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獨立音樂轉行音頻制造業後,我帶著西班牙老頭做了一次全國巡演

博山娛樂MIGHTY MOUNTAIN 2023-11-16 15:34:33

我是新一,前獨立音樂從業者,現樂器行業從業者。

媒體編輯、咖啡店長,Livehouse演出策劃、宣發、場地經理,到如今在國産效果器、音箱三大巨頭之一的JOYO做産品文案、商務,偶爾還要做産品拍攝的模特和歌手,這是剛畢業三年的我的簡曆,同時可能也是我外表滄桑到經常被認成30歲的原因。

常常有人跟我說好羨慕你能在音樂行業工作,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通常也會回說是啊哈哈,好幸運。但其實對于在普本大學學農業的我來說,能一直留在音樂行業並不容易。

我們專業的考研率幾乎是90%,大四的時候我跟所有的同學一樣,一邊實習,研究玉米的遺傳育種,一邊准備考研。本來差不多是走在成爲袁隆平的路上了(不是),備考的某天晚上,室友在宿舍說他們的博士師兄好幸運,畢業以後導師幫他找了好工作,在研究所朝九晚五,工資高,福利好,還很清閑。

大家都在說好羨慕,但我突然一下子看到自己五年,十年,甚至五十年後“最好”的樣子。這可把我給嚇壞了。

我從小就是一個比較自由散漫的人,喜歡音樂,大學組過土搖樂隊,也愛去音樂節和Livehouse蹦跶。大二一次偶然的機會去萬曉利萬總的新專輯發布會做了志願者,近距離接觸小河、周雲蓬、鍾立風這些真正的音樂人之後,讓我開始對獨立音樂行業産生諸多向往。

2018年去萬曉利專輯發布會做志願者

當時,作爲非音專的普通樂迷來說,壓根不知道怎麽入行。而就在那幾天,遲斌老師剛好發了一篇微博聊這個事,還開了一個#樂圈招聘#的話題,幫助像我這樣啥也不懂但懷揣一腔熱血的小朋友收集行業內的招聘信息。

室友的話讓我如夢方醒。大概思考了二十分鍾,我果斷刪掉已經背了70%的考研英語詞庫APP,去#樂圈招聘#的話題下面狂刷,以及開始去私信自己喜歡的廠牌、音樂人工作室問缺不缺實習生。但答案往往是否定的,或者根本沒有回應。畢竟在這個行業,設計、英語、商務、貿易專業才吃香,農學專業除了給我簡曆上“吃苦耐勞”的個人自述略增一絲可信度以外,沒有任何幫助。

大學時期組建的樂隊

不過最後,很幸運,我收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太合的實習offer,並被要求當周內必須入職。第二天奇迹般地跟團委老師拿到了請假三個月不上課的批准單(可能因爲我當時的語氣真的很懇切)。

于是我在幾天內收拾好一個行李箱和一把破吉他,從揚州坐一宿火車到了首都北京,開始了我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樂圈生涯。

我在獨立音樂圈呆了兩年以後,熟悉了圈內這一套運作方式,對一些所謂的搖滾明星也逐漸褪去了粉絲濾鏡,漸漸有種“不過如此”的感覺,感覺有點無聊,有點喪失熱情。因此我也沒再拘泥于在獨立音樂行業內找工作,也是偶然的機會來到了JOYO,誤打誤撞進了樂器、音頻制造業。

說實話,比起獨立音樂,制造業給我的安全感要多得多。所有事情是有基本邏輯,按部就班的,而不是像之前在獨立音樂行業,各種隨心所欲,個人主義至上,極度扁平化的管理,以及各種工作流程不規範。

JOYO主要生産效果器、音箱等音頻類産品

言歸正傳,之前也有提到,我現在在JOYO主要是負責産品文案和國內地區的商務。在今年八月有一次開會的時候,經理不經意提到說我們的代言人José de Castro今年要來中國巡演。

作爲前獨立音樂從業者,我一聽,DNA動了。

在此之前,場地方、演出主辦方、媒體方我都幹過,唯獨巡演經理一直沒有機會去體驗,這現場演出的最後一環必須給它接上。

于是,我開始暗戳戳地跟我們經理說我想去做這個巡演經理,並且慫恿我們經理去老板面前吹風。看我這麽積極,我們經理也很夠意思,跟老板明裏暗裏提了好多次。

不過很顯然,對于老板來說,我絕對不是他去交付這項對于公司來說極其重要的項目的第一選擇。

其一,我們部門有其他精通吉他設備的專業吉他手,其二,我是女生,在他們想來,會有一些不方便。

但很趕巧的是,最終,最適合做這個巡演經理的同事剛好要結婚,沒有精力來接這個工作,另外一位適合的同事英文水平又不夠。這種情況下,老板其實是硬著頭皮,再三確認其他人都去不了的情況下,不得已地在最後一次的巡演籌備會上宣布了由我去帶這次的巡演。

