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個私活兒的林霖被帶到合作公司的面試現場。 面試官沒有她的簡曆，正疑惑地面面相觑。 林霖擡起頭看向嚴陣以待的面試官…… 家人們，誰懂啊。在莫名其妙參加的面試上遇到了曾經的初戀兼暗戀對象…… 少年時的怦然心動不足以敵過對夢想的追求，還好這份緣分的羁絆足夠強大，強大到讓遺憾落荒而逃。 （1）交點 林霖最近接了個活兒，是爲還未正式發行的一款遊戲畫一系列插畫，作爲宣傳預熱圖。 面對玻璃窗構建起來的高樓大廈，林霖在大樓腳下顯得那麽渺小。她特地穿上自己最正式的套裝，將長發盤起，看起來就像一位來求職的應屆生。 「您好……」林霖鼓起勇氣到前台詢問接待員小姐姐。 接待員挂著完美無缺的笑容：「您好，請問您有什麽事呢？」 「啊，我是來找遊戲開發部的。」 「遊戲開發部的面試在 8 樓哦，右轉直接搭乘電梯上去就行。」 「我……不是來面試的……」林霖的聲音越來越小，接待員轉身與其他拜訪人員對話，看起來十分忙碌。 8 樓，既然是遊戲開發部的面試，應該會有相關人員在吧。 面試的地方只有寥寥幾人，見到從電梯裏出來的林霖，工作人員笑容盈盈地迎上來：「你好，是來面試技術工程師的吧？這邊這扇門。」 林霖懵懵地點了點頭，跟著工作人員進了門，坐在參加面試的椅子上。 她低頭將放著筆記本和手繪板的背包放在地上，對這個場面有些疑惑，自己明明是來合作的，怎麽突然開始面試了？ 安靜的房間裏只有她在擺弄背包和面試官翻閱紙張的聲音。 在她對面的面試官之一問：「你好，我們這邊好像沒有你的簡曆？你自我介紹一下，是哪所學校畢業的？還有專業是？」 「我是 M 大 2021 屆軟件工程系畢業的。」 「楚工，和你是校友诶。」 林霖擡頭看向坐在面試席正襟危坐的面試官們，楚工…… 她看到一張俊朗清隽的面容，她的視線緩緩下移，名牌上用方正簡潔的宋體寫著面試官的名字——『楚辭』。 家人們，誰懂啊。在莫名其妙參加的面試上遇到了曾經的初戀兼暗戀對象…… （2）重合 「原來是一場誤會哈哈哈哈。」 「你是插畫師天靈靈？」楚辭在聽完林霖的解釋後，說了他們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對。之前試稿以後，你們公司有聯系我，讓我今天來協商具體細節。」 「沒想到，天靈靈的畫風是那種神秘中帶著玄幻，顔色和諧柔軟，即使使用亮色也會自然地融進畫面裏。我一直以爲是繪畫專業出身的呢。理工科真的很反轉。」面試官許磊滔滔不絕地說著話。 林霖挂著禮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跟著他們前往遊戲開發部。 遊戲開發部位于 17 樓，是這家公司最主要的部門之一。 楚辭全程沒怎麽參與對話，只在需要回應的時候嗯或對一聲，看著不怎麽熱情。 林霖心想，他對我沒什麽印象，不熱情也是應該的。而且都畢業兩年多了。 以前上學的時候，就沒說過兩句話。 「請坐。」許磊招呼著林霖。 三人進入一間小會議室，楚辭坐在林霖的對面。 他遞給林霖一份資料：「這是《山海》的世界觀和主要人物以及情節的設定。」 「你先看看。」 「好的。」林霖接過資料認真地閱讀起來。 她以爲，畢業典禮就是她和楚辭的最後一面。 楚辭和許磊在對面一人拿著一份資料，低聲交談起來。楚辭用右手撐著下巴，不笑的他看著有些冷淡，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對著那份資料整理著思緒。 林霖有些走神，今天的沖擊太大了……怎麽會再次遇到楚辭呢…… 她在心中哀嚎，比起從他這兒找個工作，她更想和他談個戀愛啊。 （2.1）她 楚辭在這家遊戲公司工作了兩年，作爲國內遊戲行業的領頭羊，這裏的工作壓力競爭大，但同時也擁有著不凡的機遇。很明顯，楚辭把握住機遇，在兩年裏成爲遊戲開發部其中新品部門的小組負責人。 今天他要作爲新品部的負責人面試一位新的實習工程師。 面試是無聊的。實習生有諸多限制，在篩選過簡曆後，需要從作品集符合的人中找到經驗最豐富的那個。 這場面試進行了整整三個小時，十幾位備選者在經過測試後最終都沒有入職。這證明，需要繼續面試挑選。 就在即將結束時，工作人員通知還有一位面試者姗姗來遲。 一般遲到的人是直接被排除的，可這次情況特殊。 所以楚辭也耐著性子等待著這位遲到人員。 這一等，等來了一個驚喜，也是驚嚇。 林霖，和自己同校同班的同窗，也是他大學四年的暗戀對象。 她不是來面試的，是來合作的。通過測試要畫遊戲新作宣傳預熱圖的畫師天靈靈居然是林霖。這個認知在楚辭的頭腦裏轉了個圈，讓他幾乎笑出聲。 這是緣分嗎？ 如果是緣分，那大學時候交集那麽少，如果不是緣分，又怎麽會在錯過幾年後重新遇見？ 「這是《山海》的世界觀和主要任務以及情節的設定。你先看看。」他故作鎮靜地和林霖交談。目前他還只是個陌生的大學同窗，他要循序漸進地接近她，潛移默化地成爲她生活的一部分。 楚辭偷瞄著林霖，她總是喜歡發呆出神，大學時候就是這樣…… （3）初見 林霖和楚辭第一次初見，是大學班級的破冰班會。 那時候的林霖剛剛邁出她人生的第一步——離開小鎮。 林霖的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小鎮上勤勤懇懇工作的公務員。而她是現在網絡上很熱的『小鎮做題家』，通過不停地學習通過高考考入理想中的院校。 她從小就喜歡插畫，夢想是將插畫作爲自己的工作。可現實總是殘酷的。藝術需要的付出太大，她的家庭負擔不起這筆開銷。 所以在以理工科聞名的大學，林霖選擇了就業率高收入高的工程系，成爲了一只代碼狗。 她也沒有放棄插畫的夢想。在開學的前兩個月，課程安排得比較分散，林霖用大量的課余時間去練習去熟練繪畫技巧，因此很少參加班級活動，甚至有些同班同學只聞林霖其名不見其人，在班上屬于神秘一派。 工程系的學習繁重複雜，林霖很難兼顧專業與愛好，導致成績一直處于中下遊。還好，大學老師管得不緊，前兩個月的入門課程也就這麽被她混過去了。 開學後兩個月的一次年級集會後，班級在集會後要求舉行一次破冰班會。 于是林霖見到了楚辭。 