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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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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蔽月,天沒有下雪,但卻冷得出奇。
姚青梨站在門口,消瘦單薄的身子被寒風刮得搖搖欲墜,一雙失神的眼睛黑洞洞的。
三更半夜,姚家半數下人幾乎都來了,全都提著燈籠,擠得她這個小院無處下腳。
這陣仗,大得像是天罰!
這些年,她躲躲藏藏,可是……終究是來了……
她的父親姚鼎背著手,平時溫和的臉從未有過的陰沉和暴怒,烏雲壓頂一般,從牙縫裏擠出字來:“姚青梨,你還要臉不?”
她身子一抖,臉色慘白,垂死掙紮:“爹……你、你在說什麽?”
“啪——”姚鼎終于忍無可忍,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唔……”姚青梨被打得摔了出去。
“你個逆女,不知廉恥,竟然與人私通,還生下野種。”姚鼎怒喝著。
她雙眼猛地睜得大大的,連臉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想不到啊……梨兒你竟然是這種人。”繼母高氏也說話了,一臉不敢置信:“怪不得這些年來,你一直推三阻四不願嫁人……原來,是因爲你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咱們姚家,怎麽出了你這種銀婦?”
他們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姚青梨的腦海裏,讓她羞恥屈辱得無地自容,果然……是因爲此事……他們全都知道了……
四年前,她到虛月庵爲去世的生母頌經禮佛,夜裏宿在庵裏,結果,那晚竟然溜進兩名歹徒,把她給劫了出來,在山林裏對她欲行不軌。
可最後,那兩人卻死了,被人一劍身首異處。
她以爲自己逃過一劫,不想,她最後竟被救她的人汙了。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庵裏的,只記得自己的丫鬟秋雲和夏兒抱著她不住地哭,她好幾次想自盡,但最後都被她們阻止了。
但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懷孕了。
看過無數大夫,都說她不能小産,否則性命不保。
秋雲和夏兒帶著她躲躲藏藏,最後悄悄在京外租了間屋子,在那裏生産。
孩子出生後,她厭惡得連一眼也不願看,只哭著讓秋雲把這個髒汙的野種扔掉。
回家後,她從此閉門不出。
這幾年來,她夜夜驚夢,惶惶不可終日。
但凡家裏有點風吹草動,她都以爲自己事發了。
現在,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老爺,求求你,小姐也是受害者呀!”秋雲和夏兒跪在地上,不斷地哭求著:“請聽我們解釋…………”
“滾開!肮髒的東西!”姚鼎一腳把她們給踹翻在地,冷冷道:“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把他給我帶上來!”
“嗚……”只聽一陣孩童的哇哇哭叫聲響起,一個下人提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娃走上前來。
“這就是你生的野種!”姚鼎指著男孩暴喝。“要不是秋雲這刁奴每月出京探望他,我們還發現不了!不但與野男人私通,還生下來,藏起來。姚青梨,你很好!真是銀蕩無恥!”
姚青梨看到小男孩刹那,整個人都呆呆怔怔的,木木地回頭,盯著秋雲,喃喃:“不是讓你扔了嗎?爲什麽還在……爲什麽?爲什麽!!!”說到最後,崩潰得嘶聲尖叫。
因爲……不忍心啊!秋雲跌坐在地,悔恨而絕望地流下淚來:“小姐,對不起!對不起……”
下人把孩子往地上一扔:“小野種,你娘在這呢!”
“嗚……”男孩被扔得在地上滾了幾滾,渾身泥濘,髒汙而狼狽。
身後的下人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教他朝姚青梨撲過去。
“不不不!我不是!”姚青梨驚恐地看著那孩子,整個人都崩潰了,連連後退。
這是連她自己都難以忍受的恥辱,她一生的汙點……這些年,時刻折磨著她,讓她瀕臨崩潰的存在……
“逆女,不知廉恥!”
“大小姐真是不要臉。”
“嗚嗚……娘……”
那一聲聲指責,還有那個孩子……終于壓垮了她這幾年來,一直繃在心中最後那根弦——
“我不是!我不是!”她尖聲拒絕,瘋瘋巅巅:“我不是你娘!我沒有孩子……沒有!這都是假的!呵呵呵——”
她的人生……不該如此!爲何成了眼前這破爛不堪的模樣呢?
