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天涯還能站起來嗎？

作者：朱末

來源：快刀財經（ID：kuaidaocaijing）

咫尺“天涯”，或許就是永不再見。

近日，一則“天涯社區被申請破産”的消息沖上熱搜。據天眼查顯示，天涯社區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新增一則破産審查案件，經辦法院爲海南省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

本案件顯示，該公司未履行金額超1.1億元，未履行比例超98%，破産審查並非天涯提出，而是由一個被拖欠工資的前員工申請。

一石激起千層浪，網友們紛紛留言，言語間充滿惋惜和不舍。“我的青春回不去了”“天涯雜談是我的最愛”“每天上網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天涯”……在中文互聯網剛剛普及的年代，巅峰時期的天涯社區，注冊用戶一度超過1.3億，月覆蓋用戶超2.5億，是當時“全球最大的中文社區”。

面對鋪天蓋地的唱衰聲，3月1日晚，天涯社區發布公告，主要圍繞業務重啓、網絡平台恢複訪問進度及新天涯計劃三個方面進行了說明。在談及此次重啓時，創始人邢明表示：“這是天涯官方第一次比較正式的自救，如果不成功，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天涯的“困境”由來已久。去年5月，天涯社區就因資金流動性困難、糾紛訴訟至今未解、銀行貸款等現實問題關停。之後，天涯社區的前員工們自發行動起來，組織了“七天七夜，重啓天涯”的活動，然而，因爲專業度不足，直播事故頻出，300萬的目標籌資額僅完成了14.99萬元。

放在過去，這種場面幾乎無法想象。要知道，成立于1999年4月的天涯社區，曾經是響當當的存在，最高估值一度超過20億元，不僅培養了第一代網民的網絡生活習慣，更是見證了中國互聯網用戶從精英化到大衆化的過渡。

然而，時移世易，天涯趕上了中國互聯網初期高質量共享的黃金時代，又隨著這個時代的謝幕而黯然褪色，在如今群雄逐鹿的互聯網世界，漸漸失去了割據一方的資本。

無論承認與否，屬于天涯的榮光已經過去。即便重啓，前路也是荊棘叢生，未來並非坦途。

01

全民話題天涯制造

昔日的天涯有多火？

時光倒回到1999年，那一年，微軟的Win98發布不久；雅虎初入中國，首推門戶網概念；阿裏才在杭州注冊；企鵝還不叫企業，叫QICQ。

一切可能都在快速地發生著。同年4月，炒股賺到第一桶金的邢明，在海南創辦了一個地方門戶網站——海南在線（天涯的前身）。估計連邢明本人都沒有想到，日後的天涯，不僅會化身爲網友眼中的“吃瓜聖地”，還會變成充滿真知灼見的烏托邦。

▲天涯創始人邢明

邢明和團隊開辟的第一個論壇是股市論壇，很快就聚起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與當下不同，20多年前的“網友”多爲高知群體，出身高校、研究機構以及媒體，他們共同形成了天涯的基因。

出身名校中文系的邢明，性格上有著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這點深深體現在了天涯的整體運營上。天涯奉行“無爲而治”的理念，版主都是從網友中招募而來，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爲管理者，也都有反對的權利，版主有任期考核，不合格的人會被罷免。

天涯網友們甚至自己起草了一部《天涯社區基本法》，用于約束、監督管理者，從而保護網友們的權利。而那時候，天涯的年會也不僅是公司員工的年會，還會邀請優秀的版主、管理員，甚至熱點事件的當事人和普通網友，共襄盛舉。

在活躍而自由的氛圍下，各種唇槍舌劍、碼字長文、激烈觀點的碰撞屢見不鮮，日後包括孫志剛案子、山西黑磚窯案等社會事件，在天涯上都曾引發廣泛討論，也是它們能夠被全社會關注到的重要推手。

除了一個又一個的全民熱點，一篇又一篇神帖，天涯的可貴之處還在于——它是平等、開放、共享的互聯網精神的最佳代表。

正因如此，天涯還成了現象級網絡文學的土壤，《鬼吹燈》《明朝那些事兒》《劍橋倚天屠龍史》等都誕生于此，淵源很深。很多天涯網友也名冠文藝圈，比如創作出《武林外傳》的編劇甯財神，就是天涯早期的KOL。

到2003年時，天涯已經擁有300萬注冊用戶，日訪問量超過2000萬。而這一年，QQ的注冊用戶才只有100萬，全中國也不過6800萬網民，也就是說，當時每3個上網的人裏面，就有一個愛逛天涯。

2004年，在由世界IT實驗室組織的“中國BBS社區100強”的大型評選中，以綜合排名第一的成績拔得頭籌；2005年，天涯社區在全球中文社區類網站中排名第一；2007年，天涯注冊用戶突破2000萬，天涯喊出了“全球華人的網上家園”的口號。

扶搖直上的天涯，在公衆的眼中俨然“封神”般的存在。只是，鮮花和掌聲之下，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艘看似穩健運行著的巨輪，船身已經隱隱出現了裂縫。

02

缺乏清晰盈利模式

天涯走上“下坡路”

攥著一手王炸的天涯，本應擁有無比光明的未來。但現實情況卻恰恰相反，天涯不僅嚴重缺乏商業敏銳度，更不是一個會賺錢的平台。

事實上，在2004年之際，天涯面臨的資金壓力已經非常巨大，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但創始人邢明不爲所動，甚至在回顧往昔時表示：“天涯當時之所以這麽火，是因爲我們沒有過早對它進行商業化，保持了最自然的發展狀態，篩選出了最優秀的基因。”