大學的楚辭是班裏人緣最好的，他站在那兒，每次就會有很多人圍繞在他周圍。他樂觀開朗，燦爛的笑容，不俗的談吐，成績優異，長相也無可挑剔。 和林霖似乎有著天然的一道屏障。 文藝委員組織著遊戲，讓所有的同學用才藝表演的方式自我介紹。 林霖沒什麽才藝，面對這麽多人的圍觀，會緊張得連說話都有些哆嗦。 她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的心率，努力地讓自己至少能順利地將自我介紹說完。 「別緊張。」 身後傳來陌生的安慰。 「你可以。」 「加油。」 那個聲音是低沉的，輕柔的，帶著堅定的力量。 最後林霖順利地完成了自我介紹，而才藝展示，她在班會後爲每位同學繪制一副 Q 版肖像畫，作爲禮物送給所有同學。 她不敢回頭看，那個爲她加油的聲音的主人，只是默默的坐在位置上等著他的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叫楚辭。來自豐饒的中原地區……」 楚辭……剛好是楚辭。 那一瞬間，她似乎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她的臉頰耳尖被一陣熱浪襲上。 那一瞬間，她有片刻的失神，仿佛那間容納了近五十人的教室變得無比空曠，只能聽見楚辭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那一瞬間，她感受到悸動無形的觸摸，讓那一秒在時鍾上靜止。 （3.1）初戀 楚辭對林霖是一見鍾情。 那天是班級的破冰班會，他和當時的大學同學們圍在一邊唠嗑。大學時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和聊不盡的八卦。他比起訴說，更喜歡傾聽。 在多次聊天中，他發現一個出現次數很多的名字——『林霖』。 林霖在他們口中是一個神秘主義者，中規中矩的成績，不喜歡社交不愛參加聚會，連在社交媒體上都很少回複。 在班會即將開始之時，門被人打開，她從門外跑了進來，有些慌張地東張西望，倏地與楚辭對視一瞬。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發梢上是晶瑩的汗珠，臉上有著快速奔跑留下的紅暈，五官精致小巧，尤其那雙眼睛深邃而動人，像一汪清泉般純淨清澈。 她站在門口將急促的呼吸平複，又安靜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你看，那就是林霖。」 「長得蠻好看的，但是也太高冷太孤僻了吧……」 「也可能是社恐哈哈哈」 楚辭看著那個沒有任何攻擊性乖乖的女生，不自覺地反駁：「不習慣社交而已，不至于說人家孤僻吧。」 「啊，也不是啦，就只是討論討論。」 「這種背後討論還是少做點吧。」楚辭不喜歡背後說人長短，可也管不住別人的嘴，阻止的次數多了，這些人在他面前議論就變少了，耳根也清淨些。 可背後關于他自己的閑言碎語也多了起來。 班會開始後，楚辭偷偷地坐在林霖的身後。她的頭發用發卡閑散地固定著，露出她秀氣的耳朵。在她站起來自我介紹時，她似乎很緊張，身體微微顫動，耳尖泛起淡淡的粉紅色。 一個表面看著高冷又沉穩，實際上是個面對人群就會心焦的女孩兒。 『真可愛。』楚辭心想。 他坐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輕聲鼓勵她：「別緊張。」 「你可以。」 「加油。」 他看到這個女孩兒調整著呼吸，聽到她努力、磕磕絆絆地自我介紹，嘴角上揚，露出微笑。 課後，他收到一副來自林霖爲他畫的 Q 版人物，是按照他學生證上高中時的照片畫的，形象躍于紙上。 『如果以後能讓林霖爲自己制作的遊戲做設計就好了。』 霎時間，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出現。 楚辭無法料到這短暫的想法會在幾年後成爲現實。 現在的他，找到一個精致的畫框將這幅小畫珍藏起來，擺放在書桌上。 這是——楚辭的初戀。 （4）學習小組 工程系很多時候的學習需要靠悟性，對林霖這種埋頭苦學的勤學派很不友好。大學四年中每個期中考試中都有一個小組合作項目。 大一的小組作業是林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楚辭分到一組。 五人一組，三個男生兩個女生。工程系的女生很少，像林霖這個班 25 人只有 5 個女生。楚辭和另一個女生李景在班上名列前茅，對這次的作業把握十足，他們都勢必拿下第一名。 林霖能做的就是不給小組添亂，做好自己的部分，在適當的時機提出自己的建議。她話不多，懂得從其他組員的討論裏總結筆記，在課後惡補相關的知識。 至少在小組作業期間，組員對她的評價還不錯。 楚辭跟她是在這次小組裏産生了交集。 這次的作業是根據老師提供的代碼，改造一款軟件。任務被分爲簡單的三部分，一是基本框架的運作，二是在框架上進行加工改造，三是後期運作維穩。 李景基本功紮實，負責監管整體框架的運作；另外兩個男生比起創作改造，更擅長穩固構架；思維跳躍，想法更多的林霖被分到和楚辭一起進行軟件加工。 楚辭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很多時候都在傾聽林霖的想法，會從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加入設計中；他會不厭其煩地爲她解答疑問，在每次難點之後都會停下給林霖自行消化的時間；他甚至會在討論到很晚時，等到最後送林霖和李景回宿舍。 林霖覺得他太溫柔，甚至有點像中央空調。 一次周六，林霖爲小組作業不得不加班加點去圖書館查閱資料，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碼跟螞蟻一樣排列在書上，一眨眼就換一副模樣。 她愁眉苦臉的，與書上的它們有著深仇大恨。 林霖不自覺地深歎一口氣，她擡起頭想要遠眺一會。結果剛好與坐在不遠處的楚辭對視上。 『查資料？』楚辭在草稿本上寫出幾個大字，和林霖隔空交流。 