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在省城工作的驚人經曆,讓人感慨萬端

李蘇章 2024-05-05 09:02:00

終于來電話了。

電話是阿爸打來的,說我被一家公司錄用了,可以去省城上班。

這是一件大事,一件轟動整個山寨的大事。

茶陵是湖南省的山區縣,而桃坑又是茶陵縣的山區鄉。

也就是說,我們這裏是山區的山區,窮鄉僻壤的窮鄉僻壤。

是山區的極致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因爲這裏的人就不是這裏的人。

他們是客家人。

一個客字說明他們是外鄉人。

事實也是如此。

他們的先祖就是從北方遷徙而來。

他們爲什麽遷徙?

因爲戰亂,因爲他們的家園被別人占領了。

他們開始逃命。

他們逃的地方不是省會城市,不是北京上海,而是森林,原始森林。

只有原始森林才最安全。

我們這地方以前就是原始森林。

客家人在這裏繁衍生息。

自然,在原始森林生活是非常艱苦的,最主要的是交通不便。

我們這裏離縣城有六十裏,都是爬上爬下的山路,需要走一天一晚。

所以很多老人終生都沒有去過縣城。

以前很多年輕人也沒有去過省城。

我講的是以前,不是現在。

現在去的人多了,很多人都定居在這裏,生活得很好。

但以前不是。

至少我這個時代不是。

讓我十分興奮的是,我可以去了,並且可以定居在這裏。

這讓很多人不舒服。

記得我家吃上國家糧那一天,我跟一個十分要好的小夥伴說了,誰料,他反應異常激烈,連連大聲地呵斥道,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家怎麽可能吃國家糧!?

當年吃國家糧是非常金貴的,整個山寨也就五、六個人。

吃國家糧的人不僅可以去糧站買便宜的大米,而且還可以招工,進工廠做事。

吃農村糧不行。

我以前是吃農村糧,現在突然吃國家糧,小夥伴們自然接受不了。

現在我要去省城了,更多人接受不了。

但沒辦法,不接受也得接受,因爲他們改變不了。

我去省城上班,定的是年後。

雖是年後,但年前需要做一些准備工作。

准備工作很簡單,就是需要一個箱子。

我沒有。

我家裏有一個破爛不堪的長箱子,長且大,搬不動,除此之外,就沒了。

有人會問,家裏爲什麽不幫你買呢?

這個家裏不管,主要是母親不管。

她只管吃飯,其它不管,包括穿衣。

小孩子過年的時候,都會穿新衣,我沒有,我家所有的小孩子都沒有。

我們與新衣服絕緣。

說來可憐,從年頭到年尾,鄙人基本上就是一套衣服。

夏天有一件襯衣。

冬天好說,天天穿就是了,髒就髒,臭就臭,無所謂。

夏天不行,天天流汗,臭的狠,沒有衣服換可不行。

但我只有一件衣服,怎麽換?

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就把母親的一件襯衣穿上了。

結果被老師看到了。

放學的時候,老師專門點我的名,說男孩子穿女人的衣服,不像話。

我聽了,熱血立即上湧,真想扭斷他的脖子。

你以爲我願意啊!?

問題是我沒有,怎麽辦?

總不能一絲不挂來上學吧。

當然,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找一個箱子。

我的東西很多,主要是書。

我的書有一百多本,主要是小說。

買書自然需要錢,這些錢從哪裏來?

我是從母親店裏拿,說偷也是對的。

我母親開了一家商店,有許多錢,只要供銷社來了新書,我就偷錢去買。

爲什麽不偷錢買衣服呢?

主要不敢。

買書母親發現不了。

買衣服肯定知道。

知道之後的結果就是一頓暴打。

小時候,我基本上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

這個打是真打。

深更半夜,我家經常會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叫聲。

打多了,心裏自然害怕。

當然,長大後,打得少一點,但對箱子的事她是不管的。

後來,還是我的一個同學幫忙解決的。

她父親幫我做了二個非常漂亮的木箱子。

至今回憶起來,心裏還是格外地溫暖。

二個箱子,一個箱子裝書,一個箱子裝衣服雜物。

箱子裝得滿滿的,有點重。

這時,我們這裏通了公路,每天有輛客車發往茶陵縣城,所以去省城還是很方便。

但是不久公路斷了,因爲塌方了,修複的話需要二三個月。

我是二月份需要去報到,這條路肯定修不好。

怎麽辦呢?

前幾年,我姐姐去湘東鎢礦供銷社報到上班時,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我姐姐被縣商業局招工,分配到湘東鎢礦。

她也是從家裏出發,遇到了麻煩。

這個麻煩不是公路斷了,而是買不到票。

不是說坐滿了,或者超載了,而是售票客故意不賣給她票。

不賣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恨她被招工,心裏強烈不滿,所以不賣。

我姐姐買不到票,就上不了班,就會被辭退。

這是她非常樂意看到的結果。

其實,她改變不了這個結果,即使晚去了,也沒有事。

因爲這個工作是我父親安排的,而我父親是有關系的,是有能力的。

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但我姐姐很急,買不到票,就站在一旁,暗自流淚。

開始我不知道,後來見姐姐走了,我就跟了過去,恰好目睹了這傷心的一幕。

但是,我也沒辦法。

我不敢上前去理論。

在我印象中,有工作的人都是有權有勢的人,心裏十分畏懼,根本不敢招惹,所以,姐姐流淚,我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吱聲。

可能是姐姐的眼淚打動了她,也有可能是我的到來,她感到了一絲絲壓力,最終她還是把票賣給了姐姐。

姐姐最終得以成行。

我去報到的話,沒有這麽複雜,但也很麻煩。

因爲沒有車,需要走路。

十五公裏外才有客車。

也就是說,我需要走三十裏路。

如果沒有東西,沒有問題。

現在有東西不一樣了。

我估計走不到。

我雖然住在山區,但從小到大沒幹過重活。

最重的活就是挑水。

我屋後就是一條河,需要把河水挑到家裏來,前後也就是十來米,但我覺得很麻煩,經常不挑。

常常到了煮飯的時候,家裏沒有一滴水。

我見了,總會溜出去,讓母親去挑。

罵也好,打也好,反正我不幹。

我跑得不見人影,你能怎麽辦?

這樣的事,我經常幹。

但這次不行了。

母親是不管的。

你去報到也好,不去也好,她不聞不問。

自己的路得自己走。

報到這一天,我只好自己挑起行李走了。

當然,我弟弟助了我一臂之力,送我上車。

我們倆挑著這個行李,跌跌撞撞上了路。

需要說明的是,到了縣裏,有一個阿姨送給了我一套日用品。

現在這個阿姨估計不在世了,但她的溫暖,我一直記得。

其實世界上的溫暖還是有很多。

在我最困難、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這些溫暖總會不期而至。

讓我十分地感激!

(李蘇章原創,抄襲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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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蘇章

簡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以寫作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