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的嚴監生是不是吝啬鬼?1368年5月13日馮勝收複潼關

薩沙講史堂 2024-05-18 22:10:55

薩沙曆史上的今天。

作者:薩沙

本文章爲薩沙原創,謝絕任何媒體轉載

1368年5月13日:馮勝率領明軍收複蒙古占領下的潼關。

馮勝是明朝的開國名將,他收複了潼關以後,爲明軍打開了西北門戶。

馮勝因爲一系列戰功卓著,一度只位于大將常遇春和徐達之下。

朱元璋親列的勳臣八人中,馮勝居第三位,被封爲宋國公,位極人臣。

在馮勝等大將的努力下,漢人終于推翻蒙元暴政,建立大明。

今天我們說一些輕松地話題,《儒林外史》的嚴監生嚴致和,究竟是不是吝啬鬼?

很多人認爲身在明代的嚴監生,是吝啬鬼的典型:嚴監生病重得一連三天不能說話。晚間擠了一屋的人,桌上點著一盞燈。嚴監生喉嚨裏痰響得一進一出,一聲不倒一聲的,總不得斷氣,還把手從被單裏拿出來,伸著兩個指頭。大侄子上前來問道“二叔,你莫不是還有兩個親人不曾見面?”他就把頭搖了兩三搖。二侄子走上前來問道“二叔,莫不是還有兩筆銀子在那裏,不曾吩咐明白?”他把兩眼睜的溜圓,把頭又狠狠搖了幾搖,越發指得緊了。奶媽抱著哥子插口道“老爺想是因兩位舅爺不在跟前,故此記念。”他聽了這話,把眼閉著搖頭。那手只是指著不動。

妻子趙氏慌忙揩揩眼淚,走近上前道“爺,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爲那燈盞裏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說罷,忙走去挑掉一莖。衆人看嚴監生時,點一點頭,把手垂下,登時就沒了氣。合家大口號哭起來,准備入殓,將靈柩停在第三層中堂內。

看看,嚴監生死前不斷氣,就是爲了房裏多點了一根燈芯,怕費油。

試問,以嚴監生有十多萬兩銀子的家産,如何在乎這點燈油錢?

《賣油郎獨占花魁》也是明代的故事,賣油只是小生意,秦重每天賣一整擔油,也賺不到幾個錢。

可見,嚴監生對自己的生活確實非常吝啬,到了誇張的地步。

不過,嚴監生不是吝啬鬼,甚至是個難見的好人,我們一點點來看?

第一, 嚴監生爲什麽會吝啬?

主要是嚴監生沒有什麽賺錢的能力,只能吃老本。

嚴監生不是什麽聰明人,處理事情也不太靈活,甚至大大不如兩個見利忘義的大舅子。

書中只有嚴監生算賬的描述,沒有說過他有什麽投資經營行爲。

可見,嚴監生是沒有賺錢能力的。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祖上傳下來的土地和財産。

明代很多鄉紳辛苦一輩子,會將財富購買土地,然後傳給兒孫。

土地不但可以變賣,更重要是可以出租賺錢,類似于今天的房屋出租。

嚴監生就是依靠父親的遺産生活,他唯一的賺錢方法就是省吃儉用,將土地得到的收入存下來,再去購買新的土地,擴大自己的財富總額。

因缺少其他的賺錢手段,省吃儉用成爲嚴監生唯一的方法。

不要說小小的鄉紳嚴監生,即便是曾經的高官權貴後代,失去了賺錢能力靠吃祖産也只能如此。

《儒林外史》書中,有個杭州胡三公子,是尚書的兒子,地位比嚴監生不知道高了多少。

然而,胡三公子因自己沒有賺錢能力,一樣也是節儉到誇張的地步:一刻到了西湖邊的花港。衆人都倚著胡公子,走上去借花園吃酒。胡三公子走去借,那裏竟關著門不肯。胡三公子發了急,那人也不理。景先生拉那人到背地裏問。那人道“胡三爺是出名的悭吝!他一年有幾席酒照顧我?我奉承他!況且他去年借了這裏擺了兩席酒,一個錢也沒有!去的時候,他也不叫人掃掃,還說煮飯的米,剩下兩升,叫小厮背了回去。這樣大老官鄉紳,我不奉承他!”一席話,說的沒法。