她點了點頭。 『有不懂的，可以問我。』他舉著本子，臉上露出璨然的笑容。 陽光在他的身後，爲他鍍上一層金邊，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跳躍，爲他的笑容而舞蹈。 又來了，又是這種悸動。 她猛地低下頭，又小心翼翼地擡眼偷看。 只見楚辭又在草稿本上寫著幾個大字： 『任何時間』 『任何地點』 『免費答疑』 林霖被他突如其來的幽默笑到。 在那間圖書館裏，林霖擁有了與楚辭獨享的小回憶。 第二天周日，林霖仍舊早起去圖書館，完成昨天未結束的任務。 清晨的空氣還帶著清爽的霧氣，蟲鳴鳥叫，風輕柔地吹拂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地上的樹蔭交織著，晨光熹微，安甯美好。 在那條去圖書館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個人逆光站著。 她愣在原地，沒有出聲，那人好似幻覺，一觸即破。 她看到逆光中的人轉過身，對她說：「去圖書館嗎？」 「嗯。」 「一起？」 林霖頓了頓，回答：「好。」 又多了一份回憶，她曾經和楚辭並肩走在這條小路上，那周遭的花草蟲獸成爲這份回憶的見證者，被珍藏起來。 小組作業不過三個星期，最後的報告拿了全班第一，這場意外的交集在掌聲中安靜的結束。 （4.1）清晨 大一的一次小組作業，楚辭被分到和林霖一組。 楚辭的成績一直很不錯，對于這次的作業有自己的見解和剖析。在小組內分到和林霖一起進行軟件加工可能是他最緊張的一件事。 林霖想法天馬行空，可以給軟件帶來很多新奇的空間，但這些想法以他們目前的代碼水平難以實現，楚辭會從中挑選出可用的再將其落實。 那天在圖書館遇到林霖是一次奇妙的巧合。 楚辭看到了不同的她，平時林霖總是平靜的，偶爾會露出清淺的笑容。 那天的林霖，會因爲看書而蹙眉糾結，會在找到答案時豁然開朗，也會在看久了書時困倦打瞌睡。她獨處時似乎更加生動。 她擡頭遠眺，剛好與偷看的自己對視。 驚訝的她瞳孔張大，露出詫然的表情。又是沒有見過的新模樣。 『有不懂的，可以問我。』楚辭舉起本子，希望她會來問自己。 怕她有心理負擔，他故意在本子上寫：『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免費答疑。』 故意的搞笑帶著點尴尬，逗樂了對面的林霖。他看到笑著的她，也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隔著幾張課桌，兩人的心情在同一時間交彙。 第二天，楚辭早早地在圖書館的路上等林霖，他不確定今天林霖是否會去圖書館，他的心情忐忑不安，但也想碰碰運氣。 八點多，那個人從路的另一頭走來。陽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變得刺眼，空氣在她出現時泛起微甜，連清風都變得溫柔，輕撫起她耳邊的碎發。 她似乎也很詫異爲什麽他會在這裏。 楚辭聽到自己在問：「去圖書館嗎？」 「嗯。」 「一起？」 「好。」只有一個字的回答，簡潔有力地砸在楚辭的心上，讓他變得雀躍歡欣。 楚辭站在原地，看她帶著燦然的清晨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5）夜晚 大一第一個學期的最後一個星期，學校安排了軍訓。 一整個星期的軍訓給了本來要回家過年的大一新生們重重一擊。 「同學們，學校今年采取了更加人性化的軍訓時間與方法，一星期的軍訓以後，剛好同學們就回家過年，休養生息。過完寒假，再迎來下半學期！」 校長還在演講台上誇誇其談，對自己的『明智』調整表示贊許。 穿著軍訓服已經訓練了一上午的學生，只想趕緊沖去食堂，享受一頓填飽肚子的午餐。 其中林霖作爲一個不怎麽運動的繪畫人，拿這必修的軍訓課毫無辦法。 在軍訓的第二天晚上七點，廣播裏傳來急促的音樂，隨後是總教頭的大吼：「緊急集合演練！所有人裝備齊全，十五分鍾在操場集合。」 剛剛洗完澡的林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軍訓服，顧不得其他就和催促她的舍友急忙跑向操場。 到達操場，大部分男生已經在集合點懶散地站著。 楚辭蹲在自己的位置上，仰頭和他旁邊的教官唠嗑。他好像剛洗了頭，頭發濕濕的，在沁涼的晚風中，他的發絲隨著風而擺動著。似乎是嫌頭發滴水礙視線，他把劉海隨意地往後一薅，露出額頭，顯得人有些淩厲不好接近。 他站起身活動，林霖也從盯著他發愣的舉動中回神，她耳尖發熱，心裏唾棄自己爲美色所惑。 「好啦，大家都差不多到齊了。我們來得早，就在操場這兒圍個圈吧。不用太大。」教官笑眯眯地說。 等到圍成圈，教官站在中間，教大家唱紅歌，給大家講笑話。雖然席坐在草坪上不免有些蚊蟲，但這種青春的氛圍輕松惬意，大家都沉浸其中。 「下一個環節，必然是才藝表演啦！」 「大家推薦哪位同學上來表演一下啊？唱歌跳舞，當然，也可以講相聲。」 教官話音剛落，底下的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起來。 林霖旁邊的李景用手肘怼了怼她，輕聲問：「林霖，你覺得呢？」 「我不是很了解同學們的狀況诶……」 「哈哈哈對，你是神秘主義。」她開玩笑地打趣，「直接讓文藝委員上呗，她是街舞社的，聽說唱歌也好聽。」 「嗯，如果她想表演的話，她當然可以表演。」 李景被她的回答梗住，有些無奈：「我發現你真的蠻……直白的……」 其實林霖知道，她是想說自己無趣。林霖並不在意旁人怎麽看自己，這種場合林霖也不想加入起哄，因爲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也有不想展現自己的自由。 所以，林霖只是安靜地坐著，不怎麽說話。 李景看她不參與話題，也不想自討沒趣，轉頭和其他人開始討論起來。 「大家趕緊選啊，選不出來，我就直接點兵點將啦！」教官催促著進度。 這時，文藝委員祁玥舉起了手：「我給大家跳支舞吧。」 李景嗤笑一聲：「果然是她，她就喜歡表現。」 