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出國就分手。」
程玉眼眶泛紅的看著我。
我很想安慰安慰他,或者哄他幾句,因爲他總是很好哄,只要我說幾句軟話他就什麽脾氣都沒了。
但現在我真的提不起興致,也沒有那個精力。
熬了幾個夜整理論文材料,又忙著辦各種手續已經透支了我的身體。
而且,異地戀都有很多人接受不了,更何況異國呢,我也不能耗著他。
「嗯,可以。」幾天沒好好休息過了,我的聲音都有些啞,情緒也不怎麽高。
似乎沒想到我會就這麽同意,程玉眼睛危險的眯起來,伴隨著有些煩躁的聲音,「好啊,陳希,你別後悔。」
1.
「叮咚,尊敬的旅客,北京國際機場.....」
還在睡夢中的我被一陣提示音吵醒,拿起手機看了眼,已經晚上九點了,我竟然在飛機上睡了三個小時。
剛把手機調成標准模式,鈴聲就突兀的響了起來。
「陳希,你到了沒?晚點了嗎?」是陶昕的電話。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剛落地。」
她那邊吵的不行,我聽她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應該是出去了,周圍安靜下來,「你直接過來吧,有人去接你了。」
「誰啊,我說了不去,坐了一天飛機累死了,放過我吧你。」橫跨了個大洋的飛機,坐的是真的很累。
陶昕從聽說我今天要回來就開始聯絡各種同學朋友准備組局,說是什麽慶祝我遠飄兩年終于回國,我看就是她自己玩心大,借著我的名義組個局自己找樂子罷了。
那邊不知道誰叫了她一聲,她急匆匆的說了句「不說了,一會出站有人接你啊」就挂了電話。
我看著黑掉的屏幕整個一個大無語。
拖著個大行李箱出去的時候,原本還打算找一找陶昕說的那個來接我的人,結果對面一個超大的「陳希」兩個字的牌子差點晃瞎我的眼。
有必要這麽招搖嗎?
舉著牌子的人低垂著眼,目光打量的看了我一會,「你就是陳希?」
「嗯。」我木然的點了點頭。
他紳士的接過我手裏的大行李箱,語氣有些慵懶,「走吧。」
到了車上,我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安全帶。」
「哦。」
一路無話。
2.
聚會地點在一家酒吧,我看著燈紅酒綠的整條街,嗯,是陶昕的選址風格。
下了車我等在後備箱前,然後聽到了鎖車聲。
他站在那裏沒什麽表情的看著我。
「我的行李箱。」我指了指車的後備箱。
他不以爲然,「你要帶著那個進去?」
好吧,好像是不太好,要不找個地方寄存一下吧。
還沒等我繼續說話,他已經提步往裏走去,有種不容反駁的語氣,「先放著吧。」
哦。
一進包廂,原本熱鬧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陶昕首先沖了過來,「陳希,想死我了。」
我極力的伸長脖子才避免了被她直接勒死的可能。
陶昕開口之後,氣氛又熱鬧了起來,有人笑著招呼,「陳希,程玉,你倆快過來坐吧。」
我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他眼都沒擡的直接朝座位走去,我也尴尬的跟上。
陶昕作爲我多年情深的姐妹,自然的坐到了我旁邊,然而另一邊就是程玉,我有些不自在。
陶昕看上去興致很高,「陳希,你喝點什麽?」
我側過身湊到她耳邊,小聲問,「怎麽是程玉去接我?」
她毫不在意理所當然的模樣,「因爲就程玉開車了,而且還沒喝酒啊,放心吧姐妹,我怎麽可能讓你從機場一個人孤零零的打車過來呢。」
她嘚瑟的樣子我恨不得直接給她一記暴栗,我謝謝你,你要不讓人去接我的話,我就直接叫個車回家了好嗎?
我余光瞥了程玉一眼,發現他沒有注意這邊,又湊近陶昕低聲問,「程玉怎麽來了,你沒說他也會來啊。」
陶昕想了下,「我沒說嗎?」
當然沒說。
「我聯系人的時候問了程玉,他開始說不來的,後來我說你也回來了,有的朋友都好幾年沒見了,他又同意了。」陶昕說著說著,又狐疑的在我跟程玉身上打量一番,「诶,程玉不會是還對你有意思吧?」
哼!可太有了,在機場直接給我裝了個不認識。
3.
我大三那年認識的程玉。
那天,我做家教回學校的時候,剛打了個車坐上,門還沒關,就被人伸手攔了下來。
附近就是個酒吧,他好像喝了不少,手搭在車門上,眼神不太清明,「姐姐,去哪?」
我以爲是什麽喝多了耍酒瘋的人,不太敢看他,「B大。」
「我也是,能搭個順風車嗎?」他眼角帶笑,聲音很溫柔。
原來也是B大的學生,我點了點頭。
上車之後,他就懶散的往座位上一靠,閉著眼睛,好像已經喝多了。
我坐在旁邊緊緊的抱著手中的課本,不時防備的偷瞄他一眼。
他長的很好看,眉清目秀的那種,白色T恤穿的很隨意,因爲斜靠在座椅上,露出好看的鎖骨。
看著看著,我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食色性也。
丟死個人了。
回學校的路程很遠,他就那麽栽在座位上,好像已經睡著了,兩條腿閑閑的敞著,盡管我已經快縮進角落裏,他的腿還是時不時的晃過來碰到我。
在一個轉彎的時候,他整個人沒有支撐似的靠了過來,頭就那麽搭在了我的肩上。
隨著這個動作,他好像悠悠轉醒了,但又不是很清醒,他擡起眼看了看我,然後說了句,「不好意思姐姐,喝多了,靠一下可以嗎?」
我的心跳的很快,「嗯,可以。」
我想到了一個詞,眼泛桃花。
到學校跟司機付了錢後,他依然靠在我身上沒醒,司機很好心的沒有催促,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學校到了。」
他身子動了下,然後一只手臂毫無預兆的摟了過來,聲音含糊的「嗯」了聲,意識好像還沒有清醒。
如果不是知道他喝多了,我可能直接一個巴掌扇過去了。
沒辦法,我把他的身子扶正,然後打開車門,繞到他那邊又稍微用力的推了他一下,「醒醒,到學校了。」
大概是我的力氣有點大了,他被我推的眉頭蹙了起來,然後緩緩睜開眼睛,皺著眉問了句,「你是誰啊?」
我:......