她又哭又笑,像瘋了一般,猛地朝著不遠的柱子撞了過去。
“砰”地一聲,瞬間頭破血流,似隨著這一抹妖豔的鮮紅綻放,一生的恥辱都會逝去一般。
“啊!!”秋雲和夏兒驚叫,“小姐!快,叫大夫!”
姚鼎卻眸色冷沉,背過身去,冷冷道:“把她給我扔出門。我姚鼎,從此再無姚青梨這個女兒。”
……
姚青梨醒過來後,看到的是陳舊泛黃的帳頂。
陽光從掉色的雕花窗棂透進來,落在床尾的黑色盆架上,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小房間。
她做實驗爆炸身亡……應該死了才對,爲什麽會在這裏?
“裏面那個女人,是姓姚的,對吧?”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不善。
“呃……嗯,是的。”回答他的是一個怯弱的少女聲音,吱吱唔唔的:“大夫,已經夠三個時辰了……請給我家小姐換藥吧……”
“你們快走吧!”男人卻聲音冷漠,還壓著怒氣。
“走?什麽意思?”少女一怔。
“哼,非得我把醜話說出來嗎?”男人怒了,“姚家長女姚青梨與人無媒苟合,私通生下野種,昨天被趕出了家門!現在已經滿城皆知!這種女人,簡直髒了我們醫館!早知她是個蕩、婦,我們才不會收治她!”
房間裏的姚青梨小臉一沉,不知廉恥?蕩婦?這麽難聽,罵誰呢?
這時,她額頭一陣劇痛,不屬于她的記憶瘋狂湧進來……
她這是……穿越了?
“小姐她還在暈迷……大夫,至少等她醒過來吧……”外面還在爭吵,丫鬟夏兒聲音哽咽。
昨晚,她們被扔出門後,小姐自盡失去了意識,她們只得背著小姐敲開這所醫館的門。
醫館見到傷者,二話不說就給小姐醫治了,並把小姐安置在醫館後院。
可今天一大早,姚家大小姐與人無媒苟合,生下野種之事傳遍京城。
大夫得知昨晚收治的病人竟然就是姚青梨,氣得立刻親自前來驅趕。
“等個啥子!還是說,你們就是喜歡被人扔出去的?”大夫冷笑。
這時,吱呀一聲,掉漆的雕花木門打開,一名貌美女子站在門口,白色撒小藍花的交領襦裙,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上,小巧而蒼白的鵝蛋臉冷沉如冰。
“你——”大夫一怔,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就是那個蕩、婦!
他正要開口趕人,不想,姚青梨冰冷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掃,他便打了個顫,所叫罵全卡在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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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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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醒了。”夏兒紅著眼圈,跑上走廊。
“夏兒,我們走。”姚青梨只冷冷地道。
“可是……你的傷……”夏兒擡頭,只見姚青梨額頭包著的紗布已經滲出血水來了。
“不要緊,死不了人,走吧。”
夏兒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好。”
姚青梨扶著夏兒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階,大夫看著她們的背影呸了幾聲:“不要臉。”
出了醫館,便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冬日的寒風吹得姚青梨打了個顫。
夏兒見姚青梨小臉被凍得又白了幾分,連忙道:“早上事情傳得滿京都是,我們擔心醫館趕人,所以就在前面四竹巷擅自租了一間民宅,咱們可以先去那邊。”
“好。”姚青梨輕歎出一口氣來,一步步走下醫館的台階,“對了,秋雲呢?”
“秋雲回府求老爺去了。”夏兒紅著眼圈,抽了抽鼻子,“就算他真的狠心趕咱們走,至少得求他把貼身物品還給我們,否則,我們怎麽生活?”
姚青梨臉色一變:“回姚家?糟了!”
“怎麽了?”夏兒一怔。
“我怕他們會傷害秋雲。”
“不會吧?”夏兒苦著臉:“昨晚老爺雖然生氣,但到底沒有對我們痛下殺手。如果別家發生這種事,早就把小姐……”暗地裏處死了!
“你以爲他真心軟?”姚青梨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走!”
說著,也顧不得頭上的傷,急忙朝著姚家的方向跑去。
她穿越而來,接收了這具身子,那她,就恨她所恨,仇她所仇。那些欺辱她的,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
姚家所處城中繁華的昌盛街,巍峨的府邸占了足足大半條街。
此刻,姚家大門前卻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高高的門階上,姚鼎和繼室高氏正站在那裏。
姚鼎身上甚至還穿著官袍,顯然剛剛下朝到家。正二品尚書特有的紫色錦雞補服,讓他整個人儒雅中更添威嚴和壓迫感。
“老爺,小姐也是受害者啊!”人群中,秋雲哭跪在地。“就算家裏真的容不下她,至少,把小姐的貼身物品也一並給她。否則……叫她如何生活?”