看看胡三公子這麽個名人,借人家的花園辦酒席,事後連一個小錢都不給,連廚余區區2升米都拿了回去。

這還不算,胡三公子吃穿用度都非常小氣:大家的分子錢,都在胡三公子身上,三公子便拉了景蘭江出去買東西。當下走到街上,先到一個鴨子店。三公子恐怕鴨子不肥,拔下耳挖來戳戳脯子上肉厚,方才叫景蘭江講價錢買了。因人多,多買了幾斤肉,又買了兩只雞,一尾魚,和些蔬菜,叫跟的小厮先拿了去。還要買些肉饅頭當點心。于是走進一個饅頭店,看了三十個饅頭,那饅頭三個錢一個,三公子只給他兩個錢一個,就同那饅頭店裏吵起來。景蘭江在傍勸鬧。勸了一回,不買饅頭了,買了些面條去下了吃,就是景蘭江拿著。又去買了些筍幹、鹽蛋、熟栗子、瓜子之類,以爲下酒之物。匡超人也幫著拿些。來到廟裏,交與和尚收拾。支劍峰道“三老爺,你何不叫個廚役伺侯?爲甚麽自己忙?”三公子吐舌道“廚役就費了!”

看看,胡三公子精打細算到這個地步。一個尚書公子,甚至不惜自己動手做粗活,就是爲了盡量省錢。

那麽,胡三公子是沒錢嗎?

當然不是。之前,他差點就被江湖騙子洪憨仙用點石成金術,騙走1萬兩銀子。

在胡三公子看來,點石成金術是賺錢的方法,是一種風險投資,1萬兩銀子也願意拿出來。

平時生活則是單方面花銷,胡三公子能省就省,不然遲早坐吃山空。

其實,雖然有一定祖産,自己沒有賺錢能力又不懂節省,最終變爲赤貧的人有很多。

嚴監生也說過,他的哥哥嚴貢生當年分家的時候,得到的田産、家産和他完全一樣。

因爲嚴貢生帶著妻兒吃喝玩樂,連續揮霍十多年,就將家産基本花光。此時的嚴貢生,只依靠在老家占小便宜、耍無賴、詐騙弄點小錢,搞得聲名狼藉。

書中對嚴貢生的行爲描述的很形象:王仁道“(嚴貢生)老大而今越發離奇了,我們至親,一年中也要請他幾次,卻從不曾見他家一杯酒。想起還是前年出貢豎旗杆,在他家擾過一席。”王德愁著眉道“那時我不曾去!他爲出了一個貢,拉人出賀禮,把總甲、地方都派分子,縣裏狗腿差是不消說,弄了有一二百吊錢,還欠下廚子錢,屠戶肉案子上的錢,至今也不肯還,過兩個月在家吵一回,成甚麽模樣。”

嚴致和道“便是我也不好說。不瞞二位老舅,像我家還有幾畝薄田,日逐夫妻四口在家裏度日,豬肉也舍不得買一斤,每常小兒子要吃時,在熟切店內買四個錢的哄他就是了。家兄寸土也無,人口又多,過不得三天,一買就是五斤,還要白煮的稀爛;上頓吃完了,下頓又在門口賒魚。當初分家,也是一樣田地,白白都吃窮了。而今端了家裏花梨椅子,悄悄開了後門,換肉心包子吃。你說這事如何是好!”二位哈哈大笑。”