坐在林霖右前方的祁玥站起來，站姿挺拔，她臉上挂著明媚的笑容，面容光彩照人，穿著與其他人一樣普通的軍訓服看起來卻格外煥發。她是個自信美麗的女孩兒，林霖在心中想到。 （6）起哄 祁玥微側著頭，用手腕上的皮筋將披散的頭發紮起，露出細長的脖頸。 教官招呼她站到圓圈中間：「來，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祁玥，是班上的文藝委員。大家也跟我相處四個多月了，有什麽事盡管找我，我作爲班級的一份子都會盡力幫忙的。」 祁玥長相甜美，說話卻豪爽得很，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 「好！鼓掌！」教官活躍著氣氛，大家都爲祁玥鼓掌，有些男生甚至爲她呐喊助威。 「那你要表演什麽節目？」 「我給大家跳一段舞蹈吧。」 「可以，我給你放音樂。」教官准備得齊全，從放在一旁的袋裏掏出一對音響。 祁玥確定好伴奏，站在中間做好准備姿勢。 這是一段極具動感的音樂，鼓點躁動，每一次樂器的碰撞都迸發出生機。祁玥踩著鼓點舞動，她在細碎的舞步中扭動著柔軟的腰肢，她的眼神炯炯，眉目精致，專注在每個舞蹈姿態的變換。她的發絲在空中飄曳，連那身面料發硬的軍訓服也變得生動。 音樂漸停，她也停下動作。 劇烈的舞蹈讓祁玥止不住地大口喘氣，她深深地向觀衆鞠躬：「謝謝！」 在一霎那的寂靜後，大家爲祁玥的表演獻出自己的掌聲。 祁玥臉上仍舊是大大的笑容，在看到大家爲自己鼓掌後，臉上浮上些羞紅的色彩。 「好啦，女生這邊就由祁玥代表表演完成。男生呢？派誰啊？」 男生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出一個名字：「楚辭！」 在一旁發呆的楚辭被這一聲驚醒，眼神迷惘：「啊？」 教官去男生們指著的方位將楚辭拎了出來，將他帶到衆人面前：「你就是楚辭？」 「是啊！教官，他可是我們班班草！」 「讓班草給大家唱首歌！」 …… 男生們七嘴八舌地起哄，楚辭面色窘迫，不好意思地撓撓自己的耳垂。 林霖看著楚辭鮮少見的囧囧模樣，饒有趣味地看這情形，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楚辭推辭不了，只能老老實實接下這個任務：「那我給大家唱首歌？」 他選了一首老歌，也是一首情歌——庾澄慶的《情非得已》。 楚辭的聲線是清澈的少年音，他輕輕地哼唱著：「……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 他唱這首歌時很投入，能夠從中聽到他的情緒，他好像真的有這樣一個埋在心底不敢靠近的人，感受到他被吸引卻又遲疑的心動。 林霖沉浸在他的歌聲中，每一句歌詞都像是在暗喻她對楚辭深藏于心的萌動。她只敢在這首歌的時間裏光明正大地直視楚辭，沒有人知道她心中這一場盛大的暗戀。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最後一句歌結束，又是熱烈的掌聲此起彼伏。 結束這首歌，周圍的男生開始起哄，讓楚辭再唱一首，又喧鬧著吆喝祁玥爲楚辭伴舞。他們兩人拗不過，最後合作了一首網絡熱歌。 一旁觀看的教官見大家自己玩兒了起來功成身退，沒有繼續參與。 楚辭跟著伴奏只唱了前半部分，就把話筒塞到其他人手裏，企圖退回自己的位置。誰知旁邊興奮地站起來蹦跶的同學們，推搡著他，將他推到祁玥的身邊，開始插科打诨。 「楚辭！你跟祁玥很配诶，仔細看還有點夫妻相哦。」 「是啊是啊，班上不會要有一對情侶了吧？」 祁玥在推拉中早已停下舞蹈的動作，她尴尬地笑了笑：「怎麽會？楚辭是我哥哥……」 楚辭也無奈地解釋：「她是我妹……當然長得有點像啊……」 誰知，聽到這話，人群更加興奮，此起彼伏的叫喚聲層出不窮…… 「哦哦哦，知道啦，楚哥哥和祁妹妹！」 「都叫得這麽親密了啊！」 「楚辭，你小子，出手挺快啊！」 林霖站在擁擠的人群外，有些同學已經離開，她也是以爲楚辭會再多唱一首歌才留下的。 楚辭和祁玥被簇擁在中間，從林霖的角度看，祁玥被楚辭虛攬著，兩人靠得極近看起來很親密，聽到旁邊打趣的話，也只是無奈地對視一笑。 他們倆在那一笑中建立起無形的屏障，兩個人被無數的無形的緣線牽連。 原來，楚辭有喜歡的人。 他的情非得已，就在身邊。 （6.1）一首歌 軍訓，對于大一新生必不可少。 今年的軍訓和往常不同，安排在放假前的最後一個星期。這時候的天氣轉涼，的確比九月份直接軍訓要更加清爽。 在軍訓第二天晚上的突然集合上，楚辭被推爲男生代表進行才藝表演。 其實楚辭在上場之前就想了很久要唱什麽歌，即使不被推上前，他也打算站出來的。 他想唱一首歌，給林霖。 稚嫩而沖動的戀愛最是熱烈。 即使對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也想要傳達給對方。 《情非得已》，單是這首歌的名字就足矣。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途中楚辭按耐不住地偷瞄林霖，她安靜地坐在人群中，他卻能一眼就找到。 唱完以後，周遭的同學打趣起他和祁玥。 祁玥是自己的堂妹，只差幾個月的生日，考在一所學校是因爲姑姑希望楚辭能在學校看顧她，當然 M 大本身也是不錯的高校。 楚辭與祁玥都在無奈地解釋，可起哄的人群並不吃這套，只認爲這是暧昧的昵稱。 後來，楚辭回宿舍和舍友們鄭重聲明這層關系後，那些男生才知道他倆真是親戚，並不是說說而已，這誤會才慢慢解開。 那天晚上的一首歌，是楚辭唱給林霖晦澀的愛意。可就在楚辭從人群中擠出來找林霖時，她已經離開操場，兩人就這樣錯過。 他想要營造出不一樣的氛圍來給她一句動人的表白。這一瞬的錯過，讓這句表白梗在心頭，停在唇舌間，再難找到時機。 （7）逛街 軍訓結束後，林霖打算買些特産回家，所以決定去當地的特産店逛一逛。 她在特産店裏糾結地選著禮物，選擇苦難症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 「林霖。」 幻聽。居然在這兒聽到楚辭的聲音。 