我不好意思的看向了司機師傅,司機師傅好心的問了句,「要不要幫忙啊小姑娘?」
大概是聽到司機的聲音之後,程玉又清醒了幾分,他擡起手捏了捏鼻梁,然後直起身子,「我在哪?」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人家司機師傅還有工作的好吧,我對著司機說了句「謝謝叔叔,不用了。」
然後只能伸手去拉他,「你先下車吧。」
下了車之後,他站的不是很穩。
一米八多的大個子,而且一個男生,我根本扶不住他,只好在路邊找了個石階先坐下。
他低著頭,兩個手垂在腿上。
我猶豫了半天,想著把他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裏會不會被野狗叼走。
最後良心取勝,無奈的在他面前蹲下,「要不給你舍友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一下?」
他好像聽懂了,拿出手機遞給我。
給我幹嘛?我也解不開啊。
「密碼980308。」
直接把密碼告訴我了?也真是沒有防備心,喝了多少假酒?
給他舍友打完電話,我就把手機遞給他。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眉眼彎彎,「謝謝姐姐了。」
4.
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沒想到過了沒幾天,程玉竟然找上門來。
那天剛下課,我在座位上收拾課本,有前排的同學喊了句,「陳希,有人找。」
我出去,就看見站在門口雙手插兜的他。
「嗨,姐姐。」他笑著打招呼。
「你好,」我有些莫名,「有事嗎?」
「那天謝謝姐姐幫了我,請你吃個飯。」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我。
乖乖,醉成那個樣子,竟然還能記得我。
「不用了。」我慣性拒絕。
他挑眉,低下頭與我平齊的看過來,「姐姐,我是真的很想謝謝你,找了你好幾天呢,賞個光吧。」
我覺得他小時候一定是壞學生那類的,因爲他的目光帶著侵略性,看著有點不懷好意似的。
「真的不用了,我就是順路帶你回學校而已,」正巧陶昕收拾完東西出來,站在一旁懷疑的目光看著我,我趕緊過去攬住她的胳膊,「我跟朋友約好去食堂了,」然後拉著陶昕匆匆走了。
好像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笑。
到了食堂,陶昕坐在對面狐疑的看著我,「那個學弟是誰?」
我往外挑著碗裏的芹菜,「就前幾天一起坐過車,不認識。」
「那他來找你幹嘛?」她不依不饒。
「他那天喝多了,我順路栽他回學校,說是來感謝我。」
說倒這裏,她好像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不對勁,這有什麽特意感謝的,他看上你了吧。」
我無語,「他那天醉的估計親媽都不認識了,根本都看不清我,上哪看上去?」
「別扯了,都看不清你,怎麽過來找你的。」
說的也是,我也不知道。
5.
以前沒注意過,可是自從那次之後,好像總能偶遇程玉。
下課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他跟一幫男生聚在一起抽煙,看見我,他還特意招了下手,我只能尴尬的笑笑匆匆走過。
圖書館回宿舍的路上,迎面走來一群拿著籃球說說笑笑的男生,他就在中間,幾個人不知道說些什麽,哄笑一片,他看到我挑眉一笑。
在食堂排隊的時候,隔壁忽然有人點了下我的胳膊,我回頭,就見他一臉笑意的看著我,「姐姐,你要什麽,我幫你打。」
我真是感歎這天賜的奇妙緣分,「不用了,謝謝。」
被拒絕,他也不再堅持。
我跟陶昕高中認識,一直到大學都是很好的朋友,分宿舍的時候,我們沒有分到一起,還難過了好久。
現在我真是慶幸沒有跟她同寢,因爲她最近的八卦細胞好像猛漲,天天追問我跟程玉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真是佩服她,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她可能連我倆孫子名都想好了。
過了幾天,突然傳起程玉追我的消息。
室友拿著手機過來給我看校園論壇的時候,我才知道。
「哎,陳希,快看,這在說你跟大一那個學弟程玉呢。」
嗯?說我什麽?
我湊過去一看,標題赫然寫著,「建築工程系草程玉今天追到大三級花陳希了嗎?」
......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下邊居然還有很多跟帖的,有夠無聊。
我隨便看了幾眼,跟舍友澄清,「這都亂說的,沒有的事。」
「啊?」舍友驚訝一聲,「不是啊,程玉都親口承認了嘛。」
「什麽?」
她把手機又遞過來,「你看這條。」
下邊有一條評論,「還沒追到。」一看名字,程玉。
6.
我的家境不好,上大學全憑著獎學金,所以一有空就會出去做家教或者做些臨時工的活。
學校附近有一家餐廳,我已經在這裏兼職兩年,一般就是幫著上上菜之類的,並不累,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人也很好。
這天周末,我像往常一樣在這裏兼職,在大廳裏端著一道牛排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擠了過來,牛排盤子一聲脆響碎在了地上。
老板聽到聲響趕忙跑了過來,「怎麽了?」
那個撞了人的男人表情凶神惡煞的很,「你們這服務員怎麽做事的,沒長眼睛嗎,看給我撞的。」他說著扯了自己的衣服給老板看,上邊沾上了一點牛排灑下去的汁。
老板看了看我,我身上的圍巾從胸前到膝蓋處都灑滿了醬汁,她拍拍我的後背以示安慰。
然後忙給那個男人道歉,男人似乎還覺得自己有理,不依不饒。
他指著我的鼻子,語氣極其不善,「她是啞巴嗎,道歉都不會?」
這時,門口熙熙攘攘進來一群人。
我剛要開口就被一陣刺耳的聲音打斷。
一回頭,就看見程玉拖著個凳子表情陰冷的往這邊來。
老板嚇了一跳,以爲人是沖著我來的,趕緊上去拉住,「诶,年輕人,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程玉沒理她,舉起凳子就沖著男人砸了下去,男人看這架勢嚇壞了,趕緊往旁邊躲。
程玉又直接擡腳踹過去。
「程玉。」
我喊他。
他頓住,回頭看我,見我一臉淚水然後停了下來,指著男人,出口就是國粹,「傻逼,別他媽讓我再看見你。」
然後拉著我的手走了出去。
他的力道很大,拽著我走了很遠才停下來,然後煩躁的點了根煙。
「拒絕我的時候不是挺幹脆嗎?這會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他語氣不是很好。
我還沒從剛才的情況中反應過來,他的樣子實在有點嚇人。
見我半天不說話,他重重的吐了一個煙圈之後,又擡起手擦了擦我的臉頰,順勢把我拉進懷裏,「好了,別哭了。」
7.