這個事情當時在大家看來,不靠譜程度有多大呢?他說完以後,下面甚至有其他部門的同事笑出了聲。

彼時距離巡演正式啓程,只剩差不多兩周的時間。

兩天之內設計完巡演線路,訂好全部機票、車票,做完行程表,一切才剛剛開始。

跟José的初次見面,是有點子尴尬在的。

José每年在巡演之前,都會去到上海國際樂器展,在JOYO展位作表演。我跟他第一次見面是在今年樂展的前一天,我們去酒店接他吃晚飯。初次見面,他一上來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和問好,本i人則表現得有些手足無措,甚至他說how are you,我說完I’m fine,都沒說and you?

到了館子,點餐的時候我問他愛吃什麽,他說相比羊肉他更喜歡牛肉,我:Ok ok,no problem,結果幾分鍾後直接上了一大份羊排,我一整個石化,這才發現點錯了。我急得腳趾摳出一個西班牙鬥牛場,用盡畢生所學去瘋狂組織語言,表達這是個烏龍,以及我真的很抱歉。當然,他很寬容地表示“沒關系”。

José在上海樂展

在上海樂展的四天,José其實每天早上都會主動跟我打招呼,而我則常常因爲不知道見面後該怎麽尬聊,每天早上開工前都很緊張,出門前都要給自己做足心理建設。

上海樂展的最後一天,也是我們巡演正式啓程的前一天。我去José的酒店門口接他,等出租車的時候,我焦慮地奪過同事抽了一半的煙,狠嘬一口,那一刻有種即將踏上亡命之途的感覺:我要跟這個語言不通的西班牙老男人一起去8個城市,呆14天,還是我主動要求去的,誰給我的勇氣?

好在,就在那天晚上回到深圳以後,我帶他去蛇口吃泰國菜,喝糖水,看大輪船。我們一起散步,用蹩腳的英語聊了好多,聊他的家庭,聊他在西班牙的生活。他說他超愛拍照,但是拍完從來不會去翻,我說,我也是哈哈。

之前尴尬的氣氛有了不小的緩解,那會兒我感覺這趟巡演應該不會太糟。

美食破冰

巡演第一站在中山市的噪音琴行,琴行老板Chellies在前期准備、藝人接待、設備、主持等方面給予了近乎完美的配合,甚至讓我一度産生了一路都會非常順利、一馬平川的錯覺。

但很快我就發現,圓滿、順利是不可多得的運氣,巡演過程中,慌亂、意外、手足無措才是常態。巡演過程中,有0宣傳,現場不足20觀衆的,有現場翻譯亂翻一通的,還遇到有男粉絲想睡José......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去幫助José呈現一個相對完美的演出給觀衆。一是本著對José負責,對公司負責的態度,另一個原因在于,我心裏清楚,所有客戶第一眼看到我一定會有質疑,我站在José旁邊,不像是我帶他出來巡演,更像是他帶了個小孩兒。

在中山噪音琴行

我其實是一個非常在意別人的眼光跟評價的人,從大家的眼神和態度裏也能感受出起初的一些不友好。所以當知道自己不被看好,我更要拿出我200%的工作狀態去證明給他們看,工作能力、專業程度跟年齡、性別是無關的。

而一般一場演出下來,也能感覺到對方態度的轉變。

因爲在有演出的日子裏,我的工作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在José試音的時候,我會拍一些琴行和他試音的素材;開場前,我上台簡單介紹公司和José;第四首歌後,我再次上台跟José一起介紹他的簽名款效果器,中途拍攝當天現場的照片並抓緊時間修圖;演出結束後,上台跟José一起介紹他的效果器板;半小時Q&A環節,短暫地休息一會,隨後組織所有觀衆簽售、合影;全部結束帶José一起去跟客戶吃飯;最後在睡前,整理好當晚所有素材發布抖音、小紅書,並同步到公司群裏。