說來說去,嚴監生也是無可奈何。

他或許確實不需要節儉到如此地步,但畢竟此舉沒有傷害到別人,只是自虐而已,誰也管不著。

第二, 嚴監生對自己小氣,對親友大方。

吝啬鬼主要是形容對自己大方,對別人小氣的人。

大家在社會上應該都遇到過這種人,自己花錢非常舍得,給別人花錢就相當吝啬。

薩沙記得大學時候的一個同學,自己身上裝著兩盒煙,一盒中華,一盒大前門。

在大學男生宿舍,有人新買了一盒煙回到宿舍時,給其他同學發一輪香煙,也是很正常的。

他則平時自己抽那盒中華,給別人發煙時就拿那盒大前門。

嚴監生的哥哥嚴貢生,就是這種人。

嚴貢生平時衣食住行都很考究:嚴家家人掇了一個食盒來,又提了一瓶酒,桌上放下,揭開盒蓋,九個盤子,都是雞、鴨、糟魚、火腿之類。嚴貢生請二位老先生上席,斟酒奉過來。

那個年代和今天不同,糧食價格很高,酒肉價格更高。

普通鄉民日常飲食就是範進家吃的那種小菜飯,就是一些米飯配蔬菜,根本吃不上肉。

而嚴貢生平時在外吃飯,還讓家人准備如此豐盛的食盒,可見此人對自己相當奢侈。

搞笑的是,嚴貢生對于外人則由非常克扣,甚至兒子的大喜之日也是如此:新人房在樓上,張見擺的紅紅綠綠的,來富不敢上去。直到日頭平西,不見一個吹手來。二相公戴著新方巾,披著紅,簪著花,前前後後走著著急,問吹手怎的不來。大老爹在廳上嚷成一片聲,叫四鬥子快傳吹打的!四鬥子道“今日是個好日子,八錢銀子一班叫吹手還叫不動。老爹給了他二錢四分低銀子,又還扣了他二分戥頭,又叫張府裏押著他來;他不知今日應承了幾家,他這個時候怎得來?”大老爹發怒道“放狗屁!快替我去!來遲了,連你一頓嘴巴!”四鬥子骨都著嘴,一路絮聒了出去,說道“從早上到此刻,一碗飯也不給人吃,偏生有這些臭排場!”說罷,去了。

嚴貢生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吝啬鬼,只是對自己一個人大方,對外人是非常小氣。自己兒子結婚這麽大的事,他也爲了省錢而胡搞一通,更別說還克扣仆人,連飯都不給吃。

相反,嚴監生恰恰相反,他是對自己小氣,對別人大方。

對于正妻王氏,嚴監生不但夫妻情深,也是毫不吝啬錢財。

書中寫:自此以後,王氏的病,漸漸的重將起來。每日四五個醫生用藥,都是人參、附子,並不見效。

看看,請四五個醫生就是一大筆開銷。在《紅樓夢》中,賈寶玉請醫生給晴雯看病,要給1兩銀子的車馬費。請四五個醫生,每天要花多少錢?

另外,其他不談,光是吃人參一項,在古代就是巨款,嚴監生卻毫不吝啬。

然而,嚴監生自己生病以後,卻是能省就省:初時撐著,每晚算帳,直算到三更鼓。後來就漸漸飲食不進,骨瘦如柴,又舍不得銀子吃人參。

看看,老婆可以隨便吃各種好藥,用昂貴的人參也舍得,嚴監生自己重病卻不舍得吃人參。

除了治病以外,王氏去世以後,嚴監生大操大辦:自此,王氏後世的修齋、理七、開喪、出殡,用了四五千兩銀子,鬧了半年,不必細說。

看看,一場葬禮用了四五千兩銀子,算是非常豪華了。

範進中舉以後老母去世,張靜齋替他算費用這麽說:“銘旌是用周學台的銜。墓志托魏朋友將就做一篇,卻是用誰的名?其余殡儀、桌席、執事、吹打,以及雜用、飯食、破土、謝風水之類,須三百多銀子。”

看看,範進安葬母親只要300多兩銀子,嚴監生卻毫不吝惜的花費了四五千兩,你能說他小氣嘛?

另外,嚴監生自己節儉到自虐的地步,卻不幹涉家人用錢。

他的妻子王氏不是什麽富裕人家,從王家兩個大舅子的經濟條件來看,王家只是小康家庭。

書中這麽寫:吃了幾杯酒,嚴監生掉下淚來,指著一張櫥裏,向趙氏說道“昨日典鋪內送來三百兩利錢,是你王氏姐姐的私房。每年臘月二十七八日送來,我就交與他,我也不管他在那裏用。今年又送這銀子來,可憐就沒人接了!”趙氏道“你也莫要說大娘的銀子沒用處,我是看見的。想起一年到頭,逢時遇節,庵裏師姑送盒子,賣花婆換珠翠,彈三弦琵琶的女瞎子不離門,哪一個不受他的恩惠?況她又心慈,見那些窮親戚,自己吃不成,也要把人吃;穿不成的,也要把人穿。這些銀子,彀做甚麽!再有些也完了。倒是兩位舅爺從來不沾他分毫。依我的意思,這銀子也不費用掉了,到開年替奶奶大大的做幾回好事,剩來的銀子,料想也不多,明年是科舉年,就是送與兩位舅爺做盤程,也是該的。”

