,如果魏國追兵來到,河南王爲魏兵所殺,你豈能獨存!就算你不死,又有何顔面以見朝廷?”韋黯被說服了。
徐思玉出城報告,侯景大悅說:“讓我活命的,就是你!”
正月二十一日,韋黯開門,接納侯景進城,侯景派他的部將分別把守四門,诘責韋黯,說要將他斬首,既而又拉著他的手大笑,設置酒宴,極盡歡樂。韋黯,是韋睿之子。
南梁朝廷聽聞侯景戰敗,還沒得到詳情。有人說:“侯景與將士全軍覆沒。”上下都以爲憂。
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到東宮,太子說:“淮北傳來進一步消息,侯景一定是逃脫了,不像之前傳言的那樣。”
何敬容回答說:“如果侯景死了,才是朝廷之福。”
太子失色,問他緣故,何敬容說:“侯景是反覆叛臣,終當亂國。”
太子在玄圃親自講解《老》《莊》,何敬容對學士吳孜說:“當年西晉崇尚玄虛,使中原淪于胡、羯。如今東宮太子又這樣,江南也將落入蠻夷之手吧!”
正月二十二日,侯景派儀同三司于子悅飛馳進京,報告戰敗消息,並自求貶官削爵。皇帝優诏不許。侯景又請求補給,皇帝蕭衍因爲侯景剛剛戰敗,不忍心把他調離壽陽。
正月二十三日,正式任命侯景爲南豫州牧,其他官職如故;將鄱陽王蕭範改任爲合州刺史,鎮守合肥。
光祿大夫蕭介上表進谏說:
“我聽說侯景以渦陽敗績,單人匹馬,逃得一命,陛下不追悔之前闖下的大禍,反而又容納他。臣聽聞,凶徒本性難移,天下惡人是一樣的。
當年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最後又殺董卓而爲賊;劉牢出賣王恭以歸晉,之後又背叛晉朝,促使桓玄做出妖孽之事。爲什麽呢?狼子野心,終究不可能馴順,養虎爲患,必見饑噬之禍。
侯景以凶狡之才,受高歡的豢養保護,身居高位,獨據一方,然而高歡墳土未幹,即刻反噬。只是反叛的能力不足,才又逃奔關西;宇文不容,又再投身于我。
陛下之前能包容各方人才,只是要利用侯景,像屬國那些投降的胡人一樣,讓他們去討伐匈奴,希望獲得一戰之勝而已。如今既已亡師失地,就只是境上一個匹夫,陛下愛一匹夫,而抛棄盟國(東魏),臣竊以爲不可取。
如果國家還期待侯景能重新振奮,晚年盡節,臣認爲侯景絕非晚年盡節之臣。他抛棄祖國,就像脫下木屣;背棄君親,如同丟掉一粒芥籽。他豈知遠慕聖德,來做江、淮之純臣!事迹顯然,無所疑惑。
臣以老病之身,不應幹預朝政;但楚國令尹子囊在臨死前,還叮囑子庚修築郢都的城牆保衛社稷;衛國的史魚將死之時,尚有讓兒子置屍窗下進谏衛靈公之舉。臣身爲皇族遺老,怎麽敢忘記劉向的一片忠心!”
皇帝歎息其忠,但不能用他的話。蕭介,是蕭思話的孫子。
5 正月二十七日,東魏大將軍高澄到邺城朝見。
6 西魏任命開府儀同三司趙貴爲司空。
7 西魏皇孫出生,大赦。
8 二月,東魏誅殺其南兖州刺史石長宣,他是侯景的黨羽;其余被侯景所脅迫跟從的,全部赦免。
9 東魏既得懸瓠、項城,全部收複舊境。大將軍高澄數次送信給南梁,請求通好。南梁朝廷一直拒絕。
高澄對貞陽侯蕭淵明說:“先王與梁主和好,十有余年。我聽說他禮佛的禱文也說:‘奉爲魏主,並及先王。’這是梁主厚意。不要因爲一朝失信,就帶來紛紛擾擾,我知道,這並非梁主本心,只是侯景煽動而已,應該派出使者商討。如果梁主不忘舊好,我也不敢違背先王的意願,留在我們這裏的貴國人士,現在就遣還,侯景的家屬,也可以一起送去。”