“你們竟還有臉回來要東西,來人,給我打!”姚鼎冷喝一聲。
立刻有兩名小厮沖出來,手中拿著鮮紅大棍,一棍就朝秋雲招呼過去。
“啊——”秋雲被打得趴在地上。
砰砰砰——木棍像雨點一樣,不斷地落在秋雲身上。
“唔……”秋雲狠狠地咬著唇,忍受著身上的疼痛,卻不掙紮。
若打她一頓,可以讓老爺消氣,那就讓他打吧!說不定打死了,老爺心生憐憫,就算不讓小姐回家,至少能把小姐的首飾等物還給她。
“住手!”一個冷喝聲響起。
其中一個打人的小厮還來不及回頭,便“砰”地一聲,被人一腳給踹得撲到街上,手中的棍子也丟了出去,剛好砸到另一個小厮頭上,二人滾成了一團。
衆人大驚,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名妙齡女子自人群中走出來。
一身白色的交領襦裙,墨發如瀑,披散在身後。略微蒼白的小臉冷沉如冰,鳳眸冷冷地斜挑出一抹淩厲,隨著她的步伐,白底撒小藍花的裙擺劃出恣肆蕭瑟的弧度。
來的,正是事件的主角——昨晚被趕出家門的姚青梨!
姚鼎看著沉步而來的姚青梨不由渾身一凜,竟然連背脊都繃得直直的。總覺得,姚青梨有哪裏不一樣。
“秋雲。”姚青梨走過去,把秋雲扶起來。
但秋雲受傷,姚青梨只扶著她坐在地上。
“小姐……”秋雲忍著身上的痛,心中滿都是愧疚,都不敢看姚青梨了,只哭道:“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瞞著小姐藏起那孩子的……當初若聽小姐的,扔了那個孩子,就不會被發現……”
“不怪你。”姚青梨卻搖了搖頭:“而且,你真的以爲他們昨天才發現的?”
“什麽?”秋雲一怔。
“你個不知廉恥的逆女,竟然還敢回來。”這時,上面突然傳來一個暴喝聲,正是姚鼎。他冷冷地盯視著姚青梨:“昨天——”
“住嘴!”可不等他說完,站在下面的女子卻嘲諷地盯著他,呵呵冷笑:“我不知廉恥?若我不知廉恥,那你就是背信棄義、卑鄙下作、虛僞無恥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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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地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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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百姓像見鬼似的看著姚青梨,全都驚呆了!
作爲女兒,姚青梨不但頂撞姚鼎這個父親,竟然還張口辱罵,簡直是大逆不道!
“你——”姚鼎也是懵了,惱羞成怒:“竟敢——”
“我哪裏說錯了?”姚青梨繼續道:“當年你一無所有,連個進士都考不中,若非我娘願意嫁你這窮書生,你有今日?我外祖父給你本錢掙家産,再舉薦你爲官,一步步地扶持你,給你打點官途。否則,你有現在這大房大院地住著?嬌妻美妾地摟著?奴仆遍地地使喚著?”
姚青梨每說一個字,姚鼎臉色就青白一分。這段他最不願提及的往事……
周圍的百姓個個驚異地看著姚鼎,竟然還有這種事?
一直以來,他們只知道,這姚家是高門大戶,姚尚書是位高權重的正二品朝廷重臣,這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貴不可言的名門家主。
哪裏想到,他以前不過是個窮書生,連進士都考不中!
之所以發家了,那是因爲吃軟飯,攀上了千金小姐!能當官,不斷地往上爬,都是靠著千金小姐的裙帶關系。
而這個對他恩重如山的千金貴女,竟然就是姚青梨的生母?
感受到投射到他身上,那帶著鄙視和探究的目光,姚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憋了一股惱火。
“呵呵,現在好了,把你扶起來了,功成名就了。我娘卻莫名其妙地死了!而現在,我也在一夜之間身敗名裂。”姚青梨目含深意地看著他。
姚鼎神色一沉,顫聲道:“你什麽意思?啊?喬氏對我的……我從未忘記過她,她一直是我深愛的發妻。你身敗名裂,那是你自己造成的。喬氏最是個賢良守禮,自尊自重之人,最瞧不得輕浮浪蕩之徒。而你……身爲她的女兒,卻自甘墮落!做盡她所憎惡之事!若她還活著,昨晚早把你沉塘!”