嚴監生聽著他說。桌子底下一個貓就扒在他腿上,嚴監生一靴頭子踢開了。那貓嚇的跑到裏房內去,跑上床頭。只聽得一聲大響,床頭上掉下一個東西來,把地板上的酒壇子都打碎了。拿燭去看,原來那瘟貓把床頂上的板跳蹋一塊,上面吊下一個大篾簍子來。近前看時,只見一地黑棗子拌在酒裏,篾簍橫睡著。兩個人才扳過來,棗子底下,一封一封,桑皮紙包著。打開看時,共五百兩銀子。

嚴監生歎道“我說她的銀子那裏就肯用完了!像這都是曆年聚積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來用的。而今他往那裏去了!”一回哭著,叫人掃了地。把那個幹棗子裝了一盤,同趙氏放在靈前桌上,伏著靈床子,又哭了一場。

這個王氏放的可不是高利貸,而是正兒八經存在當鋪中的利息。

當鋪就類似于今天的銀行,最高利息不過三分,也就是說王氏的存款有接近1萬兩銀子。

以王家的經濟水平,萬萬給不起1萬兩銀子的陪嫁,唯一解釋就是嚴監生自己給老婆的,用于老婆私人開銷。退一步說,或許王氏不能隨便動用這1萬兩銀子的本金,至少每年有固定300兩銀子的私房錢。

妾趙氏也說了,正妻王氏挺能花錢的,這麽多年只存下500兩,基本是月光族。

而嚴監生這麽節省的人,卻不管妻子大肆花錢,這是很難得。

對于妻子如此,對于親友們又是如何?

嚴監生可不傻,明知親友居心不良,仍然很講禮數,該給錢就給錢。

比如,他大哥嚴貢生在老家耍流氓搞詐騙,案發後逃走了。

縣衙差役來找嚴監生的麻煩,畢竟這不是他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然而,嚴監生一來不願意事情鬧大,二來考慮到骨肉親情,在嚴貢生一家不可理喻的情況下,仍然花費了10多兩銀子,又欠了兩個大舅子的人情,自行搞定了這件事。

再說,明知道兩個大舅子是見錢眼開、唯利是圖之人,嚴監生還是將禮數做的很好,該出的錢毫不吝啬。

書中寫:趙氏從房外同兩位舅爺進來問病,就辭別了到省城裏鄉試去。嚴監生叫丫鬟扶起來勉強坐著。王德、王仁道“好幾日不曾看妹丈,原來又瘦了些──喜得精神還好。”嚴監生請他坐下,說了些恭喜的話,留在房裏吃點心,就講到除夕晚裏這一番話,叫趙氏拿出幾封銀子來;指著趙氏說道“這倒是他的意思,說姐姐留下來的一點東西,送與二位老舅添著做恭喜的盤費。我這病勢沉重,將來二位回府,不知可會得著了?我死之後,二位老舅照顧你外甥長大,教他讀讀書,掙著進個學,免得像我一生,終日受大房裏的氣!”二位接了銀子,每位懷裏帶著兩封,謝了又謝,又說了許多的安慰的話,作別去了。

看看,嚴監生直接將亡妻王氏留下的500兩銀子,全部交給了大舅子。

兩個大舅子不知道這件事,況且王氏的遺産本來也是嚴家的,沒必要給王家舅子。

自然,嚴監生是知道兩個大舅子的真實嘴臉,知道他們只認錢不認人,所以聽到趙氏說給舅子錢財,他才會氣的將貓踢開。

話雖如此,大舅子是亡妻的親兄弟,況且對付扶正趙氏爲妻有著客觀的貢獻,還是應該感激一下。

甚至對于禽獸哥哥嚴貢生,嚴監生在臨終時也有手足之情。

在他去世後,留給哥哥一些遺産:嚴貢生打開看了,簇新的兩套緞子衣服,齊臻臻的二百兩銀子,滿心歡喜。

可見,嚴監生對親人還是比較照顧的,沒有吝啬不給錢。

第三, 嚴監生是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很多人認爲,嚴監生的原配妻子王氏還沒有斷氣,他就張羅著將妾趙氏扶正。