蕭淵明于是派省事夏侯僧辯帶著奏章啓禀皇帝,稱:“勃海王(高澄)是弘厚長者,如果重新通好,可以讓蕭淵明回來。”
皇帝看到奏章,流涕,于是與朝臣商議。
右衛將軍朱異、禦史中丞張绾等都說:“平靖賊寇,休養百姓,確實是應該和平。”
唯獨司農卿傅岐說:“高澄有什麽事需要和平呢?必定是設一個離間計,所以讓貞陽侯派使者來,想要讓侯景自疑。侯景心中不安,必然圖謀禍亂。如果我們允許通好,正好墮入他的計中。”
朱異等堅持說應該和平,皇帝也厭倦用兵,于是聽從朱異的話,賜信給蕭淵明說:“知道高大將軍對你不薄,看了你的奏章,非常寬慰。我會另外派出使者,重敦鄰睦友好。”
夏侯僧辯回去,經過壽陽,侯景秘密調查,已經知道實情,把他抓來審問,夏侯僧辯全部交代。
侯景重新寫了一封皇帝回複蕭淵明的信,又陳啓于皇帝說:
“高氏心懷鸩毒,民怨滿盈于北土,幸而人願天從,高歡殒命。高澄繼承其惡,滅亡就在眼前,上天之所以讓他得到渦陽戰勝,是要讓他心蕩神馳,加速他的惡貫滿盈而已。高澄的行爲如果符合天心,沒有什麽心腹大患,又何必急急奉璧求和?豈不是因爲秦兵(西魏)扼其喉,胡騎迫其背,所以甘辭厚幣,取安于大國。
臣聽聞:‘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何必爲憐憫高澄一個豎子,而抛棄億兆之人心!我認爲,北魏之強,在天監年已達到巅峰,而鍾離戰役,他們全軍覆沒,連一匹馬也沒有跑回去。在他們最強盛的時候,陛下尚且能伐而取之;如今它如此衰弱,反而心懷憂慮,和他們握手言和。
抛棄已成之功,放縱垂死之敵,讓他們得到強大的梁國庇護,把禍患留給後世,這不僅讓愚臣我扼腕歎息,也讓天下志士痛心。
當年伍子胥奔吳,楚國很快就滅亡;陳平離開項羽,劉邦用陳平而興起。臣雖然才幹不如古人,我的心卻同他們一樣。我知道高澄是忌憚我像賈季逃奔翟國,隨會居于秦國,所以求盟請和,是希望除其禍患。如果臣死有益,萬死不辭。唯恐千載之後,成爲曆史上汙穢的一頁。”
侯景又寫信給朱異,送上黃金三百兩。朱異收下金子,但並不爲他轉達皇帝。
二月十七日,蕭衍遣使慰問高澄。侯景又啓奏說:“臣與高氏,釁隙已深,臣仰仗您的威靈,期雪仇恥;如今陛下複與高氏聯合,使臣何地自處!乞請與高澄再戰,宣暢皇威!”
皇帝回複說:“朕與公大義已定,豈有成功則相接納,失敗就抛棄的呢!如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也想停止戰爭。進退之宜,國家自有一定標准。公只需清靜自居,不要多慮!”
侯景又啓奏說:“臣如今蓄糧聚衆,厲兵秣馬,指日計期,克清趙、魏,只是不能師出無名,所以願以陛下爲主而已。如今陛下棄臣于荒郊野外,南北複通,將來恐怕微臣之身,不免于高氏之手。”
皇帝又回複說:“朕爲萬乘之主,豈可失信于一物!想來你也非常了解我的內心,不要再寫奏章了。”
侯景又僞造一封邺城來信,請求以貞陽侯蕭淵明交換侯景。皇帝准備批准。舍人傅岐說:“侯景因爲山窮水盡才歸附,舍棄他不詳;況且他百戰之余,甯肯束手就擒!”
謝舉、朱異說:“侯景奔敗之將,一個使者就把他擒了。”皇帝聽從,回信說:“貞陽侯早上到,侯景晚上就送回。”
侯景拿到回信,對左右說:“我就知道這個老家夥涼薄心腸!”