“昨天,得知你未婚生子,族人們都叫著把你沉塘,但老爺到底念著去世的姐姐……留你一命。”高氏紅著眼圈上前。
圍觀的人點著頭:“姚尚書已經夠仁慈了。”
“像你這種不知廉恥,勾搭野男人私通的蕩婦,若是一般人家,早就浸豬籠了。”
姚青梨呵呵:“我勾搭野男人私通?姚鼎,這就是你按在我身上的罪名?”
“我家小姐才不是與人私通!”秋雲已經被夏兒扶著起來了,激動地道:“我家小姐是到庵裏禮佛,半夜被歹人禍害了……嗚嗚……”
衆人面面相觑,姚青梨冷冷地盯視著高氏:“當年,就是母親你撺掇著我去虛月庵的。”
“什麽?”秋雲驚叫一聲,盯著高氏:“原來是你!是你找人毀我家小姐的清白!”
周圍的人面面相觑。
“你……”高氏卻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姚青梨,淚水突突地往下流。
“太太……”高氏身後的烏嬷嬷連忙扶著她,“你怎麽了?你不要嚇老奴呀?”
“嗚……”高氏用帕子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鼻,悲恸不已的模樣,緊緊地看著姚青梨:“你雖不是我生的,但喊我一聲母親,我一直……一直拿你當親女兒一般對待……現在,你自己幹出此等……事,竟然……”
“大小姐,你還有心嗎?太太一直對你不薄!你自小木納過人,要啥沒啥,說親時,貴公子們一聽是咱們葉家女,個個點頭答應,可一聽是葉大小姐,又個個搖頭拒絕。太太求爺爺告奶奶的,總算給你訂下何公子這個良人。可你不但負了何公子,現在你自己不知廉恥,事發了,竟還把責任推太太身上。說太太害你!太太害你什麽了?害你生下野種,再偷偷藏起來?”烏嬷嬷道。
“啧啧……”群衆一聽什麽生下野種,再偷偷藏起來這話,不由滿臉嫌棄地盯著姚青梨。
“還說被禍害的,瞧,懷上了野種居然不打掉,偷偷生下來,還藏起來?一定跟奸夫感情深厚!就是個與人私通的蕩婦!”
“姐姐,你在這裏幹什麽?”這時,人群裏響起一個嬌嬌弱弱的聲音。
衆人回頭,只見一名少女從人群裏走過來。
少女十五六歲左右,一身粉色鲛绡鳳仙裙,嬌豔欲滴的桃花小臉,端的是個傾城美人。卻是姚鼎與高氏所出的女兒,姚盈盈。
“二小姐你來得正好,今早你還爲她求請,跪了大半天呢!你瞧瞧她是如何對太太的。”烏嬷嬷一臉悲恸地道,“對了,這種時候,二小姐都到哪去了?怎麽從外面過來?”
“我……”姚盈盈小臉滿滿都是難過,桃花眼蓄著淚水。
“我們是去……”姚盈盈身後的丫鬟說著,便瞪了姚青梨一眼:“給大小姐送東西了!二小姐求了一早上,老爺都不同意讓大小姐回家。二小姐想著,大冬天的,大小姐又是淨身出門,就想給她送些東西。哪裏想到,咱們找不著的人,竟然在這裏鬧騰了。”
衆人不由一驚,這才發現這丫鬟手裏正提著兩個大大的包袱,這都是准備救濟姚青梨的呀!
但姚盈盈好心餵了白眼狼,她在想法救濟姚青梨,而姚青梨卻在瘋咬她的親娘!誣陷她的親娘害人!
“姐姐……你太讓我失望了。”姚盈盈說著,便哭著沖進了姚家大門。
“盈盈!盈盈!”高氏叫了兩聲,回頭紅著眼盯著姚青梨,顫抖著聲音:“是,我們害你!我們都是壞人,你滿意了嗎?”
說完,也抹著淚追上姚盈盈的腳步。
“不但不知廉恥,還是一只白眼狼!繼母和妹妹對她掏心挖肺,而她卻反咬一口。”群衆搖頭罵著。
“你們懂什麽!這對母女慣會做戲——”秋雲氣得直咬牙。
“秋雲。”姚青梨卻拉住了她的手:“咱們省省力氣吧!”