擔當現場主持

這其實要比大部分帶藝人在Livehouse演出的巡演經理的工作要累得多。因爲在Livehouse演出,場地會提供專業的團隊服務,調音、燈光、攝影、簽售都有專人負責,幾乎不用操心。但我們的演出大多在客戶的琴行或者酒吧,平時他們很少承接甚至從未承接過專業演出,現場往往是狀況不斷,需要我迅速去作出反應和調整。

這種高壓的工作模式,激發了我一部分的應變能力與統籌能力,同時也導致我巡演回來以後,差不多有一周的時間都在做有關巡演的噩夢。

(比如每天都夢到不一樣的客戶,我一邊處理所有事情,一邊用並不熟練的英文給客戶和做José翻譯😢)

老何這個名字來自于José的中文名“何塞”。

老何平時在西班牙的工作跟大多數職業吉他手一樣,給一些明星彈琴,給電視節目做錄音、編曲、制作。當然,他是給最頂級的藝人彈琴,像是曾經演唱98年法國世界杯主題曲《生命之杯》的Ricky Martin(老何曾憑借在Rick Martin專輯《A quien quiera escuchar》中的演奏,獲得第58屆格萊美最佳吉他手獎),以及西班牙最炙手可熱的流行巨星Melendi。

Melendi在西班牙的地位,應該相當于中國的周傑倫,在西班牙同個城市,2萬人的場館,他連開三天,場場都能很快售罄。

José在Melendi演唱會

老何是Melendi現場團隊的常駐吉他手,這次來中國巡演,他跟正在巡演中的Melendi請了一個月的假。跟Melendi這樣級別的藝人一起工作,老何可以住最好的酒店,有最好的待遇,除了演奏以外什麽都不用操心。

而來到中國巡演,除了演出費是平時的三分之一之外,他還面臨著許多未知的麻煩。但他說他需要、並且也非常珍惜每年在中國的巡演機會。

這次巡演過程中,Melendi和他的團隊發來信息說很想他,希望他趕快回歸。但老何說其實他們都很理解他的缺席,知道老何在中國以一個獨立音樂人的身份,去表演自己的原創器樂作品,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跟JOYO合作的這十年間,除疫情四年外,老何每年都會來到中國演出,他現在不僅有自己的微信、愛發朋友圈,而且筷子用得賊6,妥妥養成了一個中國胃。椰子雞、粵菜、咕咾肉、biangbiang面、肉夾馍、“中國塔可”北京烤鴨、東坡肉、獅子頭、鐵鍋炖、東北燒烤都是他的愛,他常常驚歎于中國美食種類之多,爲什麽怎麽吃都吃不完。

甚至,曾經因爲太愛宮保雞丁,他寫了一首歌就叫“宮保雞丁”,後來因爲在中國每回演出大家都給他點宮保雞丁,他再聽到這四個字已經PTSD了。

老何這個人非常簡單,不抽煙不喝酒不紋身不xd不pc,算是一個非典型的吉他手/搖滾明星。除此以外,他簡直是我見過情緒最穩定的人。

在巡演開始之前,吉他中國的姜偉老師告誡我說,一定要作好萬全的准備,因爲這些大牌的吉他手,你稍微有哪裏伺候不好,他就會發脾氣。

“不到長城非好漢”

但很幸運的是,老何完全沒有,巡演全程有出現很多小問題,但老何都一直對我、對我們的客戶很尊重,很包容。有時候我明顯能感覺到有些客戶對演出毫無准備,或者說壓根不把它當回事。老何雖然跟他們語言不通,但他是個聰明且很敏感的人,他能感覺出來大家的態度。

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一般我會特別著急上火,因爲他是我們的代言人,是頂級的樂手,我希望大家對他、對他的演出給予一個基本的尊重。而老何反而會成爲那個察覺並安撫我情緒的人,一直告訴我說“Don’t worry”“I’m ok”,讓我能夠冷靜下來去處理、解決當前面臨的問題。

後來有一次我實在好奇,問他是不是平時生活中也從來不發火,還是只是在工作狀態下會克制自己。他說他骨子裏就不是一個Rocker,平時也從不發脾氣。

在巡演的14天裏,雖然工作十分辛苦,但“共患難”且擁有同款發型的我跟老何,從工作夥伴關系處成了鐵閨蜜(自然卷的老何還經常嘲笑我的發型是faker)。

這一路上,我們一起在西安特種兵式地逛兵馬俑,吃各種面條、馍、餅吃到吐;在南京我逼他嘗了橙C美式,第一次在需要爬梯子才能上二層的酒吧喝酒;在北京帶他去爬了他心心念念的長城(其實是他帶我,我爬了十米就爬不動了,老頭健步如飛),也是在北京,他有幸見證我這輩子第一次喝吐。