自從發現楚辭有暧昧對象以後，林霖就開始刻意減少本來就不多的和楚辭交談的時間，即使在教室裏也會盡量避開和他對視。 畢竟有主之夫，不可亵渎。 「林霖。」一只手從身側輕拍了拍自己的右肩。 她猛地回頭，看到穿著一身黑色棉服的楚辭。不是幻聽！真的是楚辭！ 「楚辭！你怎麽在這兒？」林霖瞪大雙眼，顯然被驚嚇到。 楚辭笑了笑說：「我出來買東西啊。就在隔壁商場。」 「路過這裏，想著買點兒特産給舍友，就當給他們家人的見面禮。」 「哦，這樣啊……那你挑好了嗎？」 「沒有。你呢？你知道哪個好吃嗎？」 「嗯。我可以給你推薦。」 「你自己不買些嗎？」 「我是本地的。而且家裏人更喜歡自己做些小點心吃。」 …… 兩人一起在特産店裏逛了十多分鍾，楚辭的介紹詳盡，最後林霖買了最具特色的幾款，雙手都拎著糕點，也算是滿載而歸，順利完成買特産的指標。 「我幫你拿吧。」 「啊，不用了。不重。」林霖拒絕了楚辭的幫助，萬一遇到其他也來買特産的同學被看到，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楚辭比林霖高許多，她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又接著說：「我也不是免費幫你拿的。」 「剛剛陪你逛了那麽久的特産店，還當了半個導購員，講得我口幹舌燥的。你總不能抛下我自己回學校吧。」 『？』林霖疑惑。 「所以，你陪我去商場吧。」似乎是怕她拒絕，楚辭的語速突然加快：「我很快就能買完！」 林霖同意了楚辭的邀請：「嗯，好。」 他接過林霖一只手中的購物袋，兩人一同前往商場買楚辭需要的東西。 看到眼前巨大的積木玩具店，林霖有被楚辭的興趣愛好沖擊到。 「怎麽了？嫌我幼稚？」楚辭看著微張著嘴的她啞然一下。 林霖反應過來，搖搖手：「沒有，我只是……沒有來過這麽大的玩具店。」 「哈哈哈那今天我帶你進去逛一圈兒。」 林霖對裏面陳設的玩具都很感興趣，這家店的積木做得精巧牢靠，設計多樣，細節考究，又和不同的 IP 合作有許多工巧獨特的藝術構思。 她每路過一個大型積木就要駐足觀看，對這些玩具驚歎不已。 楚辭沒有催促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不好意思，我看得太入神了。這些積木做得真的很有意思。」林霖扭捏地向楚辭道歉。 她都忘記自己是陪楚辭來買東西的了。 「沒事。」楚辭對此並不介意，他手上拎著一個巨大的玩具包裝袋，顯然已經買好了自己想要的款式。 「那……我們回學校吧。」 「嗯。」 兩人回到學校，楚辭將林霖送到樓下，就在兩人告別之時，楚辭喊住了她：「林霖！」 林霖停下腳步回頭：「嗯？」 「這是給你的謝禮。」她的面前是楚辭遞過來的一款小積木，是他們一起逛的那家的産品。 「不用啦，你也陪我逛了特産店呢。」 「本來我自己也是要買特産的，不算陪你逛。買都買了，你就當是……新年禮物。」 「啊？」聞言，林霖也明白這個禮物非收不可了，她只得從自己買的特産裏挑出來一盒，「那這是我給你的新年禮物。」 兩人就這樣在女生宿舍樓下交換了新年禮物，拿著禮物異口同聲地說：「謝謝。」 「那，我上樓啦。」 「嗯。」 「拜拜。」 「拜拜。」 回到宿舍，林霖迫不及待地拿出楚辭送給自己的積木，是兩朵向日葵。 向日葵，這是楚辭送給她的花。 然後她看見，包裝盒底下用大大的白色字體寫著：「限制年齡 6-8 歲。」 林霖不由得陷入沉思。 （7.1）新年禮物 和林霖在中心區遇到純屬巧合，楚辭陪著她在特産店逛了一圈，又找理由讓她陪自己在積木玩具店裏溜達一段。 他偷偷地買了一個向日葵積木給林霖作爲新年禮物，卻沒想到林霖會將自己買的糕點作爲還禮送給自己。 其實，楚辭並不喜歡吃糕點。他從小在 M 市長大，過年時親戚們走街串巷總是會帶來許多糕點作爲年禮，小的時候不懂事喜歡搶糕點囤著，囤多了就吃不完，吃不完就會被父母教訓，被教訓就必須當著父母的面把糕點咽下去。 只一次，那些甜膩的糕點就成爲楚辭的噩夢。 他之後就很少碰糕點一類的甜食。 可這是林霖送給自己的，新年禮物。 「我回來了。」 楚辭背著背包拖著行李箱回到家，家裏父母正在准備午餐。 「楚辭回來啦。先把行李放好，然後洗手准備吃飯。」 「哥，你回來啦！」祁玥從客廳跑出來，和他打招呼。 「你怎麽在這兒？」 「我爸媽出差去了，這幾天我都在這兒蹭飯。」 祁玥家離楚辭家很近，只有幾站路，因此經常來楚辭家蹭飯，兩家關系也很親厚。 楚辭聽她這話，無語得很，他拎著行李去房間整理。祁玥就像個小尾巴跟在他身後。 他打開行李箱，最上層放著林霖送的糕點。 祁玥眼疾手快地將那份糕點拿了起來：「哥，你不是不喜歡吃糕點嗎？」 「這是哪裏來的？」她晃了晃手中的禮盒，故意與楚辭玩鬧。 「別人送的。快還我！」楚辭立馬直起身，去搶她手中的糕點。 一旁的祁玥蹦蹦跳跳地閃躲，可楚辭手長腿長，只一伸手便將東西搶了回去。 「到底是誰送的啊？這麽寶貝。」祁玥八卦地問，「是女生嗎？是我們的同學嗎？」 她爲人活潑，看到這擺在明面上的八卦，不停的追問。 楚辭只笑不語。 「你要是不說話，我就把這盒糕點拿出去，分了。」祁玥發出不痛不癢的威脅。 「不行。」 可這個威脅顯然對楚辭有效，他立馬反駁。 「我只能告訴你，是女生送的，但不能告訴你具體是誰。」他嫌棄地瞅了瞅祁玥，「你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跑去纏著她。」 「哼，太瞧不起人了吧。」祁玥見他的眼神，不屑地哼唧一聲。 楚辭將禮盒拆開，取出兩塊糕點，將其中一份分給她：「分你一塊兒，幫我保守秘密。」 祁玥接過它：「收到賄賂，勉強答應你吧。」她將糕點一口塞進嘴裏，糕點甜得很，是楚辭最害怕的那種味道。 只見楚辭將他手中那塊糕點送到嘴邊，小小抿了一口就被甜得五官扭曲在一起。他眉頭緊皺，糾結地看著那塊缺了個小口的糕點，閉上眼硬著頭皮將它吃下了肚。 看好戲的祁玥被他的表情逗樂，笑得直不起腰：「不喜歡吃就拿出去分了得了。幹嘛硬塞啊哈哈哈哈哈」 楚辭擡眸撇了她一眼：「我不。」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楚辭，祁玥對那個送他糕點的女生更感興趣了。 