王偉對侯景說:“如今坐著不動是死,舉大事也是死,請大王決斷!”于是決意造反,屬城居民,全部招募爲軍士,停止征收市場稅及田租,百姓之女,全部配給將士。
10 三月二日,東魏任命太尉、襄城王元旭爲大司馬,開府儀同三司高嶽爲太尉。
三月二十日,大將軍高澄南下抵達黎陽,從虎牢渡河到洛陽。西魏同軌防長史裴寬與東魏將彭樂等交戰,被彭樂生擒,高澄對他禮遇甚厚,裴寬找到機會逃歸西魏。高澄由太行返晉陽。
11 屈獠洞蠻夷斬變民首領李贲,把其首級送到建康。李贲的哥哥李天寶逃入九真郡,收集余兵二萬人,包圍郡府愛州,交州司馬陳霸先率衆將他討平。南梁皇帝下诏,任命陳霸先爲西江督護、高要太守、督七郡諸軍事。
12 夏,四月三日,東魏吏部令史張永和等人用僞造的人事任命書授任官職,事情被發覺,糾檢、自首的假官有六萬余人。
13 四月十三日,東魏派太尉高嶽、行台慕容紹宗、大都督劉豐生等將步騎兵十萬人攻打西魏王思政于颍川。王思政命人放倒戰鼓,降下軍旗,好像城中無人一樣。高嶽仗恃兵多,四面進逼。王思政選骁勇開門出戰,高嶽兵敗走。高嶽又堆築土山,晝夜攻城,王思政隨機應變,奪取東魏軍土山,就在土山上築起城堡,協助防守。
14 五月,西魏任命丞相宇文泰爲太師,廣陵王元欣爲太傅,李弼爲大宗伯,趙貴爲大司寇,于謹爲大司空。太師宇文泰陪同太子元欽巡視撫慰西境,翻越隴山,抵達原州,再越過北長城,向東抵達五原,走到蒲州,聽到西魏主元寶炬病倒的消息,即刻還京。等到抵達的時候,元寶炬已經病愈,宇文泰回華州。
15 南梁皇帝蕭衍派建康令謝挺、散騎常侍徐陵等出使東魏報聘,重修前好。徐陵,是徐摛之子。
16 六月,東魏大將軍高澄巡視北部邊境。
17 秋,七月一日,日食。
18 七月二十六日,東魏大將軍高澄到邺城朝見。認爲道士太多,假道士更多,于是撤除南郊道壇。
八月二日,高澄回晉陽,派尚書辛術率諸將攻略南梁長江、淮河以北土地,共奪得二十三州。
【學以致用】
蕭衍身上的案例,很典型,每個人都可能遇上,值得我們深思
01,不懂得止損,就會輸個精光
蕭介的上表內容中,已經有理有據的講清楚了侯景的階級情況
1,本性看,跟呂布一樣,狼子野心,反複無常,養不熟
2,他不是一開始就來投奔南梁的,是先投奔西魏,再不得已才來到南梁
3,侯景已經大敗,能力也不怎樣,又是個養不熟的人,沒有必要繼續扶持。
但是蕭衍不聽啊,爲什麽? 這值得思考
或許有幾個原因:
1,一廂情願
從他與侯景的回話當中看得出來,他這個一廂情願的毛病很大
他個人單方面的希望侯景繼續下去,希望侯景翻身來證明自己之前的決定沒有問題
2,人才的稀缺性
在此時的南梁,或者此時的蕭衍腦海中,南梁並沒有什麽可用的人才
如果人才濟濟,一個侯景,失敗了就撤掉,換個人上就是了。
所以,當沒有人可以替代侯景,而蕭衍又因爲一廂情願的毛病,陷入了侯景之前的“大話”裏面出不來,他就想繼續下去。不曉得止損。
02,異等固執宜和,上亦厭用兵,乃從異言,賜淵明書曰:“知高大將軍禮汝不薄,省啓,甚以慰懷。當別遣行人,重敦鄰睦。”
這裏所謂的厭倦用兵,本質上是蕭衍把心思放在念佛上面太久了
而沒有看到國家處在危難之中
任何一個真正有大仁大愛的老大,都曉得用兵的危害,代價太大,不到萬不得已不得用
但是,爲了國家的長久安全問題,用兵,亮劍的決心要一如既往
當年教員也深知自己帶出來的隊伍是有多麽的疲憊,百姓也一窮二白,但是面對100多年前的鬼子們還想聯合起來再到中國邊界作亂,教員慎重考慮後還是要打,並且是出門打,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因此,當一個組織的老板,思考力一直沒有放在組織上,當有一天組織真正遇到難關的時候,腦殼都斷路了。
蕭衍此時就不知道自己的行爲到底怎麽回事,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完全沒有當年的聰明睿智
所以,這裏又將延伸一個點值得深思
我們看當年蕭衍的行爲,
裴叔業當年約他一起投奔北魏,他不幹
蕭穎胄准備向北魏求援,蕭衍說,丈夫舉事,欲清天步,豈容北面請救戎狄?
包括蕭淵藻誣陷鄧元起謀反,他猜到這裏面有誣告
甚至前文提到了他對荀濟人性的洞察,“人雖有才,亂俗好反,不可用也。”
等等這些,都反應了蕭衍的聰明,戰略思維,洞察人性
但是,他現在八十多歲,他也沒有顯示一般人的老年癡呆症狀,
那麽,他的這個智慧怎麽就消失了呢?
他三十多年斷絕房事,也節制飲食,那麽,他的精力慧力都耗散到哪裏去了?
這個點值得思考。
從醫的角度來講,一個人變得癡呆,很大原因在于氣血和“髓”的幹枯
但梁武帝的身份地位應該不至于。那就是有另一個可能,
智慧下降,跟厚德減損有關
彼梁主者,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射雀論功,蕩舟稱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禮崩樂壞。加以用舍乖方,廢立失所,矯情動俗,飾智驚愚,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躁競盈胸,謬治清淨。
前文杜弼檄文裏面的這段話就講的很形象了
內心毒蛇心腸,表面幹著修佛念經的事情,心中浮躁貪婪,卻還要宣傳清心寡欲。當年的達摩祖師估計是看不下去了,不願意待在南梁,渡江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