老何遊客照三連拍

雖然我跟老何語法都一團亂,連酒店的前台都說我倆英文“terrible”,但我們可以非常順暢地聊所有話題。聊政治,聊八卦,聊原生家庭,聊中西差異,以及對一些社會現象的看法。而且即便是很複雜、很難描述的事情,往往說兩句或者舉個例子,另一個人很快就能get到對方想表達的觀點。

當然,也有由于語言壁壘過強,導致聊好幾遍都聊不明白的情況。這時候我們就會開始相互埋怨了,“哎呀,你英文真的好差啊”“拜托你用你的大腦去發散一下”。

不過,我們最享受的事情還是用並不好的英文一起講別人壞話,這些moments是屬于我們的閨蜜時間。

我跟老何都特愛散步,有天晚上我跟他出門喝咖啡,溜達了6公裏回酒店。

那天晚上,老何跟我講了一個他的困惑,爲啥中國人老是迷信國外的設備。就好比他的背帶和琴橋用的都是西班牙本土品牌,他就能很自豪地說這就是他用過最好的背帶和琴橋。但中國人就不這樣。

但凡稍有一些專業素養的樂手,一聽就知道我們的效果器是什麽水平,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更愛買那些動辄幾千的國外大牌效果器,老何說他不能理解。

我說,他們可能跟買LV似的,買的就是一品牌價值。

我司明星産品JAM BUDDY

巡演路上,我們發現我們的好些經銷商也只是賣JOYO的爆款産品比如JAM BUDDY,賣我們效果器的不多。老何演完,問他們覺得我們效果器怎麽樣,他們也坦白說聲音很好,但是不敢賣,因爲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是用戶進琴行讓他們幫忙挑選産品,現在是用戶想好了要什麽産品,過來問他們有沒有的賣,沒有就換一家。他們只能就著消費者的口味去賣那些國外的大牌,實際上那些品牌的産品利潤率非常低。但沒辦法,用戶主導市場現在是不爭的事實。

與此同時,某種産品長期壟斷某類市場,也導致了他們可能幾十年都不更新功能,一直吃老本,依然能穩穩分走大半的市場,相反其他新品牌、國産品牌一直在叠代,卻無人問津。

老何巡演效果器板

這不免讓我聯想到演出行業的兩極分化。在我眼中一些頭部的藝人作品質量越來越差,甚至多年沒有作品,連開好多場依舊能售罄;相反,那些才華橫溢的、創造力旺盛的小樂隊拼了命在做唱片、做運營、做演出,卻效果甚微。

長此以往小品牌/小樂隊的生存空間都被擠壓完了,壟斷更加集中,大品牌/大牌樂隊更加沒有競爭壓力,最終行業失活,沒法進步。

現實很殘酷,但存在並非都是合理。不管怎麽樣,不管哪一行,我們都還是鼓勵大家爲品質付費。

巡演在長春音浪Livehouse

作爲我第一次以巡演經理的身份參與的藝人巡演,雖然過程中有一些小麻煩,但總體還算順利。

僅有的遺憾在于,我們最後一站在長春音浪,是這次巡演唯一一場在Livehouse的演出,來了三百多人,現場氣氛非常好。但在獨立音樂土壤最好的北京、上海、廣州、杭州,沒能有一個跟真正的獨立音樂的樂迷們面對面的機會(琴行的觀衆大多是琴行的學生、家長,以及音樂學院的一些學生)。

而在我看來,老何的音樂風格是非常值得面向Indie樂迷們去推廣的。他的器樂作品,除了旋律、編曲、律動真的很棒,曲風靈動之外,老何還擁有著大部分搖滾明星們難以企及的,超級無敵穩定的現場演奏能力。說實話,樂展第一次內錄他的音頻回去剪,我甚至以爲他在假彈。

目前,老何已經離開中國,回到西班牙繼續給他們的流行天王打工。而我呢,作爲他的歌迷加“mummy”(因爲我各種照顧他,他就老叫我mummy),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他因爲性格太低調,老不懂得宣傳自己。于是在跟他商量之後,決定未來由我負責他在大中華區所有的經紀事務。雖然我的能力也相當有限,但是希望多少能幫助他和他的音樂在中國有更好的發展。

在這裏也給看到這篇文章的老板們遞個話——西班牙老頭活兒好事兒少,老板們多多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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