那之後程玉來找我的次數更多了,同學們好像也都默認了我們的關系,時不時的調侃幾句。
程玉不在意,甚至還順著他們開起玩笑,看到我在一旁臉紅的不行才閉了嘴。
但真正意義上的在一起,是在一個月之後。
那天中午下課,同學們鬧哄哄的往外走,我在人群中,突然前面有人吹了聲口哨,「呦,有人表白的這是。」
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梧桐樹下站著一個漂亮學妹,表情羞澀的看著對面的人,而對面站著的就是我的「绯聞男友」程玉。
那個女生臉色绯紅的不知說了句什麽,程玉無所謂的挑了挑眉。
然後他看向這邊,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我的影子,含笑看著我。
那一刻,看著漂亮學妹跟他表白的樣子,我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他像往常一樣沖我招手,「過來。」
我大多時候對他這個態度愛答不理,但今天鬼使神差的就奔著他走了過去。
他只是笑著看我不說話,然後頭往學妹那邊點了點。
我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是說等我一起去食堂嗎?」
然後他的嘴角就揚了起來,有些愧疚的看著學妹,「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只是這語氣裏卻聽不出一絲歉意。
8.
酒吧的吵鬧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看著坐在身邊的程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自從他知道我要出國的事,就一直在鬧脾氣,直到我出國前夕,他發現怎麽也改變不了我要走的心徹底分手,甚至沒有好好的告別。
他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看上去沉穩許多。
頭發不再那麽隨意的散下來,打理的一絲不苟。
大概是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他轉過頭,探究的看了我一眼。
我慌忙移開視線,然後聽見旁邊若有似無的輕嗤了聲。
酒喝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有人提議玩遊戲。
我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十一點了,雖然在飛機上睡的差不多了,可是在程玉身邊簡直如坐針氈,不如就趁這個機會直接溜掉吧。
我的手剛碰到包,就被陶昕抓住,「走,陳希,玩遊戲去。」
「我不玩了,太累了,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了。」
那邊又響起一個男生的聲音,他把在場的人挨個問了個遍,正看向程玉,「程玉,真心話大冒險玩不玩?」
程玉笑了下,「玩呗。」
說完往我這邊看了一眼,「一起啊。」
我可以說不嗎?
其實出來玩無非就那麽幾個遊戲,在場的基本都是單身,所以玩什麽也沒有顧及。
第一把就是一個女生中招了,她果斷的選擇了大冒險。
出題的男生一臉不懷好意的讓她在現場隨便親一個男生的臉,女生也不扭捏,直接朝坐在她旁邊的男生臉上就親了下去,周圍一陣起哄。
不知道玩了幾輪,我坐在沙發上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了,旁邊陶昕忽然推了我一下,「哈哈,陳希,這把到你了。」
我看著手中的牌一陣茫然。
那男生又哈哈笑著問我選什麽,我真心話還沒說出口,男生又來了句,「可別選什麽真心話啊,今天大家都是選的大冒險,別掃興。」
這還帶強迫選擇的,那還叫什麽真心話大冒險,幹脆直接叫大冒險得了呗。
見我沒反駁,男生開始想著怎麽整人,半晌,他靈機一動,「這樣吧,去隔壁包房,找一個帥哥要微信。」
行吧,無非就這麽點花樣。
旁邊程玉一直不怎麽說話,也不跟著他們鬧,偶爾低頭擺弄一下手機,突然開口道,「在場的男生不夠多啊,上隔壁要什麽微信?」
旁邊也有人跟著附和,「是啊,上隔壁要個微信有什麽意思。」
出題的男生想了想,大概覺得有道理,又新出了個點子,「那就在場選個男生,深情對視一分鍾。」
什麽鬼?
大家都興致沖沖的看過來。
我的目光在場上巡視了一圈,突然有點好笑,怎麽感覺像皇帝選妃一樣的。
看看程玉,他事外人一樣的沒什麽表情,坐在那裏閑散的很。
實在是挑不出來,最後只能選了一個以前關系還算不錯的一個男生,以前我沒少幫他講題,現在到了他報答的時候了。
我指了指那個男生,他好像也挺意外,周圍又是一陣起哄聲。
我跟男生對視著,好幾次對方都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終于堅持夠一分鍾,我倆趕緊別開視線,各自松了口氣。
坐下後,感覺旁邊的座位空了,轉頭一看,程玉的位置上已經沒有人了。
9.
那天玩到了很晚,大概淩晨一點多,大家才意猶未盡的各自打車回了家。
程玉後來一直沒回來。
第二天我拿著手機看著微信添加好友界面,限入沉思。
程玉什麽時候才能通過我的好友請求。
從陶昕要程玉微信的時候,她追在我後邊問了半個小時,在我第十三遍解釋真的只是我的行李箱落在程玉車上,我只是找他拿回來的時候,她才終于相信。
在國外兩年我一直進修的心理學,回國之前導師就聯系了我,說是幫我聯系好了一份工作。
我出國留學的事就是我的導師幫忙的,她一直知道我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有了全額獎學金留學的機會,導師第一時間就幫我爭取了。
這次回來之前就接到了導師的電話,說這個客戶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最近幾年情緒總是容易暴躁,希望進行一些心理幹預,爲期一年,酬金不菲。
在床上坐了一會,沒等到程玉回複,我只能先匆匆收拾出了門。
地址是一個別墅區,打車過來花了我不少大洋。
然而我站在門前按了半天門鈴都沒有人開門。
我打開跟導師的聊天頁面,確認了一下地址,是這裏沒錯啊。
正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先走,跟導師確認一下再過來的時候。
咔哒一聲,門開了。
程玉頭發淩亂,一身運動衣,穿著拖鞋站在門裏。
「你是?」
又不認識我了?