「等你追到她，記得要第一個介紹給我啊。」 「嗯。」要是能追到林霖，那他一定第一時間昭告天下。 結果這個遲來的介紹，等了近六年。 此時的楚辭坐在房間裏，看著桌上的糕點出神，這是他們之間的關系邁出的第一步。 不知道林霖有沒有打開那份他准備的新年禮物。 他精心挑選的向日葵，是那份沉默的，沒有說出口的愛。 （8）平行線 寒假期間，林霖再次對自己將走的道路進行規劃。一邊是將插畫作爲業余愛好，畢業後主業做軟件工程，M 大是名校，相信薪資待遇不會太差，但是這始終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另一邊是主攻插畫，讓插畫成爲主業，努力地將學業完成，專注于自己的夢想，平衡兩者之間的天平，讓父母安心。 其實，當人躊躇不定，對選擇不斷猶豫，那人的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林霖將自己未來三年半的行程分爲專業課和回宿舍畫畫兩部分，把所有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用心用力地完成學業的同時追逐自己不願放棄的夢想。 偶爾她會在階梯教室、在食堂、在小賣部、在學校的各個地方看到與朋友嬉笑打鬧的楚辭，她會想到那個在家裏被拼好珍藏在展示盒裏的兩朵向日葵，會想到那個她與他並肩前往圖書館陽光明媚微風輕拂的清晨，會想到那個在宿舍樓下交換新年禮物的瞬間。 還會想到那個在操場上與他對視一笑的女孩。 這並不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更像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用婉轉動人的旋律書寫一段青澀稚嫩的故事。 林霖對這段初戀並不執著，她與楚辭就像是兩根平行線，只是短暫地有過靠近，但沒有真正的交點。 四年的時間，在忙碌的學業中匆忙地度過。 大三大四忙得腳不沾地，忙碌地輾轉于學校實習畢業論文之間，在林霖的不懈努力下，她終于成爲一位小有名氣的插畫師。 最後來到曲終人散的時候，畢業典禮和拍攝畢業照在同一天進行。林霖平時只和宿舍裏的舍友來往，和班級的同學反而不那麽熟稔。所以在拍攝畢業照時，她很自覺地站在最邊上。 楚辭剛剛致辭完從典禮的禮堂趕來，他穿著學術服，垂布在他身側輕擺，他和四年前一樣仍是那樣明媚的少年。他從林霖身後登上台階，與站在最邊上的她擦肩而過，他們的垂帶在風中輕撫彼此，在無意間纏繞又分離。 少年被呼喚著站到中間的位置，畢竟他是優秀學生代表。 林霖扭頭偷偷地往向他的方向，他仰著頭姿態裏是外放的驕傲，而他的身前正是祁玥。 一切悸動都將在今天畫上句號。 從此，他們會天各一方，各奔東西。所有的事情仿若走馬觀花猶在眼前，四年相處的同學今日一別，也許就再無重逢之日。 林霖站在校門口，拖著自己的行李和舍友們進行最後的道別。待送走所有人以後，她也搭上回家的出租車，校門在後視鏡中離自己越來越遠，而獨屬于自己的未來卻越來越近。 畢業後的幾個星期之後，林霖在家收到從學校寄來的畢業證書和合照，以及撥穗照。 那張合照，站在中心的楚辭，和站在邊上的她隔得那麽遠，卻也是離得最近的一次。 （8.1）漸遠 楚辭沒有想到那次中心區偶遇會是他和林霖最後的親近。 大一寒假之後，想要和林霖在課外有所接觸變得困難起來。林霖有著自己的目標和夢想，楚辭看得出來她在向那個方向努力，他找不到理由與借口接近她，只能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甚至楚辭會覺得是不是自己的接近太過于明目張膽，嚇到了膽小社恐的她。 偶爾他也會在路上看見林霖。 她總是獨自一人，沒有朋友沒有同伴，但她看起來那麽堅定。有著方向的人即使獨來獨往，也毫無孤獨和落魄。 她逆流而上漂泊起伏，在此起彼落中緩步前進。 楚辭知道這個年紀的戀愛總是洶湧，但也最是易逝。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些感情總會被埋在那潺潺細流之中。 剩下的三年半裏，他不再故意與林霖來往，只是保持著普通同學的距離。他按捺著心動，等待著這場暗戀的消逝。 結果，大學四年楚辭保持著單身狗的狀態直到畢業。如果在想著旁人的同時，和其他女孩兒交往，對她們也不公平。他最終只能在寂靜無人處隱藏著自己的愛意。 畢業典禮那天，楚辭作爲學生代表致辭後匆匆從禮堂換完衣服趕到班級畢業照的拍攝處。 林霖就站在隊伍的最邊上，和最初見她的那天一樣，安靜又乖巧。 他邁上台階，從林霖身後走過。他不動神色，偷偷地在暗中瞧了她一眼。 『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楚辭心想。 這麽想著，楚辭站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人生中青春又青澀的四年，那個離自己幾個身位的女孩，唯一一張與初戀的合影。 在這一刻定格。 （9）距離 畢業兩年後的楚辭和大學時的他有不小的變化。 比如，他不像以前一樣臉上總挂著笑容，身上總透露著驕傲與自信，如今的他更沉穩內斂，行動從容不迫，仍舊驕傲自信，卻藏鋒于鞘。 比如，他以前喜歡穿休閑裝運動服，松松垮垮的，是個時尚潮男，如今的他可能是因爲工作的關系更經常穿著襯衫套裝，一副精英模樣。 比如，以前他很熱情，但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分時間地給自己發信息，雖然大多是工作上的事情，但一些林霖參與度很低的小事，他也會和她唠叨，甚至會問一些有些日常的問題。 這是一家國內領頭的遊戲公司。這次的遊戲概念有著玄幻靈異的色彩，故事將結合《山海經》、《聊齋志異》和《海內十洲記》三本古籍內容，構建遊戲的大背景、概念和劇情，其中的角色設計個性鮮明造型別致。 林霖喜歡這款遊戲，所以對待此次工作分外認真投入。公司的要求很繁瑣，質量品控很嚴，因此她改了很多次稿。 偶爾她會在開會以後，在遊戲開發部的小會議室裏改稿，忙久了就忘記回家的時間。 