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意外和驚喜,不知道哪一個先到。
前一天晚上,我給家裏打電話,母親還說自己蒸了饅頭,父親吃了2個,喝了一大碗粥,還騎著車子去村外溜達了一圈,和好幾個之前的老朋友說說話,一直說到晚上九點多。
可就在第二天早上六點左右的時候,父親起床去上廁所,人剛走到院子裏,就忽然間倒地,抽搐幾下之後,人就徹底沒了呼吸。
一切來的都太突然,壓根就沒有給我們任何人留下任何反應的機會。
我和大哥趕緊從外地趕回來,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那幾天,家裏來了很多人,但有三波人卻很特別,以至于在返程之前,大哥帶著我出去了一趟,也做了一個決定!
1.
早上接到電話,我就趕緊訂票,從外地回來。
早上八點多,大家都該起床了,這個時候,陸陸續續,很多親戚朋友開始給我打電話來確認這件事,在電話裏,他們都不敢相信,一直覺得不可能。
人只是摔倒了,怎麽可能就沒了呼吸呢?
然而,就是這樣,人走了,這是個事實。
大姐一直在農村生活,她知道事情之後就火速的跑到了家裏,一直陪著母親。大伯也從外地趕了回來,看我和大哥都沒有在家,他就先穩定著局面,順便還幫我請了主事的人。
到了中午十一點多,接近十二點的時候,大姐給我打了電話,她說做好了飯給母親吃,她一直沒有胃口。
只是,早上沒吃,中午沒吃。
一個86歲的老人了,這身體怎麽熬得住?
大姐就蹲在母親身邊,紅著眼睛讓母親吃一口,然而母親卻一直沒有心情,就看著院子裏來回走動的人,一句話也不說。
下午五點多,我和大哥先後到家,到家的那一刻,母親就讓我們去看看父親,再看一眼,畢竟以後就見不到了。
五點多,鄰居張嬸送過來一碗粥,裏面放了花生,放了大棗什麽的,她也知道母親一天沒有吃飯,人不吃飯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母親一直沒有心情。
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就只好給大舅的兒子江河打電話。
大舅一家人一直在縣裏生活,本來這件事確實應該早點通知到大舅的,只是大舅的年紀也不小了,他來回折騰我們也是比較心疼,就想著下葬的那天再跟大舅說,或者就直接跳過大舅,告訴大舅的兒子就行。
這些年,大舅不怎麽跟我們家走動,所有的事情都是讓江河(大舅的兒子)來跟我們走動,我們去大舅家也是如此,母親年紀大了,就讓我和大哥作爲代表過去看看。
這一天我跟江河說了,還特意囑咐他不要跟大舅說,畢竟人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
然而,終究還是被大舅知道了。
江河拿著車鑰匙就往外走,結果被大舅攔住。
大舅問他要幹嘛去。
江河雖然說了一個理由,還不讓大舅去管。
然而 ,大舅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脾氣還是在的。
他就說,不說的話,不准去。
結果江河就說要來一趟我們家。
大舅察覺到異樣,畢竟我們兩家輕易是不大走動的,一旦走動,那肯定是有事。
結果,江河沒有按耐住,便說了出來。
大舅一聽,頓時就哭了起來,說什麽也要趕回來。
而大舅到我們家的時候,也已經是晚上了。
母親看到大舅的那一瞬間,就哭了起來。
江河直接抱著母親哭“姑,你咋不吃飯啊。”
江河哭的很傷心,母親也流了眼淚。
很多人說,母親一直在堅持著,忍著不哭,但看到娘家人來了之後,這心裏就再也忍不住了。
在大舅的勸說下,母親終于吃了一點點東西。
2.
