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的立國之基薄弱導致內亂頻繁,蕭寶卷接手時爲自保而屠戮大臣

史海撷英 2024-03-17 09:46:11

永元三年(501年),注定是南齊不平靜的一年,當朝尚書仆射蕭懿因功遭到幼主蕭寶卷的猜忌,被毒殺而亡,其弟蕭衍聞訊後憤而起兵,攻打都城建康,誓要殺死這個頑劣的暴君,一時間從者雲集,很快就攻入到都城。

蕭寶卷一開始還沒當回事,但得知大軍即將入城,慌忙從皇宮北門溜出,半路上被宦官黃泰平、張齊二人砍死,將其首級獻給了蕭衍。

一個失敗的皇帝身後名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先被蕭衍褫奪帝號,又依漢海昏侯故事再貶爲東昏侯,蕭衍還不滿意,又給上了一個“炀”的谥號。

“昏”、“炀”,活脫脫爲後人展現出一個昏庸不堪的暴君形象,當然蕭寶卷在曆史上形象也是如此,和劉宋的另一位皇帝劉子業齊名,堪稱南朝兩大惡人,只要不是人幹的事情他們都幹,暴虐如桀纣,推翻他們也很合理對吧!

但曆史本來就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蕭寶卷到底如何已經無從知曉,反正第一手資料已經看不到了,但不妨從南齊的政治傳統和其父親齊明帝蕭鸾帶來的政治影響中來解讀蕭寶卷,從另一個角度看待蕭寶卷的所作所爲。

蕭道成

作爲南朝第二個開國皇帝,齊高祖蕭道成的立國之基其實是最薄弱的,劉裕氣吞萬裏如虎,蕭衍、陳霸先也有鍾離抗魏和三退北齊的立國之功,但蕭道成什麽都沒有,能夠改朝換代全靠劉宋互相殘殺撿漏。這就導致南齊的統治基礎非常不穩固,對外基本沒有進取能力,但其內部的權力紛爭卻絲毫不輸于劉宋,哪怕是南齊政權最穩固的齊武帝永明年間,也爆發了唐寓之之亂以及齊武帝之子蕭子響的叛亂。

在魏晉南北朝的亂世,一個皇帝在沒有大功業的情況下想要坐穩皇位無法就兩種手段,要麽利用皇位的權威壓制權臣,除掉任何可以威脅自己皇位的人,將叛亂的苗頭及時壓下去,要麽就大肆重用宗室,拱衛皇室。

蕭道成和蕭赜兩位皇帝很好地使用了前面的手段,靠著猜忌多疑的性格,讓南齊朝廷內外人人自危,但卻敗在第二個手段上,重用宗室自然會滋生宗室的野心。哪怕蕭道成是開國君主,面對當時權勢過重的太子蕭赜也表現得無可奈何,只能扶持次子豫章王蕭嶷與太子蕭赜競爭,可見南齊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宗室內耗的地步。

蕭赜上位爲了防止宗室權勢過大,對親兄弟們非常防備和猜忌,絲毫不顧父親臨死前要求他善待兄弟的勸導,反而睚眦必報,可在猜忌兄弟的同時,自己太子蕭長懋也如當初的自己一樣尾大不掉,嚴重威脅了自己的皇權。

好在蕭長懋早薨,這才避免了南齊再一次出現劉劭弑父的慘劇,蕭長懋既死,理應立嫡次子蕭子良爲太子,但蕭赜卻立嫡長孫蕭昭業爲儲君,一方面太子殘存的勢力太大了,另一方面蕭赜也不想出現一個年富力強的儲君和自己爭權。

蕭赜

可惜蕭赜沒幾天好活的了,剛立蕭昭業不到半年就病入膏肓,他也擔憂蕭昭業坐不穩皇位,晏駕前逼武陵王蕭晔拿命表態支持蕭昭業的繼位,爲了安撫蕭子良,則安排他擔任輔政宗王,但又擔心蕭子良會篡位,安排了旁系的蕭鸾輔佐。二人同爲宗室,自然會保護蕭家的江山,但蕭鸾屬于旁支,二人又可以互相制衡。