我歎了口氣,「我叫陳希。」
他眸裏沒什麽神色,讓開身子,「哦,進來吧。」
「陳老師,喝點什麽?」
「不用,謝謝。」
然後他就笈著拖鞋步子懶散的去冰箱裏拿了瓶可樂又走了回來,隨意的往沙發上一癱。
「那個,我是一名心理咨詢師,聽說這裏有一位病人需要...」
「病人?」他打斷我的話,然後又反應過來一般,「哦,是我。」
他忽然坐直身子湊過來,「陳老師,您看我還有救嗎?」
語氣隨意不羁。
「程玉。」
聽見我叫他名字,他不置可否的挑眉看了過來。
「你……」
我該說些什麽呢,我能說些什麽呢。
一年五十萬,一年五十萬,一年五十萬,我在心裏默念了幾遍,不管怎樣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
我轉了口氣,「我行李箱在你車上。」
「是嗎?你的行李箱怎麽會在我的車上?」
我發現兩年過去,程玉氣人的本事越來越高了。
「程玉,你這樣充滿攻擊性,我沒辦法跟你好好說話。」
他盯著我好半晌,然後不在意的笑了下,「行,陳老師,那我們好好說話。」
見他態度緩和,我從包裏拿出手提電腦和筆記本,「先說一下,你感覺自己情緒不受控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吧。」
「兩年前。」
兩年前?我們分手的時候。
「有什麽具體的原因嗎?」
「女朋友劈腿。」他語調平淡。
「誰劈腿了?」我自己都沒感覺到嗓門大了起來。
他笑笑,「我說我女朋友,陳老師激動什麽?」
放屁,兩年前你女朋友不就是我嗎?
等等,該不會除了我還有別人吧,我可沒劈過腿。
我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我只有一個女朋友。」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能再跟他在女朋友這個問題上耗,總感覺在被他帶著走。
「有什麽事件或者情況會讓你感到暴躁或情緒不好嗎?」我的手指在鍵盤上不停的記錄著。
「有啊,看到我們以前的合照,走過我們以前走過的路,聽到關于她的消息,很多。」
你生命裏就沒有除了女朋友之外的事了嗎?
我無奈的歎了口氣,只能換個角度,「你的家人呢?」
以前跟程玉談戀愛的時候,也很少聽他提起家人。
「都在國外,一年見不到幾次,跟我那沒良心的女朋友差不多。」
我「……」
你除了女朋友還知道什麽。
對話一共進行了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我大大的松了口氣,因爲他無論問什麽都能扯到女朋友這個話題。
我感覺他在報複我。
臨走之前,我又不死心的提了一句,「我的行李箱。」
話音剛落,咣,門已經關上了。
沒,沒禮貌。
10.
「陳希,房子的事情怎麽樣了?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陶昕這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趁著工作時間忙裏偷閑的關心著我這個剛歸國的空巢女青年,真是讓人感動。
我一邊刷牙一邊回她,「不用,學長幫我聯系好了,說他朋友正好出國了,房子空著呢。」
「學長?就是你前段時間說在國外認識那個?」
「嗯,他比我先回國的,已經聯系好了,我打算今天就過去看看。」
自從前天回來已經在酒店住了兩天,嗜錢如命的我可承受不起這高額消費,所以今天一大早起來就聯系了學長,正好他今天有時間,就約好了一會去看看。
那邊陶昕語氣忽然暧昧起來,「這個學長不簡單啊,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我無語,「你哪來那麽多戲,留學的時候我們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快收起你的腦洞吧。」
見沒有八卦可扒,她立刻失了興致,「行吧,不跟你說了,等你安頓好了,姐妹給你組個喬遷宴。」
沒等我說話那邊已經挂了電話,這個作精真是不放過任何可以組趴的機會。
到了約定好的地方,學長已經等在那裏。
「來了。」學長看見我笑著迎了過來。
「學長。」我習慣性的叫他。
他皺皺眉,故意露出不愉神色,「都畢業了,還叫學長,都把我叫老了。」
我笑著打趣他,「學長永遠年輕,不老男神。」
他無奈,「讓你這麽一說,感覺自己更老了。」
就這樣我跟他說說笑笑的上了樓。
房子是個兩居室,家具齊全,基本陳設都有,看了一圈之後,學長問到,「怎麽樣,還滿意嗎?」
「嗯,挺好的,」我點頭,「只是租金...多少錢一個月啊?」
「兩千。」
「這麽便宜?」我有點不敢相信,這房子地段這麽好,租金這麽便宜嗎?
看我驚訝的樣子,他又輕松說道,「嗯,房子主人前段時間出國了,空著也是空著,左右不如便宜點租出去,還免費有人幫看房子了不是。」
「你要是覺得不錯,就盡早搬過來吧,一個女孩子住酒店也不安全,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了,我東西不多,直接打個車就好。」
「嗯,行。」學長也沒再強求。
看完房子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看了下手機,快到跟程玉約定的時間了。
昨天臨走之前,程玉說以後每天中午十二點去找他。
連請學長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我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學長,我這有個病人,快到問診時間了,下次請你吃飯。」
學長笑著點頭。
11.
在程玉家門前,又是按了門鈴後幾分鍾才有人過來開門。
開門的人卻不是程玉。
「美女姐姐,你找誰?」男生一臉戲谑的看著我。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後退幾步,看了眼門牌號,沒錯啊?
程玉這家有魔法嗎,怎麽每次都能帶來驚喜?
見我不說話,男生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美女姐姐?」
然後我看見程玉悠閑的走了過來,臉色有點泛紅,好像喝了酒的樣子,「進來吧。」
那男生疑惑的看了程玉一眼,又看看我,「找他的?」
我點點頭。
順著門縫往裏邊看了一眼,客廳裏有好幾個人,挺熱鬧的,好像是在聚會。
「要是不方便的話,我晚點過來吧。」
「沒什麽不方便的,進來吧。」程玉說完就轉身進屋,不再理我。
男生有些尴尬,撓撓頭笑著打圓場,「他就那副德行,美女姐姐,你先進來吧。」
程玉直接越過那群人,留下句「你們先玩」就帶我進了房間。
路過客廳的時候,還能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
「那女的誰啊?」
「不知道啊,程玉都領家裏來了。」
「也沒見他領誰回家啊,該不會是....」
然後我就聽見幾人的哄笑聲。
這幾個男生也是戲精的很啊。
我要不要出去解釋一下,其實我是他的心理醫生。
進了房間之後,除了一張大床,就只有一個電腦椅,我趕緊在椅子上坐下,本來進別人房間就夠不禮貌的了,絕對不能坐在床上。
只有兩個人而且並不大的空間,總是會讓人有一種緊張感,我也不例外。
程玉看著我的樣子,嫌棄之情溢于言表,「以前沒發現你防備心這麽重。」
說完就大咧咧的往床上一靠,目光不太友好的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忽然就跳的飛快。
沒出國前,我們感情如膠似漆的時候,他爲了能多陪陪我,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
那時候我時常去他那裏,有時候當成免費的自習室,有時候去給他煮點吃的。
每次不管我學習的時候還是在廚房給他煮東西,他都會搬個凳子老實的坐在旁邊看著我,我問他看什麽,他就很不要臉的說,「姐姐好看啊。」
我每次去都是白天,只有一次晚上留在了那裏,因爲那天他喝多了,還發起高燒,在我要走的時候,可憐巴巴的拉著我的手說,「姐姐別不要我。」
那天也是這樣的情形,我把他扶到床上,吃了退燒藥,然後坐在椅子上照看他。
他高燒的難受,躺在那裏卻不肯閉眼睛,沖我招手,「姐姐,過來。」
我以爲他有難受的地方,剛想去探探他的頭,手剛伸出去,就被他一把拉住,整個人趴在了他身上。
我害羞的不行,推他卻推不開,他稍微用力牽制住我不安的手,「在床上睡吧,坐在那邊不舒服,我不碰你。」
然後他一個用力,天旋地轉,我就被放在了床的另一邊。
他躺到了最邊上,刻意跟我保持著距離,「感冒別傳染給你。」
12.