晚上九點,家門口堆滿了各種小車。
有自行車,電瓶車,還有三輪車。
我去買了不少菜,放在院子裏請大家吃飯,這一天,不少鄰居過來幫忙,也有人的是過來,總之都是街坊鄰居的,都是往日裏有來往的人。
院子裏擺滿了2桌,很多人都在吃飯。
這個時候,門響了。
院子裏的燈光比較昏暗,等那人走近點的時候,我才看出來是誰。
寶根叔。
寶根叔?
他怎麽會來呢?
不僅我驚訝,大哥也驚訝,大姐也驚訝,包括很多鄰居也是如此。
大姐“他咋來了?誰請的?咱可都沒請他啊!”
大姐小聲說想讓他滾出去,但被大哥攔住了。
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我們家,和寶根叔家,吵架,吵了一輩子,鬧矛盾也鬧了一輩子。
小時候,我們家和寶根叔是前後關系,本來還是走的挺近的,但寶根的母親,總是覺得寶根比較有本事,有出息,就各種看不起我們家,當然,這其中就比較針對母親。
我們兩家的地也是挨著的,每年收割的時候,寶根的母親就多收我們家兩壟地,還各種辱罵我的母親。
父親自然是不能慣著,就把這件事跟寶根叔說了。
但寶根叔向來都是偏向他的母親,所以這件事自然也就沒有下文。
那個時候我們家確實窮,擡不起頭的那種,母親就勸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以後種莊稼的時候,還需要人家幫忙的。
寶根叔家裏有種地的設備,有澆水用的設備,他就是幹這一行的,每年大家都是排隊去他家借東西,當然這個借東西,是需要給錢的。
沒辦法,你要靠人家的東西吃飯,所以母親就勸我們忍著。
一年、兩年,一直如此。
直到這一年,村裏一個鄰居結婚,我們都過去吃飯,結果,寶根的母親,非要跟我母親坐在一起。
母親就笑著跟她說話。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寶根的母親,也改了以往的態度,跟母親有說有笑,還給母親夾菜,母親連忙說謝謝,還要給她夾菜。
但是被拒絕了。
回來後,母親就覺得這件事不對勁,便跟我們說了。
大哥就勸母親不要多想,大家都是前後屋的,就算是有壞心眼,又能有多壞呢?
結果,第二天,事情就出來了。
寶根的母親吃飯的時候,端著碗,在村裏四處說她給我母親夾菜,本來就是看得起我們家,結果我母親連個謝謝都沒有,連吃一口都不吃。
這菜,當初就應該餵狗!
寶根的母親,就這樣的話,在村裏說了2天。
父親再也忍不住,就跟寶根的母親對罵起來,結果寶根的母親就躺在地上撒潑。
寶根一看自己的母親這樣,以爲是受了很大的欺負,就開始打父親。
大哥看不下去,就直接上手,結果一不小心,提到了裆部。
寶根叔,躺在地上嗷嗷叫。
那個時候,寶根叔生了3個女兒,沒有一個兒子。
後來寶根叔就放出話來,如果這輩子沒有兒子,他就讓我們家,不得安生。
盡管說後來寶根叔有了兒子,我們也搬了家(搬到另一處宅子了,老宅子那裏不再住人),我們雖然都生活在農村老家,但是,不想來往。
幾十年了,沒有走動過。
可誰能夠想到,父親去世後,他竟然過來了。
3.
寶根叔的母親,是去年走的,他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人。
再加上之前幾十年沒有來往,誰能想到,他會過來呢?
大伯先打破了這個尴尬的局面,拉著寶根叔坐下來吃飯,還說“你是不是在市區嗎?咋回來了?”
“我就是聽說......了,這才趕緊回來看看。”
他想喊我父親的名字,可能覺得不合適,他想喊一聲哥什麽的,又覺得不妥吧,所以中間就卡頓了一下。
說起來,我們是老鄰居,從本家上來說,也是親戚吧,至少是沒出五福,只是多年不來往,早就是陌生人了。
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寶根叔會回來。
寶根叔在大伯的帶領下,進了屋裏,看看父親的遺容。
寶根叔看了一圈,就蹲在父親旁邊,看了很久很久,然後長歎一口氣便離開了。
他坐下吃飯,我們幾個人說著話。
說著說著,寶根叔就哽咽了。
他說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本來是好好地鄰居,好好地親戚,卻弄成這個樣子,現在他母親走了,我父親走了,這下,矛盾算是沒有了。
4.