除了宗室輔政,蕭赜還得考慮南朝傳統的三大政治勢力,比如任用寒門武人的代表王敬則,僑郡士族陳顯達、王廣之、王玄邈、薛淵以及江東本土豪強沈文季、張瓌等人。意圖讓蕭家近支宗室蕭子良掌權,遠支宗室蕭鸾輔佐,寒門、僑郡士族和三吳豪強互相制衡,確保蕭昭業可以順利繼位和掌權。

蕭赜算盤打得很好,但卻不知道蕭昭業擔任儲君不到三個月,聲望遠遠低于蕭子良,可以說如果蕭子良想強行上位,優勢還是很大的。

關鍵時刻,武陵王蕭晔和蕭鸾站了出來,大力支持蕭昭業繼位。

其中蕭晔是蕭道成在世最年長的兒子,也是南齊宗室目前資曆最老的宗室,他的支持其實爲蕭昭業提供了宗室支持和大義上的名分。至于蕭鸾,此時擔任右衛將軍,掌管宿衛營兵,相當于掌控了宮廷的禁軍,爲蕭昭業上位提供了武力的保護,二人互相配合,蕭昭業順利登基。

蕭昭業靠著蕭晔和蕭鸾上位,自然需要投桃報李,但沒想到蕭鸾要的不僅僅是權勢,而是他的皇位。

蕭鸾

蕭昭業登基五個月後,蕭子良郁郁而終,同年去世的還有蕭晔,此後蕭鸾大權獨攬。

當然蕭昭業不是沒有反抗,但自己根基太淺,加上蕭鸾的步步緊逼,根本沒有時間給他發展自己勢力的機會,而依靠父親薨逝前聚攏起一些班底如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閣將軍曹道剛、周奉叔等等先後被蕭鸾一一剪除,蕭昭業徹底沒了實權。

察覺蕭鸾要圖謀不軌後,蕭昭業打算和外戚聯手誅殺蕭鸾,但外戚何胤不敢動手,而爺爺蕭赜留給他的兩位忠臣蕭谌、蕭坦之又先後背叛了他,紛紛投到蕭鸾陣營。

要知道蕭谌是蕭赜在東宮時候的宿衛,一直掌管禁軍,蕭坦之也是蕭赜東宮舊人,是蕭赜徹徹底底的親信,因而被蕭赜視爲依托留給孫子蕭昭業的,結果卻遭到背刺,不僅沒有報恩,反而成爲廢蕭昭業的急先鋒。

當然蕭谌和蕭坦之與蕭鸾一樣,都想染指皇位,可以說禮崩樂壞的南齊君臣早已沒有了任何信任,哪怕蕭昭業利用外戚誅殺了蕭鸾,蕭谌、蕭坦之他們也會成爲第二個蕭鸾的。

就這樣,蕭鸾通過一系列手段成功上位,只是他只是蕭道成的侄子,並非親子,爲了名正言順,他將自己過繼成蕭道成的三兒子,以蕭赜弟弟的身份繼承皇位。

蕭鸾

蕭鸾雖然稱帝了,但他也面臨比蕭道成更大的問題,一是如何處置齊高祖蕭道成和齊武帝蕭赜這一脈名正言順的子孫,另一個就是幫助自己的篡位功臣們該如何安排,兩個都會嚴重威脅自己的皇位。

蕭鸾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殺,不僅殺了高、武一脈宗室,就連幫助自己篡位的蕭谌也是殺了個幹淨,皇位是穩了,但卻遺留給兒子一個超級爛攤子。

永泰元年(498年)七月,在位不到四年的蕭鸾駕崩,年僅十六歲的蕭寶卷繼位,此時他面臨的將會是一個早已被父親屠戮殆盡的殘破宗室、一個君臣之間絲毫沒有信任且遍地都是野心家的南齊朝堂,還有一幫虎視眈眈看著皇位的地方軍鎮。

局面比當初蕭昭業上位還爛,而蕭鸾給兒子的法寶就是“做事不可在人後”。這是蕭鸾總結蕭昭業失敗的教訓,一切都是下手太慢的原因,給了他機會,而他則告誡兒子不能給其他人任何機會。