她手上沒有證據,單憑一張嘴,說什麽也沒用。
而且她婚前失節是事實。別說人人都認定她是主動與人私通,就算她受害這事大白于天下,失節了,那就得以死謝罪!否則,那就是不知廉恥。更別說她還生下了那個孩子!
“你走吧!”這時,一個冷沉的聲音響起
衆人望去,說話的正是台階上的姚鼎。他一身深紫的官袍,儒雅的臉冷沉,威嚴而尊貴,但看著姚青梨的眼神,卻又夾雜著恨鐵不成鋼的悲怒之情。
群衆們不由一歎,真是個可憐的父親呀!
“昨晚,我既饒你一命……”姚鼎輕吸一口氣,冷聲道:“現在,我仍會饒了你!”
“老爺……”秋雲顫聲道:“你至少要把大小姐的貼身物品給她呀!”
姚鼎冷哼一聲:“她用過的髒東西,早就一把火燒幹淨了。”
“那太太留給小姐的嫁妝呢!”秋雲鐵青著小臉,“那是留給小姐的東西。”
“咄!”姚鼎卻怒喝一聲,“喬氏至死都是個清白高潔之人,相信她在天之靈,也不會讓你這髒汙之人碰觸她的東西。她是我的愛妻,是我姚家婦。而你已被我逐出家門!你不是我姚鼎之女,也不是她喬若雯之女!”
姚青梨一雙鳳眸冷冷煞煞地盯著姚鼎,冷笑:“逐我出門?你當著所有人的面再說一遍!”
姚鼎老臉一沉,不知姚青梨想作什麽妖,但是,不論她怎麽作妖,她姚鼎難道會怕她?
“也好。”姚鼎沉聲道:“現在,我姚鼎就當著全京百姓的面,把姚青梨逐出家門!我們姚家,再無姚青梨這個女兒!”
原以爲姚青梨會惱羞成怒,不想,她卻淡淡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冷冷一笑:“呵,這話可是你說的。天地作證,以後,我姚青梨沒有你這個爹!跟你老姚家,再無一絲一毫關系。走!”
說完,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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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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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雪,瓊芳碎落,玉塵紛紛。
在百姓們的唏噓中,姚青梨轉身。
可還未走兩步,突然一柄青竹油紙舉到她頭上,遮去了人心的一片寒涼。
姚青梨一怔,回頭,卻見一名十六七歲,小厮打扮的少年。
“姑娘,這天冷,拿著這個擋擋雪吧!”少年和善地道。
“謝謝。”姚青梨接過來,在握到傘柄時,冰冷的心不由微微一暖。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
姚青梨朝著那小厮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小厮轉身跑到那馬車旁,輕皺著眉頭:“主子,這女子婦德敗壞,爲何要……”
“呵……”馬車裏傳出一個慵懶的輕笑聲,是個男子的嗓音:“萬人唾罵,真相不一定汙穢不堪。萬人憬仰,也不一定真的光明磊落。”
“是。”小厮點頭。
“走吧!”隨著這輕飄飄的一句,馬車緩緩啓動。
“呸,才轉頭,就勾搭了一個奸夫!”群衆們卻瞧著那馬車吐著唾沫。“下賤無恥!”
他們一邊散去,一邊謾罵著,又不知說到什麽,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陣大笑聲。
……
姚青梨幾人離開了熱鬧的大街,在人迹罕至的小巷穿行。
“不用背我了……”秋雲輕拍著夏兒的背:“你放我下來,背小姐吧!”
姚青梨道:“我不要緊。你傷得更重,沒得你跟不上我們,反耽誤了時間。”
“是啊,反正快到了,也沒幾步路了。”夏兒道。
秋雲卻紅著眼圈,掉下淚來:“當年是那毒婦撺掇小姐去虛月庵的,這麽重要的事情,小姐當年爲什麽不說?”
姚青梨都被問得有些無語了,只道:“以前是我不懂事。”
那是因爲原主太單純了!