在王氏垂危的時候,嚴監生還有心情搞扶正儀式,屬于狼心狗肺:過了三日,王德、王仁,果然到嚴家來寫了幾十副帖子,遍請諸親六眷,擇個吉期。親眷都到齊了,只有隔壁大老爹家五個親侄子,一個也不到。衆人吃過早飯,先到王氏床面前寫立王氏遺囑。兩位舅爺王于據、王于依都畫了字。嚴監生戴著方巾,穿著青衫,被了紅紬;趙氏穿著大紅,戴了赤金冠子,兩人雙拜了天地,又拜了祖宗。王于依廣有才學,又替他做了一篇告祖先的文,甚是懇切。

告過祖宗,轉了下來,兩位舅爺叫丫鬟在房裏請出兩位舅奶奶來,夫妻四個,齊鋪鋪請妹丈、妹子轉在大邊,磕下頭去,以敘姊妹之禮。衆親眷都分了大小。便是管事的管家、家人、媳婦、丫鬟、使女,黑壓壓的幾十個人,都來磕了主人、主母的頭。趙氏又獨自走進房內拜王氏做姐姐,那時王氏已發昏去了。行禮已畢,大聽、二廳、書房、內堂屋官客並堂客,共擺了二十多桌酒席。吃到三更時分,嚴監生正在大聽陪著客,奶媽慌忙走了出來說道:“奶奶斷了氣了。”嚴監生哭著走了進去,只見趙氏扶著床沿,一頭撞去,已經哭死了。

那麽,嚴監生是對王氏沒感情嗎?

當然不是了,甚至夫妻感情很深。上文也說了,王氏去世以後,嚴監生經常想到她的好處,非常悲痛,甚至因此染病:因此,新年不出去拜節,在家哽哽咽咽,不時哭泣;精神顛倒,恍惚不甯。過了燈節後,就叫心口疼痛。

此時沒有外人,嚴監生不需要演戲,這都是他的真實情感。

那麽,爲什麽嚴監生要在妻子生死關頭搞扶正儀式,還要搞這麽大的規模?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儒林外史》的作者吳敬梓,就是過繼給大伯的嗣子,後來又遭遇了長期的遺産爭奪戰,對此是非常有經驗的,才會寫的如此生動。

正妻王氏重病以後,先是妾趙氏各種演戲,希望王氏死前將其扶正做大太太。

嚴監生對此雖有所抵觸,內心深處是支持的,不惜用錢收買兩個大舅子:嚴致和說起王氏病重,掉下淚來道“你令妹自到舍下二十年,真是弟的內助!如今丟了我,怎生是好!前日還向我說,嶽父嶽母的墳,也要修理。他自己積的一點東西,留與二位老舅做個遺念。”因把小厮都叫出去,開了一張櫥,拿出兩封銀子來,每位一百兩,遞與二位老舅“休嫌輕意。”二位雙手來接。嚴致和又道“卻是不可多心。將來要備祭桌,破費錢財,都是我這裏備齊,請老舅來行禮。明日還拿轎子接兩位舅奶奶來,令妹還有些首飾,留爲遺念。”交畢,仍舊出來坐著。

外邊有人來候,嚴致和去陪客去了,回來見兩位舅爺哭得眼紅紅的。王仁道“方才同家兄在這裏說,舍妹真是女中丈夫,可謂王門有幸。方才這一番話,恐怕老妹丈胸中也沒有這樣道理,還要恍恍忽忽,疑惑不清,枉爲男子。”王德道“你不知道,你這一位如夫人關系你家三代。舍妹殁了,你若另娶一人,磨害死了我的外甥,老伯老伯母在天不安,就是先父母也不安了。”王仁拍著桌子道“我們念書的人,全在綱常上做工夫。就是做文章,代孔子說話,也不過是這個理。你若不依,我們就不上門了!”

嚴致和道“恐怕寒族多話。”兩位道“有我兩人作主。但這事須要大做,妹丈,你再出幾兩銀子,明日只做我兩人出的,備十幾席,將三黨親都請到了,趁舍妹眼見,你兩口子同拜天地祖宗,立爲正室,誰人再敢放屁!”嚴致和又拿出五十兩銀子來交與,二位義形于色去了。

爲什麽嚴監生要這麽做?