奇怪的是，每次逗留時楚辭總是會帶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出現，有時是一份多買了的宵夜，有時是剛好提神醒腦的清涼油，有時是一杯暖胃的花茶…… 久而久之，楚辭會開始送趕工的她回家，其美名曰護送他重要的宣傳稿。如果不是工作原因才重新見面，林霖甚至會自作多情地覺得楚辭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這個項目的合作周期是三個月，不急但要求多。 所以有些時候楚辭會提出在休息日外出工作，林霖當然覺得可以，如果提前完成任務，她就可以把這次合作經驗加入簡曆，說不定能收到更多的工作邀約。 可是往往在這種外出工作的邀請之余，楚辭會在結束後掏出兩張已經買好的電影票，說是忙碌一天去放松放松腦細胞，還會預約一些甜品店和美食店，帶著林霖一塊兒去探店，說是甜點美食可以刺激人體産生多巴胺，活躍腦細胞給予更多的靈感。 他這點倒是和以前一樣，理由總是千奇百怪但又有些合理。 不過，像林霖這樣慢熱又遲鈍的人，也就只有這種方式能改變兩人的關系。這一個月的相處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兩條本該平行的線在楚辭不斷的靠近中産生了交點。 （9.1）心思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楚辭在這兩年裏忙碌于工作，他以出色的工作能力成爲公司遊戲開發部中的組長之一。可能是故意忽略，這兩年他始終沒有戀愛。 可重新遇到林霖，是他的計劃之外。 他還是小看了初戀的力量。 初戀之所以是初戀，是因爲闊別已久，再次相見卻仍舊會爲她而心動。 兩人的合作周期只有三個月，楚辭久違地心急了。 楚辭安排了一系列偶遇與巧合，從正經的合作事宜到瑣碎的生活小事，在林霖這三個月的日常中處處塗抹上他的痕迹。 這次他迫不及待地出擊，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生怕自己攥得太緊會讓他的愛慕從指縫中溜走。 （10）堂妹 如果說再次見到楚辭是措手不及，那麽再次見到祁玥就是不知所措。 這一個月裏，她和楚辭算是會一起約飯的朋友，這樣的和楚（初）辭（戀）相處的經曆並不常見，以至于她忘記了楚辭有女朋友的可能性。 而祁玥的出現讓她確信了這一點。 高中的暧昧對象出現在工作場所，還在公司樓下等他下班，這必定是交往了吧。 林霖自顧自地出神。 「林霖！是你嗎！？你是林霖沒錯吧！？」祁玥幾乎是跳到林霖的面前，她臉上是驚喜的笑容，話語中有著被驚訝到的情緒。 「嗯，我是。你是祁玥？」 「對對對。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祁玥語調上揚，似乎非常開心，「你也在這上班嗎？」 「啊，沒有沒有，只是有個小項目和這個公司合作而已。」 「這樣啊，我哥哥也在這上班，你知道嗎？」 「哥哥？我不認識你哥哥啊……」 「我哥……」她看向電梯處的方向，向著那邊招了招手：「楚辭！這裏！」 林霖轉頭看去，楚辭手裏攥著工卡，急匆匆地從電梯處走向她們。 他走到兩人身邊，嚴厲地質問祁玥：「你怎麽來了？」 祁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一把挽住楚辭的胳膊，開朗地說：「這就是我哥，親堂哥。」 楚辭略帶嫌棄地看著她，但也沒有甩開，只是任由她動作：「嗯，我姑姑的女兒。」 林霖看著楚辭的臉上浮起無奈的笑容，兩人都在笑著，看起來有些相像。 兄妹？！他們居然是兄妹？那大學期間也是同學們瞎起哄？楚辭那個情非得已的女孩兒也不是祁玥？？？ 她臉上平靜，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祁玥松開楚辭，又用手肘戳戳他：「我帶林霖去那邊咖啡館坐會兒，現在該午休了吧？你把你的筆記本拿下來，下午就在咖啡館辦公。」 楚辭一臉疑惑仿佛在說：『你想幹嘛？』 與他進行眼神交流的祁玥，瞪大眼睛，努了努嘴：『聽我的』。 站在一邊的林霖看著他倆進行這默契又奇異的溝通，安靜地眨巴眨巴眼。 被『趕』走的楚辭只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去取筆記本。 「呼，終于走了。」祁玥深呼一口氣，她熱情地拉起林霖的左手胳膊，「走吧走吧，我還有好多事想跟你聊呢。我們去那邊咖啡館等他。」 兩人在咖啡館找了個空位坐好，一坐下祁玥就開始唠叨：「快跟我講講，你跟我那個笨蛋堂哥進行到哪一步了？」 「啊？我和楚辭？怎麽會這麽問？」林霖不解。 「不是吧！你倆還沒啥進展啊？他動作也太慢了吧……」 「能有什麽進展？我們是普通朋友。」 「朋友？哪裏有人會把普通朋友的畫裱起來放在書桌上好幾年啊？」 「畫？」林霖不記得她給過楚辭自己的畫。 「就你第一次班會的時候，不是給班上二十多個同學每個人畫了一副 Q 版小速寫嗎？我的不知道去哪兒了，但是楚辭的那副可是被他珍藏著呢。」 「他爲什麽珍藏那副畫？」 「你也太遲鈍了吧？他……」祁玥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音，湊近林霖的耳邊用氣聲說。 「他暗戀你。」 本來覺得無厘頭的林霖被這一句話怔住，這短短的四個字帶著四年的重量，將她曾經畫上句點無疾而終的初戀延續成進行時的省略號。 「你怎麽愣住了啊？」祁玥輕輕推了推林霖，「這麽久了，你連他喜歡你都不知道，真的是笨蛋才能做出來的事。」 「他可能只是喜歡那副插畫呢？」 祁玥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地比劃：「再怎麽喜歡也不用裱起來吧！而且之前他還……」 『啪嗒！』一台筆記本電腦被大力地放在桌上，與玻璃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在聊什麽？」楚辭皮笑肉不笑地盯著祁玥問。 「沒什麽啊，是吧林霖？」祁玥朝著她擠眉弄眼。 