高氏和姚盈盈慣會做表面功夫,姚青梨一直相信她們對自己是實心實意的。
就算是高氏撺掇她去了虛月庵,她也相信是巧合,不是高氏有意害她。秋雲一直敵視高氏,原主生怕說了,秋雲會誤會高氏,所以便把話爛在肚子裏。
今天一見,姚青梨也不得不感歎,高氏母女,的確厲害。
“那……既然是太太……呸,高氏這毒婦當年成功害了小姐,爲什麽她們不在幾年前就鬧出來?”夏兒背著秋雲,有些吃力,說話都喘著大氣。
姚青梨道:“你們忘記了,那段時間家裏出事了。”
原主失節後,剛巧第二天爆出科舉舞弊案,姚鼎當時就牽涉其中。雖然後來洗脫了嫌疑,但卻掉了一層皮。連帶著全家都得小心冀冀,慎言慎行的,不敢出一點差錯。
那個節骨眼,高氏又哪敢把她失節之事鬧出來。
緩了好長時間,也就是去年,姚鼎才重新風光起來,還得到皇帝的重用。
“對了,那個孩子呢?”姚青梨說。
提到那孩子,秋雲不由充滿愧疚,雖然罪魁禍首是高氏,但到底是她陽奉陰違,背地裏把小姐最爲恥辱的的野、種給藏起來了,昨晚還把小姐刺激得自盡……
“對不起……”秋雲又喃喃地道了聲歉,“我們也不知道……”
夏兒道:“昨晚咱們被趕出門,小姐受了重傷,當時連呼吸都沒有了……我們都嚇壞了,又是半夜三更的,我們都忙著找醫館,哪顧得上其他……”
姚青梨不由輕皺著眉頭。
“啊……到了。”夏兒突然道。
幾人停在一條巷子裏,這條巷子極爲破舊,全都是一些老舊的民宅,瞧著便知是販夫走卒居住之所。
幾人走到一個破舊小院門前,夏兒推開門。
擡眼望去,只見那是個小小巧巧的三合小院,門窗都老掉色了,但卻很幹淨。
地上連一片落葉都沒有,便是連走廊板凳都被擦得一塵不染的。
“咦,早上租的時候,明明到處都是灰塵?怎麽突然這麽幹淨?”夏兒一邊走進來,一邊張望著。
“是不是房東給打掃的?”姚青梨道。
“房東?小姐是說這院子的東家嗎?”夏兒怔了怔,接著便皺起眉頭,“早上我租房時,東家羅太太瞧著是個不好相與的人,怎麽可能給我們打掃。”
幾人走到正屋,夏兒連忙把秋雲扶著躺到一邊的羅漢床上。
姚青梨環視四周,都是些老舊的家具,但都被擦得一塵不染的。
這是誰在打掃?
她走到小廳中間的小圓桌前,只見上面放著一個白瓷水壺和幾個還沾著水滴的杯子,輕輕一摸,水壺裏竟然還有熱水。
姚青梨在桌前坐下,拿起水壺,給自己倒水。
這時,院子裏的一棵樹後,似有一團小東西動了一下。
姚青梨眸子一眯,冷冷道:“出來!”
樹後的東西卻嚇著了,小小的身子都僵住了。
“出來!”姚青梨的聲音更冷了,站了起來。
“小姐……”夏兒和秋雲面面相觑,也順著姚青梨的視線望向門外。
“嗚……”樹後那個小身影終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縮著身子走過來。
只見是個瘦伶伶的三歲小男孩,一身打滿補丁的黑色小綿襖,小臉白白嫩嫩的,一雙怯生生的大大鳳眸。
這孩子,正是昨晚被姚鼎扔到她面前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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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求收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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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姚青梨,那孩子便怔怔的,又是祈盼又是害怕地瑟縮著。他走到門口,不敢進去,然後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垂著小腦袋。
姚青梨看著他很理所當然地跪在那裏,心中不由一陣痛惜。
“你——竟然躲這裏!”秋雲驚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接著撲通一聲跪在姚青梨面前,自責:“都怪奴婢!都是奴婢的錯!當時若非一時心軟,留下了他,就不會釀成現在這個後果。現在,奴婢立刻把他送得遠遠的,再也不叫小姐瞧見。求小姐不要再做傻事……”
秋雲說著就跑出去,把那孩子拉起來。
“嗚哇——”那孩子驚叫著,掙開秋雲,像頭小牛犢一般沖到姚青梨腳邊,抱著她就哭:“娘……求你不要丟了小寶!小寶做錯事,小寶不乖……可小寶以後都會乖的……”
他不是好孩子。
他自小生活在劉婆婆家,但他卻不是劉婆婆家的孩子。村裏的人都說他是小野種,沒人要的娃兒……
他天天盼著自己的爹娘能接他回家,可他盼了一天又一天,還是沒人要他。
直到昨天……村子突然來了幾個人,給了劉婆婆銀子,就抓著他上車,說帶他去找娘。
然後,他見到了娘……但娘不喜歡他……
他出來後,人人都罵她,娘還撞得滿頭血……
他不是乖孩子……害得娘哭了,害得娘受傷……
可是……他真的想要娘……
“嗚嗚……求娘收留小寶……小寶會做飯!會掃地……會幹活兒……”他哭著。
姚青梨心中震動。
便是夏兒也不由心生憐憫。她就說,這屋子爲什麽突然變幹淨了,原來是這孩子幹的。
算算時間,他也不過三歲而已!有些孩子連路都走不穩,他竟然半個上午就把這小院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可見以前一定過得很苦。
“小寶什麽都會幹……”小寶見姚青梨不作聲,慌得直哭:“小寶不要再回劉婆婆那裏……小寶、小寶想有娘……嗚嗚,如果娘不開心,娘可以打小寶,打了小寶,娘就會開心點……求娘打小寶……”
說著便拉高自己的衣袖,露出兩條小短手兒,但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兒卻滿是黑紫的傷痕,觸目驚心。
姚青梨一驚,眸子閃過厲色:“誰打的?”