不是對正妻王氏沒有感情,而是考慮到唯一兒子的未來。

嚴監生同正妻王氏沒有孩子,只同妾趙氏有個兒子。

明清時代妻妾有別,妾的孩子地位低下,基本終生都被蔑視,有的甚至不被寫入族譜。

然而最重要的就是,庶出兒子的繼承權問題。

正妻王氏重病期間,嚴監生的身體應該就不太好,不然不可能一兩年後就死了。

如果嚴監生活著,庶出兒子繼承權自然不是什麽問題,他做主將財産交給兒子即可。

關鍵在于,如果嚴監生突然死了,庶出兒子就很可能無法繼承,高達十幾萬兩銀子的家産。

嚴監生死後,他的妻子趙氏只是個妾,在古代的大家族中是毫無發言權的。

後來嚴貢生大罵趙氏:嚴貢生聽著,不耐煩道“像這潑婦,真是小家子出身!我們鄉紳人家,哪有這樣規矩!不要惱犯了我的性子,揪著頭發,臭打一頓,登時叫媒人來領出發嫁!”

這不是單純的恐嚇。

嚴監生病死後,作爲大哥的嚴貢生,確實更有資格處理弟弟的財産,甚至可以將妾趙氏打一頓賣掉。古代的妾地位太低,有的甚至還是從良的妓女。如果趙氏尚且自身難保,更別說她的兒子繼承家産。

其實,吳敬梓自己就吃過大虧。他被過繼給伯父以後沒幾年,生父就去世了。照常理來說,吳敬梓有權得到生父的部分遺産。然而吳敬梓只有十七八歲,沒有什麽社會經驗。

最終被親戚借口過繼的孩子沒有繼承權,被擠兌的丟掉了絕大部分遺産,經濟上吃了大虧。

嚴監生的處境也是一樣,爲了保證兒子的利益,唯一的方法就是將妾趙氏扶正。

一旦趙氏被扶正了,情況就不同。作爲正妻,她就有資格處理嚴監生的遺産,至少是大部分遺産,可以保住兒子的利益。

所以,嚴監生在得到正妻王氏認可後,立即著手張羅。這不是簡單的事,首先就要獲得王氏兩個哥哥,見利忘義的大舅子的許可。

大舅子們是狡猾之人,故意裝出不懂的樣子,目的就是讓嚴監生放血。

在嚴監生拿出銀子以後,這兩個大舅子裏面變換嘴臉,一口答應。

其次還要獲得同族其他人的認可,唯一的方法就是請客吃飯,同兩個大舅子當衆宣布此事。

此時請客當然是不合適的,因爲正妻王氏重病在床,隨時可能斷氣。

這事又無法拖延,必須趁著王氏活著時候處理,不然後患無窮。

書中這麽寫:說罷,讓進房內坐著,嚴致和把王氏如此這般意思說了,又道“老舅可親自問聲令妹。”兩人走到床前,王氏已是不能言語了,把手指著孩子,點了一點頭。

這就像處理老人的遺産一樣,如果老人活著時候說了處理方案,一切都很簡單。

如果老人不說,死了以後要麽按照冷冰冰的法律來算,要麽就是兄弟姐妹一起扯皮,更麻煩百倍。

所以,嚴監生在正妻王氏垂危時搞扶正儀式,實在是迫不得已。

在嚴監生看來,他即便很快死了,此時趙氏已經是正妻,兒子當然就有了繼承權,妻子可以守著兒子長大成人。

只是千算萬算,嚴監生沒算到兒子患上天花夭折了,這下就慘了。

趙氏雖然扶正,終究曾經是妾,之所以有繼承權,是因爲有這個兒子。

兒子死了以後,趙氏根基就不穩。就連兩個大舅子,都知道禽獸不如的嚴貢生一定回來爭奪家産。

雖然趙氏性格潑辣,無奈她是底層貧民出身的女孩,趙家撐不住她,嚴家人不可能得罪嚴貢生幫一個外人。即便有一些官員相對仁德,最終趙氏也只得到三成家産,另外七成則被嚴貢生搶走。