一直到深夜,陸陸續續,一直有人來我們家。
家門口,堆放的都是車子了。
下葬那天,家裏來了很多人,院子裏烏泱泱的全都是人。
以前我聽說過,聽說現在農村沒啥人了,葬禮上來幾個人那都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父親的葬禮上,並不是如此。
單單是鄰居們,就來了幾十個。
其中想張大爺他們幾個,都過來了。
這些都是我們的老鄰居,也是父親生前最後見得幾個人。
張大爺,根叔、旺叔以及和我的父親,他們幾個是發小,是生活在這個村子幾十年的人,他們之間的關系很好,也是左右鄰居,平日裏我們這些孩子出去打工,老家就他們這些年紀大的人在家生活。
偶爾下棋,偶爾看電視,或是去地裏幹活,也算是個伴了。
父親走的前一天晚上,騎著自行車,去地裏溜達了一圈之後,又在村子裏走了一圈,就分別去了旺叔、根叔的家。
這兩家就是我們斜對面的,平日裏吃飯恨不得就在一起的那種。
也或許是日常習慣,也或許是冥冥之中有注定吧,父親臨終前,算是把他的好哥們,見了一個遍。
時間過得很快,頭七也結束了。
結束之後,我和大哥都該返程了。
這個時候,大哥就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帶走母親,把母親帶到外地去。
但顯而易見,母親是拒絕的。
之前是拒絕的,現在依然是。
我們擔心母親自己一人在家生活可能會出現這樣或是那樣的問題,但母親總是擔心,她跟著我們去了外地,會給我們添麻煩。
只是啊,母親已經80多歲了,這怎麽能夠放心呢?
大姐就說,她會偶爾過來看看母親,讓我們放心就行。
但,大哥還是擔心。
以前是父母在一起生活,父親是摔倒在地,被母親發現的。
假如,假如母親摔倒呢?誰來給我們打電話?
于是,大哥又做了一個決定,上集鎮上,配了幾 把鑰匙,又帶著我,拿上禮,去了鄰居們家。
這幾戶鄰居,我是和大哥挨家挨戶走了一遍,把鑰匙給了他們,也給了他們禮品,好話說盡,大概意思就是說,母親在家的時候,麻煩他們幫忙看一下,萬一哪天早上我們家裏沒開門或是啥的,幫忙推開門看看。
然而,後來一想,還是不行。
于是,大哥就直接把大門的鎖給拆了,留下來幾根棍,晚上不用鎖門,只需要用棍頂著門就行,這樣外面的人也能夠輕松推開。
5.
葬禮結束了,我們也該返程了。
生死面前,什麽都是小事。
大舅年紀那麽大,還是堅持坐車過來看望一下母親;
寶根叔跟我們家幾十年沒有來往,他母親去世也不通知我們一下,但誰能想到,他會從外地回來,專門過來看看父親;
還有就是那麽多鄰居,這幾天可沒少幫忙,不是給母親送碗湯,就是過來給我們家送別的東西,忙前忙後的。
我和大哥也是第一次辦這樣的事情,很多時候都不懂,鄰居們就一直幫著我們。
這一刻,我似乎也就明白了,明白母親爲什麽不樂意跟著我們去外地。
那不是住不習慣,而是老家,更有她想要的生活吧。
畢竟身邊都是認識的人,也很有親切感吧。
大姐做得對,生前死掐
家裏有沒有老人都一樣,隊裏有紅白喜事必須要回老家幫忙,就是不幹啥,在那裏坐著主家也臉上有光,農村的人情世故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