雖說難得初心，但是“不過度商業化”和“沒有商業化目標”完全是兩碼事。天涯只能不斷對內控制成本，導致大部分員工的收入都很低，平台更是一度只有兩個技術全天候兩班倒。

這期間，並非沒有其他互聯網大佬投來橄榄枝。新浪和搜狐兩大門戶網站都想要收購天涯，但天涯社區拒絕收購，只接受入股，雙方不歡而散。

到2006年，天涯終于得到了“比較理想化”的投資，其中最重要的資方是谷歌，天涯不僅得到了一大筆現金流，還合作建立了類似知乎的全新産品，更關鍵的是來自谷歌的引流支持，讓天涯社區進入了高速發展期。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隨著2010年谷歌退出中國，天涯的流量優勢不複存在，與谷歌的股權談判更是拖累了自身。國內創業板剛設立時，市場普遍認爲天涯將成爲創業板第一股，但由于谷歌的問題，導致天涯不得不拿出三倍溢價回收股權，生生錯過了上市創業板的黃金期。

雪上加霜的是，等天涯騰出手來，外面的天也變了。盛大文學創立，大資本的進入，標志著從前爲愛發電的網友團建，轉變成了真金白銀的生意，造成了天涯BBS第一波創作者分流；知乎拿著李開複的投資橫空出世；微博、微信等新社交平台的興起，讓精英大V和草根用戶紛紛轉移到新的平台，天涯不再是話題制造中心。

但天涯並沒有感受到新平台的威脅性，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將它們放在眼裏。盛大的陳天橋想以10億收購天涯，邢明沒有答應；百度也找過天涯一起做內容，天涯同樣拒絕了，天涯簡單而又固執地只想把用戶封閉在自己的平台上。

與此同時，天涯內部“地震”也是持續不斷。從2012年開始，天涯公司的離職率逐漸上升，很多天涯員工紛紛出走；2016年開始，天涯的工資越發越晚；2019年，已經到了拖欠工資、停止繳納社保的程度，很多員工忍無可忍，只得聯合起來進行勞動仲裁。

天涯是幸運的，它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正確的事。然而，遺憾的是，天涯不能清晰認知互聯網的商業邏輯，守著一個巨大的寶庫，卻始終無法將其轉化爲商業價值，以至于山窮水盡，覆水難收。

03

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天涯還能站起來嗎？

惡性循環下，天涯的好運氣，也正在不斷地“內耗”中悄然散去。

不是沒努力嘗試過“轉型”，相反，天涯試錯的次數相當之多。2013年，天涯推出移動端的“微論”，試圖和微博、微信一較高下；2014年天涯嘗試直播和短視頻；2017年又轉向區塊鏈和元宇宙，還有遊戲、旅遊……無一能成。

究其根本在于，天涯一直躺在過去輝煌的舊夢裏，在需要變革的時候，不僅行動上猶豫不決，也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似乎永遠停留在了PC時代。天涯移動版就是個很鮮明的例子，本就已經落了先機，還是毫無誠意的趕鴨子上架，只是將網頁版的論壇百分百還原至手機APP上，絲毫沒有考慮過用戶體驗。

▲天涯的界面，仿佛從未變過

結局可想而知。2014年7月，天涯APP月活爲293.44萬人，而彼時微博的月活已經突破1.6億，被後來居上的小弟“秒”了，個中滋味，只有天涯人自己知曉。

屋漏偏逢連夜雨，天涯當初落戶成都錦江時簽署的戰略合作協議也出了問題。原本雙方准備在當地籌建天涯全國移動互聯網總部基地，但卻出現了用地規劃爭議，不僅一半的土地被劃走了，投資建起的一萬平米左右的建築，更是一天都沒有使用過。

到最後，預想中的千萬補貼沒有兌現，配套投資的5000萬卻是“明股實債”，這使得天涯轉型進一步受挫，更引發了銀行斷貸、員工離職高額賠償等連鎖反應，造成了天涯公司整體性資金流動性危機。2019年，天涯社區被告上法庭，賬戶資産被全部凍結。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天涯墜落的速度極快。2023年4月1日，因爲交不起管理費，海南電信關閉了天涯社區的訪問權限，外界嘩然；2023年5月26日，天涯社區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被海口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2023年5月27日，天涯社區宣布關停。

即便有前員工熱心組織的直播衆籌活動，但也僅僅獲得了14.99萬元的收入，可謂杯水車薪，遠遠救不了天涯之困。

新的負面風波之下，2024年3月1日深夜，天涯社區再度發布公告，表示未來兩個月，將以天涯社區恢複訪問爲核心目標的業務自救會全面展開，于5月1日恢複天涯社區的訪問。

▲天涯公告

在天涯的藍圖裏，承擔轉型重擔的，將是一個會員制電商平台，該平台會把內容和社交元素與電商結合起來，同時發掘已有的供應鏈優勢，著重推出定制化的商品。

然而，隔行如隔山，當前電商平台市場競爭激烈，淘寶、京東等巨頭憑借龐大的用戶基礎和豐富的資源，牢牢占據了市場的主導地位，新入局者想要分得一杯羹，談何容易。

作爲曾經最大的中文互聯網社區，天涯曾是很多人或迷惘、或躊躇、或低落時的燈塔，只是如今這燈塔自身已搖搖欲墜，無法再指明方向。

天涯的背水一戰是成是敗，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急切需要知道答案，畢竟這關乎著所有青春的回憶。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無論怎樣，還是希望天涯能重新站起來。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配圖僅供參考，無指向性及商業用途）

參考資料：

1.人物《我們就這樣，散落在「天涯」》

2.圈內師老師《天涯社區破産，網絡論壇爲何難賺錢？》

3.我愛學習俱樂部《時代的眼淚：天涯24年，一場跌宕起伏的衰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