雖然嚴監生三成家産也有數萬兩銀子,夠趙氏豐衣足食度過余生,終究被人活生生搶走了七成財産。

第四, 嚴監生一生獲得憋屈。

中國古代是封建社會,等級制度分明。

在這種制度下,嚴監生這種有錢無勢的富戶,生活的比底層平民略好,受到的各種風險卻比底層平民大得多。

哥哥嚴貢生犯事逃走了以後,縣衙的差役是跑到嚴監生家裏大鬧,借此敲詐勒索。

要知道,縣官可不知道這件事,完全是小吏的個人行爲。

換句話說,嚴監生即便有十幾萬兩銀子的巨富家産,縣衙門幾個小吏就可以輕易整他。

嚴監生雖然有錢,社會地位並不高。

意外混上貢生的哥哥嚴貢生,是瞧不起弟弟嚴監生的。

什麽是貢生?古代秀才如果10年沒有考中舉人,就會按照先後順序,排隊後補成爲貢生。

貢生就是本地優秀的秀才,在鄉下有一定社會地位。

自然,嚴貢生考取秀才不是依靠文章,兩個王家大舅子頗爲鄙視他的文筆,認爲是考官不懂文章才錄取了這種人。

現在看來,這恐怕不是考官的問題,怕是嚴貢生設法行賄,花錢買到了秀才的頭銜。

就是仗著秀才和貢生的頭銜,嚴貢生才可以混迹于名士之內,有資格同鄉紳張靜齋、考中舉人的範進攀談。如果嚴貢生只是個嚴監生那種有錢的鄉民,這些人都不會搭理他。

所以,嚴貢生對弟弟頗爲鄙視,言談舉止都非常輕蔑。

除了嚴貢生以外,王家兩個大舅子對嚴監生也有些看不起。

王家大舅子只是窮秀才,開私塾教書,在地方上有些名氣。就財富來說,王家大舅子同嚴監生差了十萬八千裏,不然就不會被區區一二百兩銀子收買。

王家大舅子的言談中,對嚴監生也毫無尊敬,甚至頗有奚落。

爲啥?嚴監生有錢但沒有勢力,甚至還需要借助王家大舅子秀才身份辦事,後者自然不需要尊敬他。

而嚴監生的監生頭銜,也是無足輕重的。

明代,沒有考中秀才但才能不錯的讀書人,可以授予監生,原則上地位同秀才差不多。

只是,明朝中後期的監生,根本不是通過科舉考試得來的,而是花錢買的,社會上很瞧不起監生。同時,秀才有免稅、在縣衙不用下跪、不能隨便用刑的特權,監生則是沒有的。

換句話說,監生等同于花錢買個頭銜,略勝于無而已。

嚴監生沒有政治勢力保護,又有這麽多錢,在古代社會比普通鄉民更危險。

《水浒》中寫道,花榮所在的清風寨正知寨劉高的行爲:厮又是文官,又沒本事,自從到任,把此鄉間些少上戶詐騙,亂行法度,無所不爲。

看看,劉高仗著是個小官,到任以後就敲詐當地有錢的富戶,無所不爲。

這個敲詐不是單純的要求行賄,十有八九是捏造罪名將富戶抓起來,然後逼著家人出錢打點。

嚴監生自知得罪不起這些人,只能仗著錢財消災,整日還被嚴貢生、王家大舅子之流鄙視、取笑,也不敢發作。

他平時爲了維持子孫的富裕生活在,自己節省到變態的地步,卻又非常辛苦的操持生計,一生基本沒享福。嚴監生天天算賬到三更鼓,也就是深夜23點到淩晨1點!

要知道,古人起床很早,一般雞叫就醒了,也就是早上4到5點。換句話說,嚴監生每天只能睡3到6個小時,常年熬夜。

他已經臥床不起了,還要:想著田上要收早稻,打發了管莊的仆人下鄉去;又不放心,心裏只是急躁。

這種生活,想來也是比較可怕的。

嚴監生死前,也明白了封建社會的遊戲規則,知道有錢無勢是不行的。他希望王家大舅子能夠教導唯一的兒子,將來能夠考上個秀才、舉人,也在地方上有一定的政治影響力,不至于成爲人人欺壓的肥羊。

說來說去,嚴監生其實是個少見的好人,絕對不是什麽吝啬薄情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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