「嗯，沒什麽。」林霖與祁玥相視一笑，將這次的對話當作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楚辭加入之後，三人又閑聊了一個多小時，都是一些畢業後的事情。原來祁玥畢業後開了一家自己的舞蹈工作室，現在會承接一些活動的伴舞工作，空閑時也會開展興趣班。 之後祁玥說是有事就先離開。 剩下林霖和楚辭兩個人面對面幹坐著，楚辭沒有說話，氣氛略尴尬。 她只好繼續和楚辭聊工作聊進度。 最後又忙到晚上七八點，楚辭提出要送林霖回家。 從地鐵站到她家要走十來分鍾，他們走得很慢，並肩而行，就像那次大學時清晨偶遇一樣。 因爲一個小小的誤會，兩人錯過許多年。雖然即使沒有這個誤會，兩人也不一定會交往。可能會有暧昧，可能會順其自然地發展，可能不會有曾經的離別和如今的重逢。 可人生又能遇到幾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對象。 匆匆幾十年，過路人千千萬萬，卻只有寥寥幾人能真正的與自己産生交集。 偏偏他在分別後又重新出現。 （11）表白 林霖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楚辭。」 楚辭聞言停下腳步：「嗯？」 她鼓起勇氣，手不自覺地握緊：「你喜歡我嗎？」 「啊？」這句話一出口，她第一次見到手足無措甚至有些結巴的楚辭，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她重複剛剛的問句：「你喜歡我嗎？」 楚辭這次回答得很快：「嗯，喜歡……」 林霖在心中暗自給自己打氣，就像他第一次見面給自己加油時一樣：「那你要和我交往嗎？」 「啊？」楚辭又愣住了，他沒想到林霖會這麽直接。 「我這個人還蠻無趣的。平時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畫畫，沒什麽社交活動，也不怎麽做飯。打掃衛生也不怎麽擅長。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那我們可以試試。」 林霖一股腦地將自己想說的話倒了出來，甚至緊張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聽到這話的楚辭，急忙回答：「當然可以接受。」 他好像害怕林霖反悔，又馬上接話：「我會做飯，也擅長打掃衛生，你想吃什麽我會做攻略，我們可以出去吃；你不用強迫自己社交，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當然，你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社交，我也完全支持。」 他說話語速很快，甚至帶著些慌張。 這使得林霖看起來非常冷靜：「那我們試試吧。」 「那你是我女朋友了？」 「嗯。應該是的？」 楚辭臉上揚起笑容，他握拳在空中一揮，興奮地喊了一聲：「yes！」 他一身規整的襯衫西褲，卻久違地露出大學時的少年神態。 「不過……你真的擅長打掃衛生嗎？」 「其實，不是很擅長，不過我可以請鍾點工。阿姨阿伯比我打掃得幹淨多了。」 「楚辭，你爲什麽不和我表白？」林霖突然的發問讓楚辭措手不及。 「因爲我怕把你嚇跑……」 說到這個，他神色黯然：「大學的時候就是，我和你靠近，你就往後退。我以爲，你不喜歡我，故意和我保持距離。」 林霖抿唇笑了笑：「那個時候，我以爲你喜歡祁玥。」 「？？？」楚辭露出肉眼可見的疑惑，「這是哪裏八竿子打不著的八卦？」 「那次軍訓，你唱了一首《情非得已》，然後還被起哄了。我看你倆看著蠻親密，就以爲你們還在暧昧。」 「那首歌……」他臉上慢慢地顯出紅暈，害羞地說：「是唱給你的。」 「唱給我的？」 「嗯。」 …… 原來那個時候他們就喜歡著彼此，只是這份喜歡太沉默太突然，兩人都無法肯定對方的心意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傳達，因此埋在心底成爲了他們共同的選擇。 還好這份感情的羁絆足夠強大，強大到讓遺憾落荒而逃。 林霖輕輕地握住楚辭的手，就好像握住了那份逝去的青春回憶。 （11.1）她的表白 楚辭沒有想到，林霖會對自己表白。 忙碌數月，這最重要的一步最後被她搶了先。 她說得太幹脆太直接，讓楚辭有些慌亂，甚至露出窘態。他害怕林霖反悔，所以答話飛快，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口不擇言。 其實楚辭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表白是遲疑的。他甚至無法理解林霖爲何喜歡自己。 「你呢？」被牽住手的楚辭緊張得問她。 「你……爲什麽喜歡我？」 爲什麽喜歡他？林霖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因爲你很好。」 「啊？」 「我一直不擅長在人多的場合說話，大學的時候那次班會，你在我身後悄悄鼓勵我。我就覺得你很好。」講起回憶，林霖眼中盈滿笑意。 「原來你也是那天……」 「也？」她瞬間抓住了重點，「你呢？你爲什麽喜歡我？」 「我啊……我就覺得，你好看。」 林霖側頭看向楚辭的側臉，他微微仰頭看著夜空，就好似漫不經心地說出這個理由。 楚辭很坦誠。 一見鍾情往往就是見色起意。 可她的這份顔色，是獨一份的，即使分別兩年，楚辭也未曾再遇見。 還有個理由，被他悄悄藏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 那天下午的陽光很好，他偷偷地坐在林霖的身後，看著她泛起紅暈的耳尖，在那抹光的裝襯下，少女的羞澀挑動了少年的心跳。 他就這樣，突然地被命運中這次不期而遇所擊中。 --- 當天晚上，楚辭就把兩人牽手的照片發在各個社交平台官宣戀情，配文： 暗戀成真，初戀重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