我看著眼前程玉那挑釁的眼神,真想掐著脖子讓他把以前那個乖寶寶程玉還給我。
不過,我又有什麽資格呢。
「咳,」斂了心神,還是步入正題吧,我看著他泛紅的臉,「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幹嘛?」
他的語氣有些欠揍,我忍下脾氣,「治療。」
「可以啊。」他漫不經心的說。
我點點頭,剛要開口,他又悠悠道,「姐姐都能治什麽?」然後指了指心髒的位置,「這裏有點疼,能治嗎?」
他還是一樣的不配合。
我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發現無論在別人面前多麽的有修養能容忍,但在他這裏好像真的做不到。
「程玉,如果你不滿意我的話,我們的治療隨時可以終止。」
他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滿意啊,怎麽不滿意。」
「陳老師吃飯了嗎?」
我擡頭,不知道他話題怎麽轉的這麽快,「怎麽了。」
「我餓了,可以先吃個飯嗎?」
我點點頭,「可以,那我在這裏等你。」
「那麽想留在我房間啊?」
...「那我去外面等你可以吧?」
屋內氣氛緊張,屋外卻熱鬧的很。
一群年輕男女,打牌的打牌,玩遊戲的玩遊戲,宛如這裏是個酒吧。
剛才開門的男生見我們出來,吹了個口哨,語氣極其不正經,「程玉,這麽快啊?」
程玉瞪他一眼,「滾。」
然後回頭看著我,「能煮面嗎?」
我看了一眼外邊桌子上擺滿的各種糕點和肉串,給他一個問號臉。
「我想吃面。」他的語氣很低,聲音裏有點可憐。
一如曾經的很多次,他不要臉的摟著我的腰撒嬌,「姐姐,我想吃面,你幫我煮嘛。」
半晌,我點點頭,然後好像看見他的目光頓了一下。
煮好面給他端過來的時候,周圍幾個人笑聲震耳,不停的打趣著。
程玉比我小兩歲,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的一幫兄弟也經常鬧哄哄的調侃我們。
只是那時候我跟程玉確實是情侶關系,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我們不是。
「我是他的...」
剛想解釋我只是他的心理醫生而已,程玉率先開了口,「你們煩不煩?」說完還順帶踢了他旁邊的男生一腳。
男生叫苦連連,卻不再起哄了,我松了一口氣。
我就靜靜的坐在那裏等著程玉吃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兩點了,我今天打算下午六點前退房的,不然還要多交一天的房費。
「在看什麽?」程玉吸面的間隙轉頭看了一眼。
「沒事。」
「放心,我知道陳老師是按小時收費的,超出的時間我報給你。」話說的冠冕堂皇。
「不用。」
過了半個小時他才終于吃完。
13.
回到房間之後,我就迫不及待的馬上打開電腦進入正題,他這次倒是很配合,問什麽說什麽。
結束的時候,我收拾著電腦,他忽然整個人靠了過來。
我下意識向後退了下。
他無所謂的笑笑,「緊張什麽。」
「你別是還喜歡我吧?」
喜歡你?
不,程玉,不是還喜歡,我一直也沒有忘記你。
我晃了神,看著他玩笑的神情才趕緊正了面色,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想太多。」
程玉眼色忽明忽暗,半晌輕輕說道,「那就好。」
嗯,那就好。
「程玉,我的行李箱。」這是件大事。
他站在原地看著我,不動也不說話。
「程玉?」
「你住哪?」
不知道他突然問我住址幹嘛,「酒店。」
「我送你。」
「你喝酒了,不用了。」
他看著我,表情好像有些無奈,「可以打車,那麽大個行李箱你怎麽拿。」
說完就徑自往外走去,我只能眼巴巴的跟上。
到了車庫,他從後備箱裏拿出行李箱就往外走。
「要不...」要不我自己打個車就行...
我話沒說完,他提著行李箱直接從我跟前路過。
到了酒店之後,他跟我一起下了車。
「真不用送上樓了,謝謝你。」我搶過行李箱飛也似的逃走了。
身後仿佛傳來熟悉的笑聲。
到酒店之後,我把房間裏的東西簡單收拾一下就匆忙的下樓辦理了退房。
我的東西並不多,基本都在大行李箱裏,酒店房間裏只有一些手機充電器洗面奶之類的隨身物品。
下樓一看時間,快四點了,還好,沒有超時。
辦理完退房手續,我拉著那個顯眼的大行李箱出酒店門口的時候,傻眼了。
程玉就站在一個垃圾桶旁,靠在公交站牌上,正按滅一個煙頭。
以前的很多次,我在自習室上到很晚,程玉在一旁陪我,坐的百無聊賴,就會去樓下吹會風抽個煙清醒一下,我每次出去的時候基本就是他站在那裏叼著根煙的樣子。
眼前的情形跟那時候仿佛無限重合。
只是...
程玉轉身,看到我提著行李箱出來,眉頭皺起,表情不太好看的看著我。
表情仿佛在說,給我一個解釋。
那個,你聽我編啊,不是,你聽我說....