“劉婆婆……”小寶抽著小鼻子,“婆婆不開心,就要打小寶……打了小寶,婆婆就會開心……嗚嗚……小寶害怕婆婆打……但小寶願意給娘打,只要娘不丟了小寶,小寶給娘打,讓娘開心……”
“劉婆婆是誰?”姚青梨回頭看著秋雲。
“當初……小姐你讓奴婢扔了他……可奴婢一時心軟,沒有扔,把他寄養在京外的石頭村劉婆婆家……對不起,小姐。我不該這樣做。”秋雲一臉悔恨,心驚肉跳地沖到小寶面前,“你、你快過來——”
抓著他滿是傷痕的小手,秋雲一陣心疼。
她明明給了那劉婆婆每月一兩銀子的,那劉婆婆竟然還這麽不地道,把孩子打成這副模樣。秋雲同情心疼孩子,但小姐昨天見到他就崩潰得尋死,可不能再讓他刺激到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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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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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揪著那孩子的小手臂,拉扯著,不想,姚青梨卻微微一歎,彎低身,一把將他給抱了起來。
“小、小姐……”秋雲驚住了。
小寶也是怔怔的,受寵若驚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姚青梨。
“你叫小寶?”姚青梨淡淡一笑。
“嗯……”小寶抽泣著,“我、我還叫狗娘養的……嗚嗚……”
姚青梨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你這孩子——”秋雲臉色鐵青,狗娘養的?豈不是罵小姐?這恐怕是那個劉婆婆平時罵他和叫他的話。
姚青梨擡頭,只見太陽極爲耀眼燦爛:“以後就叫姚烨吧,小名叫小寶也不錯。”
“這……”秋雲和夏兒對視一眼,驚得瞪大了雙眼,這是打算認回來了?
想著,秋雲狠狠松了一口氣,以小姐現在的名聲,以後再嫁實在太難了,有了孩子到底是有後了。
“娘……不丟小寶了?”小寶抽泣著。
“不丟了。”姚青梨摸著他的頭。
“嗚……”小寶哭著撲到姚青梨懷裏。“娘……”
原主無法接受小寶,丟棄小寶的心情她能理解,但卻不能認同。現在她接手了這個身體,自然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棄養這孩子。
“砰砰砰砰——”這時,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秋雲和夏兒都嚇了一大跳,昨天她們就是半夜被一陣拍門聲吵醒的,接著姚鼎便帶著一群人沖進來,最後她們被趕出家門。一陣拍門聲讓她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門一響,便讓她們心有余悸。
“難道……是老爺他們來了……”夏兒白著臉道。這是後悔放過她們了?要抓小姐回去處死?
“不會的。”姚青梨冷笑一聲,“他要殺我,早殺了。”
姚鼎是喬家一點點扶持起來的,若喬氏唯一的女兒突然被處死了,不論她有沒有汙名,別人都會說死無對證,是姚鼎忘恩負義。但現在她卻活著,還背著一身汙名。別人都只會罵喬氏生的女兒銀蕩無恥,而不是罵他姚鼎。
所以,姚鼎不會殺她。
“去開門吧,瞧是誰。”姚青梨說。
“嗯。”夏兒忐忑不安地跑過去,打開門:“誰……啊,是羅太太?”