蕭寶卷剛剛繼位,尚書右仆射江祏就打算廢掉蕭寶卷,另立蕭鸾年幼的子嗣江夏王蕭寶玄爲帝,以便繼續掌控朝政。他們先聯絡了蕭鸾心腹的謝朓,好在蕭鸾對謝朓有知遇之恩,立馬拒絕了,還打算告訴蕭寶卷,結果被江祏所殺。

蕭寶夤

但這些輔政大臣雖然都想廢立,但並非各個齊心,在立誰這件事上起了沖突,比如江祏打算立蕭寶玄,但劉暄和蕭寶玄有舊怨,准備立建安王蕭寶夤,至于蕭遙光作爲蕭鸾的侄子,他想學蕭鸾上位,拉攏江祀。

眼看劉暄不肯,蕭遙光派人刺殺劉暄,結果沒刺殺成功,劉暄直接告訴了蕭寶卷廢立之事,蕭寶卷先下手爲強,直接誅殺了江祏、江祀,通過此事,蕭寶卷知道朝廷內外想要廢自己的人太多了,開始拿著父親遺诏定點清除。

永元元年(499年)七月誅尚書右仆射江祏、 侍中江祀;八月平揚州刺史始安王蕭遙光之亂;九月誅尚書左仆射蕭坦之、右衛將軍曹武、領軍將軍劉暄;十月誅尚書令新除司空徐孝嗣、右仆射新除鎮軍將軍沈文季;十一月平太尉、江州刺史陳顯達之亂。

可以說蕭寶卷剛剛繼位不到一年就誅殺了不少輔政大臣,他爲了保住自己的皇位,除掉一切有實力可以廢掉他的人,也的確幹了蕭昭業沒有幹的事情,建康再也沒有權臣的桎梏。

但蕭寶卷沒有父親的威望和權術,殺戮卻比蕭鸾更狠,殘余的重臣都看出了小皇帝收權奪權的心思,于是第二年,各地皆反。

蕭明賢

永元二年(500年)正月豫州刺史裴叔業反;三月崔慧據廣陵反;十月毒殺尚書令蕭懿;十一月西中郎長史蕭穎胄據荊州而反;十二月雍州刺史蕭衍據襄陽而反;永元三年(501年)十二月,蕭寶卷被誅。

後世總會以蕭寶卷屠戮大臣、荒淫驕奢爲其荒唐的罪臣,說實話,誅殺大臣在南齊的那個惡劣的朝廷環境裏,如果他不殺,他就是第二個蕭昭業第二,而且他殺的基本都是幫助蕭鸾篡位的野心家,又有幾個是忠心耿耿的?

蕭寶卷比蕭昭業強的地方在于他做事不在人後,聽了父親先發制人的話,橫豎都會被廢,還不如先發制人。

至于驕奢淫逸,說實話蕭寶卷在位不到三年,能幹的事情大體上有限,比如大規模營造皇宮,在當時的生産力下,營造皇宮最起碼幾年時間,兩年頂多打個地基還差不多。所以後世給被廢的皇帝潑髒水無非就是屠戮大臣、驕奢淫逸等等,當然蕭寶卷本身肯定也有,但肯定不如史書這般不堪,畢竟史書還能說劉賀在位二十七天,造惡三千件呢,經不起推敲,就連蕭寶卷被廢後上的封號東昏侯其實就是來自劉賀的海昏侯。只是蕭衍不知道海昏其實是個地名,而是單純以爲是貶義詞,創造出了東昏侯,就是意圖將蕭寶卷列爲劉賀那樣的人。

《南齊書》

更何況記錄蕭寶卷這些事的《南齊書》是南齊宗室蕭子顯寫的,他是蕭道成的孫子,親眼看著蕭鸾如何屠戮宗室的,豈能對蕭鸾父子有好感?加上投奔蕭衍,必然會進行添油加醋以證明蕭寶卷被廢的合理性。

後人一提到蕭寶卷都是各種淫亂之事,卻忽略了南齊本身的環境,在權臣環視的情況,他們能掌握的權力是非常有限的,哪怕是真的不幹人事,也不可能造成大範圍的惡果,南朝的幾位少帝統統都是奪權失敗後被廢,以至于大家只記得他們的殘暴而忽略他們如何避免被廢的命運而做出的努力。

有時候想想,或許真的錯怪了蕭寶卷了,看蕭寶卷爲了保住皇位而做出果斷的出招,絕非一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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