「什麽意思?」他站在原地,語氣顯而易見的冷。
雖然這個情況怎麽看都像我不想被他知道住址而臨時換酒店跑路,但是我必須要解釋一下。
「我,找了個房子,正打算搬過去。」不知道爲什麽,明明沒什麽事,我竟然被他看的有些心虛。
他挑眉,「哦?剛找的?」
顯然他沒相信。
「不是,今天去找你之前就聯系好的,現在只是搬過去而已。」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要跟他解釋,而且他這質問的口氣是怎麽回事?
「我幫你?」他伸出手。
雖然是詢問的口吻,可我總感覺在他眼裏看到了殺氣。
我能說不用嗎?
見我猶豫,他眉頭蹙的更緊了。
好吧。
14.
到了租的公寓,程玉坐在行李箱上懶懶的看著我。
剛准備開門的時候,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陳希。」
我回頭,「學長。」
程玉立馬站起來扭過頭不善的眼神打量著學長。
學長沒在意他的目光,笑著問,「這麽快就搬過來了,怎麽沒打個電話。」
「不用麻煩,我的東西不多。」
我往下看了一眼,他手中提著一袋東西,大概是剛逛超市回來。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提著東西示意了一下,「伊伊吵著要吃排骨湯。」
我了然點頭。
學長走後,程玉還杵在門前不肯進屋,我過去拿行李箱,他又飛速提起往屋裏走去。
真是別扭的人。
「他是誰?」進屋之後,程玉就老神自在的往沙發上一坐,然後斜眼看著我。
我一一把箱子中東西往外拿,「一個學長。」
「國外認識的?」
「嗯。」
半天無話,我邊收拾邊想著程玉什麽時候走,他就往那一坐,我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
「你們...什麽關系?」程玉狀似平靜的開口。
「嗯?」在箱子裏翻了半天也沒看到我珍藏了兩年的小紙袋,我有些疑惑的擡頭,「是我學長啊。」
這個問題剛才不是回答過了嗎?
奇怪,我的小袋子哪裏去了。
翻了半天終于在一個夾層中看到,我安了下心。
又是半晌的沉默,程玉坐在那裏,又沒什麽表情的問了句,「你們關系很好嗎?」
我已經拿出衣服一件一件開始往櫃子裏挂。
其實,在一個男生面前做這些,好像不太合適,可是,我跟程玉從前在一起時我不光當著他的面挂過衣服,還幫他洗過衣服。
對于他,我好像一直沒辦法當成外人對待。
「還可以,我們大學中國學生不是很多,所以我們幾個關系還不錯,有什麽都會幫忙的。」
這次程玉沒再說話,就在我已經收拾完,打算問他什麽時候走的時候,他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說完也沒等我回答,直接起身開門走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程玉的信息。
「最近一個星期不用過來了。」
才剛上崗就休息了?
算了,既然這樣,我也樂得清閑,自從回來之後,就跟朋友們聚了一次,然後就是工作找房子,正好,趁這幾天好好放松一下也好。
接到我的電話,陶昕立刻樂不可支的趕了過來。
周六我倆逛了一天的街,這姐在逛街這件事上,體力出奇的好,購物能力強的駭人,中午直接在商場的餐廳吃了便餐,下午繼續逛,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我拖著雙腿眼含熱淚的看著她,「姐姐,你去給我租個輪椅吧。」
她不爭氣的白了我一眼。
周日,被一陣催命般的門鈴吵醒,我笈著拖鞋去開門的時候,一整個呆住。
陶昕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門口沖我瘋狂眨眼,她的身後齊刷刷看過來好幾雙眼睛,「陳希,喬遷快樂啊。」
我以爲昨天逛到那麽晚,她說的今天上我這組局只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陶昕這戰鬥力真是不一般。
我什麽時候才能複工啊!
15.
一個星期終于過去,我打車趕往程玉的別墅。
半路忽然下起雨來,電閃雷鳴,一直到別墅區門口,還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司機看看外面的雨勢,好心問了句,「姑娘,這別墅區出租車進不去,你朋友家遠不遠啊,要不你打個電話讓他出來接一下吧。」
往外看了一眼,我妥協的拿出手機,就這情況,我下了車馬上就變落湯雞。
程玉電話接的很快,聲音慵懶沒什麽生氣,「餵。」
該不會還在睡覺吧,都快十二點了。
我猶猶豫豫,「那個,程玉,我到了,能麻煩你出來接我一下嗎,出租車進不去,外面雨下的很大。」
他的聲音清明起來,「你在哪?」
「你家小區外邊。」
啪,電話挂了。
什麽意思?
司機從後視鏡看著我,貌似在詢問著怎麽樣了。
也不能一直讓人家等著,我不死心的又給程玉打了一個。
沒人接了。
好吧。
「謝謝師傅了,我朋友應該在忙。」說完我認命的准備下車。
可是我的手還沒碰到車門,窗戶就被敲了幾下。
我擡眼看,是程玉。
你來了。
他的口型一張一合,「下車。」
再次跟師傅道了聲謝,我拉開車門,程玉的傘趕緊偏了過來,然後他的後背被大片雨水打濕。
「謝謝。」我不自在的說了聲。
我以爲他不會來呢,剛才都下定決心,下車就抱著包往外沖了。
他沒說話,一只手伸過來攬住了我的肩。
雨下的太大,外面不適合說話,我們腳步很快,到他家門口的時候,他的左邊還是被淋濕了大半。
開門之後,我剛想好好感謝他一番,卻意外的發現,客廳裏還有兩個人。
八目相對,我看著他們,他們眼睛在我跟程玉身上轉了好幾個來回。
沙發上的女人率先反應過來,看了程玉一眼,慌忙站起身走過來,「怎麽穿著拖鞋就跑出去了,那麽大的雨。」
女人說完,在玄關給他拿了雙新的拖鞋。
我低頭,才看到,他整個腳面都已經濕透了。
女人也客氣的給我拿了一雙,我換拖鞋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沒有移開,好像不確定似的開口,「你是,陳希?」
她怎麽認識我?
我點點頭,禮貌的回,「是的,您是?」
程玉在一旁聲音冷淡,「我媽。」
啊!你媽!
身體頓住了,但腦子先一步反應了過來,「阿姨好。」
見我問好,女人立馬喜笑顔開,「我就說程玉從房間急匆匆出去幹嘛呢,原來是去接你啊。」
這情況有點不對啊,他媽是個自來熟嗎?
被女人拉著手在沙發上坐下,我還有點惶惶不安,「阿姨,您認識我?」
她在我旁邊坐下然後倒了杯茶遞過來,「我在他手機上看過你很多照片,你們...」
「媽。」話沒說完就被程玉打斷。
見程玉臉色不太好,他媽適時的住了嘴,「我們先回房間,你們聊,你們聊。」說完拉著沙發上的男人就走了。
程玉坐在我對面,聲音聽不出情緒,「你怎麽來了?」
我還沒從剛才的慌亂中回過神,「不是你讓我一星期別來嗎?今天已經第八天了。」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日期,然後好像是解釋的語氣,「他們說回來住一個星期,我沒注意時間,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我拿起包起身,「那我先回去吧,下次來之前先打電話溝通一下。」
他站起身拉住我,「雨下這麽大,你怎麽走?」
雨下的再大也得走啊,你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我在這算怎麽回事啊。
「沒事,」我拿出手機,「我叫個車就好。」
他的表情變得陰沉,一字一頓,「陳希。」
16.
我還是沒走成。
當晚飯時間坐在程玉旁邊,而對面坐著他父母的時候,我尴尬的恨不得摳出個三室一廳。
他的媽媽熱情的很,不停往我碗裏夾菜,「小希,來嘗嘗這個,我親自下廚,外面買不到的。」
「啊,謝謝阿姨,」我夾起來嘗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
飯後,程玉便被他媽媽支出去買水果,我直覺狀況不對。
果然,程玉一走,他媽媽就過來了。
「小希啊,你跟我們程玉在一起三年多了吧?」
什麽?
我們一共就在一起一年多而已,而且已經分手兩年了。
「不是,阿姨,我們以前在一起過,但是很早就分手了,我現在是他的心理治療師而已。」我如實澄清。
「怎麽會?」他媽媽一臉不相信,「前幾天我問的時候,程玉還說你回國了,等有時間就帶你回家,這不,你今天就來了嗎?」
我被他媽說的一頭霧水。
該不會,程玉已經交女朋友了吧。
心莫名墜了一下。
「阿姨,你誤會了,他現在的女朋友不是我。」說完,我把頭扭到一邊,盡量不讓她看出我的情緒。
他媽媽笃定的說道,「不可能,你的照片我都看了好幾年了,不可能認錯,你們最近是不是鬧別扭了啊?」
沒等我說話,她又兀自說道,「我們從他十五歲的時候,就一直在忙著國外的生意,常年不在他身邊,導致他長大之後,脾氣差的很,跟我和他爸也不親了。」
「直到三年前吧,」她回憶著,「他主動給我打了個電話,我高興的不行,他說交了個女朋友,自那之後,每次回國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又變得開朗了。前年我跟他爸回家的時候,發現他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裏喝的不省人事,後來醒了之後,就告訴我們說女朋友出國了。」
她看著我,「他說的就是你吧?」
這描述,應該是我吧。
我點點頭。
她繼續說,「我一直都很想見你一面,這次回來聽他說你從國外回來了,想著你們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跟他說把你帶回家來,他還說以後再說來著,這不,今天你就過來了。」
沒一會,程玉回來了,提著好幾個袋子。
看著我跟他媽挨著坐在沙發上,笑了一下,「聊什麽呢。」
呃,聊你呢。
他媽上前接過他手裏的東西,看了一眼,「怎麽還買了個榴蓮,我們也不吃。」
他看著我,沒說話。
沒錯,我吃。
17.
吃完水果,程玉送我離開。
車內溫度不高,我看著窗外,而他專心的目視前方。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還是我沒忍住先開了口,「那個,你媽媽好像有什麽誤會。」
「什麽誤會?」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著方向盤沒有回頭。
我的聲音很小,「我們的關系。」
聞言,他側頭看了一眼,「我們什麽關系?」
我心一橫,「我們不是分手了嗎?她好像不相信。」
說完我把頭轉向窗外,不能讓他看到我沒出息的眼淚。
車停在我家樓下,我深吸一口氣去開車門,「謝謝你送我回來。」
可是,車門是鎖著的。
我聽見程玉的聲音很低,幾不可聞,「我們分手了嗎?」
眼淚又開始在眼眶打轉,我趕緊仰起頭,語氣卻帶著鼻音,「嗯,不是你提的嗎?」
程玉一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看我,「所以你就出國兩年,換了所有聯系方式,卻沒再聯系過我一次?」
我抿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他苦澀的嗤笑一聲,「陳希,我爲了愛你傾盡所有,而你好像只是順便愛了我一下,發現我沒有那麽重要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抛棄了。」
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瞪著他,聲音顫抖,「你胡說。」
明明是你提的分手,現在卻來指責我嗎?
「胡說?」他笑,「那我給你打電話發微信然後發現再也沒有回音的時候,你知道我是什麽心情嗎?」
眼淚好像已經控制不住,我不能再跟他繼續說下去,伸手去拉車門,門依舊上著鎖,「程玉,你開門。」
他卻忽然解開安全帶靠了過來,抓住我慌亂拉車門的手,「陳希。」
「能,不分手嗎?」
我掙紮的手仿佛瞬間失去力氣一般,他就勢把我拉進懷裏,聲音乞求,「可以嗎?不分手。」
「可是,程玉,我們已經分手兩年了。」眼淚措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沒有,我從來都不想和你分手,」他抱著我的手愈發的緊,「我那時候不懂事,總是拿自己和你的前途做比較,是我不對,是我不該鬧脾氣,對不起。」
程玉就那麽抱了我很久,我的眼淚一直止不住的流。
他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哄著,「對不起,姐姐,都是我的錯,不該讓你一個人在國外孤零零的兩年,我只想著自己,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那天晚上,我一直不停的哭,磕磕絆絆說了幾句不成語的話,程玉一直在道歉,後來幹脆陪著我哭。
我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丟人過了。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的起床,眼睛腫的不成樣子。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不記得在車裏待了多久,最後程玉問我,「姐姐,你能原諒我嗎?」
我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好像重重的點了頭。
所以,我們是和好了嗎?
一直到打開燃氣熱上牛奶,我還在心神不甯的思考這個問題。
然而下樓倒垃圾的時候,看著停在樓下的車,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邁了過去。
車窗開了一點,程玉坐在駕駛位,頭上隨意的蒙了件衣服,從外面看進去,只能看到他輕抿著的嘴角。
難道昨天送我上樓之後,他一直沒走嗎?
我小聲叫他,「程玉。」
沒有反應。
該不是車窗開的太小,他又在裏邊睡了一夜....
一股濃濃的不安感瞬間侵蝕全身。
我的手顫抖著拍著車窗,沒發覺聲音都變了色,「程玉,程玉,你醒醒。」
于是程玉擡手拿起蓋在臉上的衣服,一睜眼就看見了在外邊滿臉淚水混合著驚恐神情,不停拍著車窗的我。
從睜眼到清醒似乎只在一瞬間,他拉開車門,「怎麽了?」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車門開啓的一瞬間,我就撲了過去,鼻涕眼淚也不管,直接腦袋就埋在了他的胸口。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他,下意識拍著我的後背安慰,「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跟著我上樓之後,聽到我剛才情緒崩潰的原因後,程玉愣了下,「你怕我死了?」
我驚魂未定的被他扶著坐在沙發上,還有些後怕,「程玉,你以後別這麽嚇我,你知不知道,在車裏睡著真的很危險。」
他在我面前蹲下,仰頭看我,「知道了,姐姐,我以後保證不犯了。」
坐了半天我才回過神,又問他,「你怎麽沒回去,一直待在車裏幹嘛?」
他目光溫柔的落在我身上,遲疑道,「我怕昨晚只是一場夢,怕你說原諒我都是假的,我不敢走。」
看著眼前這個別別扭扭又傻的可愛的程玉,我沒忍住,低頭在他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安慰他,「是真的。」
他頓了一下,然後雙手杵在我腿邊,支起身子,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一本正經道,「姐姐先撩我的。」
話畢,細細密密的吻就落了下來。
我的臉頰不可抑止的熱了起來,伸手去推他,「程玉。」
他的手緊緊扣著我的後腦,像是生怕我逃脫了一般,呼吸起伏,眸子深沉的不像話。
掙脫失敗。
他只說了一句話,「這是你這兩年欠我的。」
18.
跟程玉和好之後,沒幾天我接到了一個來自大洋彼岸的陌生電話。
剛一接起,就傳來一陣親切的女聲,「是小希吧?」
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程玉的媽媽,她的開場白還是這麽自來熟,「是我,阿姨,你好。」
「哎呀,我跟他爸走了程玉才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我們過段時間就回國啊,得商量一下你倆的婚事不是。」
婚事?這進展太快了吧?
我原以爲像程玉那種家境,會遇到個什麽刁蠻婆婆之類的,現在看來,完全是我想多了。
他媽媽聲音很大,程玉在旁邊笑的合不攏嘴。
挂斷電話後,我看著他,繼續剛才的話題,「你的病到底怎麽回事,我要聽實話。」
他扒好一瓣橘子塞在我嘴裏,「真要聽啊?」
看我表情認真,他終于正了神色,「是我找到的你導師,讓你成爲我的心理醫生。」
「你怎麽知道我導師幫我找工作?」
他有些不自在的向沙發上靠去,眼神閃躲,「其實,我這兩年一直都在打聽你的消息,你在國外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但其實心裏開心的很。
原來不只有我一人放不下,你也從來沒有忘記我。
自從和好以來,程玉就想盡各種辦法讓我退掉這個房子,搬去他那裏,我不肯,他就在努力了兩個月之後選擇打不過就加入,于是搬來了我這裏。
哼,司馬昭之心。
晚上躺在一張床上,程玉平躺著,我側躺著看他完美的側顔。
然後手摸到程玉身上,伸出一根食指在他腹肌上開始畫圈圈。
程玉的耳朵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但面上依舊雷打不動。
難道費盡心機搬到我這裏,不是爲了這個?
我忍不住漬漬兩聲,不上道啊。
頓了幾秒,程玉忽的一個翻身壓過來,聲音嘶啞,「你在玩火嗎?」
他的面上有隱忍不住的情欲。
我說我是想考驗一下你的定力你信嗎?
很顯然,他沒受的住考驗。
完了,好像玩大了。
情到濃時,程玉低聲問我,「有那個嗎?」
我被他親的七葷八素,「什麽?」
他無奈,伸手過去打開床頭櫃。
察覺到他的動作,我下意識伸手去攔,他看著我的神色晦暗不明,「有什麽我不能看的?」
然後他打開,就看到裏邊放著一個小紙袋。
看到裏邊的東西的時候,他沉默了好半天,一張一張的翻閱,然後聲音暗啞,「這些你都還留著?」
那裏邊是我留下的所有跟程玉在一起那一年多的回憶,有照片,有小紙條,有他在一塊硬幣上親手刻出的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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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不敢晚上出去遛彎,自從程玉搬過來後,我開始每天晚飯後拉著他出去溜達一圈。
惹得他每次都嫌棄的說我們這樣好像已經退休的大爺大媽。
只是雖然嘴上吐槽著,牽著我的手卻從來沒放開過。
這天,我們像往常一樣開啓大爺大媽遛彎模式,卻撞上了一個熟人。
「學長。」
學長手裏牽著一只金毛犬,好像也是下來遛彎的。
我笑著過去摸摸它,「嗨,小Q,好久不見啊。」
小Q是一只非常聰明的金毛,看到我摸它,興奮的舔了舔我的手。
告別學長之後,回頭就看見了一臉黑線的程玉。
「跟他這麽熟,連狗都認識了?」他的語調帶刺。
我又摸了摸他的毛,「一天天小腦袋瓜裏想什麽呢?」
一如以前他每次哄我時候的樣子。
一個月後,我帶著程玉參加了一場婚禮。
台上學長模樣緊張的不行,目光如灼的望著他的新娘,我聽見他們鄭重的宣誓,「我發誓,愛伊伊一輩子,敬重她保護她不離不棄。」
我拉著程玉的手,不禁有些感慨,「我跟學長和伊伊姐在國外認識,剛去的時候,沒少受他們的幫助,他們在一起很多年,終于修成正果了。」
程玉反握住我的手,語氣虔誠,「陳希,我們會有一場自己的婚禮,你會是最漂亮的新娘。」
嗯。
我點頭,程玉,我相信你。
就像多年前,我們站在一個老舊的教堂裏,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看到牆壁上隱約浮現的四個字,神愛世人。
那時候程玉站在我面前,一字一句道,「神愛世人,而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