姚青梨往外一看,只見一個四十出頭的矮胖婦人沉著臉,甩著桂香帕子跨進門檻。她怒氣沖沖地走到庭院,往那裏一站,像一座小山一樣。
“羅太太,你怎麽來了?”夏兒急道。
“哼,你們的房租,一兩銀子可不夠,得一個月二兩。”羅太太挑著柳眉,張嘴就帶著惱氣。
屋子裏的姚青梨和秋雲一驚,這就是她們的房東?但現在問題不是這個,而是,她們才入住,房東就要漲房租了!
“這……怎麽回事?”夏兒從驚愣到憤怒,“早上明明說好一個月租金一兩的,爲什麽現在突然要漲到二兩?”
“就憑你家那個蕩、婦!”羅太太冷哼一聲,“早上我還不知道你們就是姚家不知廉恥的一窩!若早知,我的院子才不租給你們。若你們不想多給一兩,那就立刻離開,可別髒了我的地兒。”
夏兒小臉發白:“可……我們簽了文契的,哪到你想漲價就漲價,想趕就趕?”
“呵呵——”羅太太側頭冷笑,“文契?行,你覺得你有理兒,你們告官去呀!到時就跟官老爺說個明明白白,就說我這房子原本是一兩銀子租給你們的,現在我要漲到二兩,原因是你家小姐不知廉恥,是個蕩、婦,髒!”
“……”夏兒心髒一縮,氣得直想哭了。現在她們已經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躲著,哪有臉鬧上公堂,被人指指點點的。
“怎麽不說話了?”羅太太冷笑一聲,“你不告,我還要告呢!就告你家小姐髒了我的地兒。她住過,我房子以後都租不出去了!壞我家房子的風水!去呀?不去?那就給錢吧!不給錢,那就滾!”
“你——”
“好啊!”姚青梨冷笑著走出來,“這破地方,我還不稀罕呢!”
羅太太回頭,打量著姚青梨:“呵呵,你就是那個——”
“夏兒,秋雲,快去收拾。”姚青梨卻打斷了她的話。
“等等!”羅太太懵了一下,接著便冷盯著姚青梨:“走?你說走就走?”
姚青梨墨眉輕斂:“這不是如你所願嗎?要不加錢,要不就走。那我們走好了。這院子位置差,還又小又破,連門窗都掉漆了,窗紗也破了,凳子還有兩個短腿的,我都懷疑下雨屋頂會漏水。就你這院,最多也就五百文錢一個月。一兩,已經比市場價高了。你還想加到二兩?呵呵,我們拿著二兩再租一個更寬敞,更齊全的院子不香嗎?”
“你……”羅太太胸口直起伏,怒極反笑,“你有本事就去租呀!就你這爛臭名聲,連醫館都扔出來,客棧都不讓你住。我瞧有沒有人願意把房子租給你。”
“不租就不租呗。”姚青梨不以爲意地攤了攤手,“反正京城也不歡迎我,我們幹脆離京得了。到時,花二三百文錢租個鄉鎮小房子更好。省錢又能遠離是非。”
“你——好好好,現在是你們要走,但你們交的一兩銀子租金,我是不會退給你們的。”
“不退就不退。”姚青梨卻嗤笑一聲,“繼續租住在這裏,二兩一個月,一年得二十二兩銀子。離京租個鄉鎮小院子,一年才二、三兩。走了還賺了!”
“你——”羅太太氣得直捂胸口。
“夏兒,秋雲,我們走。”姚青梨淡淡地轉身。
“等等!”羅太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咱們簽了文契,誰租不夠一年,就賠五倍租金。”
“行啊,那咱們就不毀約了,按早上簽的,一兩一個月,一個銅板也別想加。”
“你你你——”羅太太氣得只覺得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除了一個“你”字,一句話都說不出。
“娘,你在這幹嘛呢?”門外一個急叫聲響起。
只見一對二十多歲的男女走進來,卻是羅太太的兒子和兒媳,羅太太的兒媳正挺著八個月的孕肚,一步步挪進來。
“娘,咱們快家去。”羅太太的兒子上前扶著羅太太,又瞥了姚青梨一眼,知道她就是那個不知廉恥的蕩、婦,不由暗暗鄙視,只願把目光落在夏兒身上:“我們進來時都聽到了,既然簽了文契,咱們都按著文契來吧!”
夏兒看著姚青梨,姚青梨點頭:“好。”
“哼——你們——哎唷……”羅太太實在不想服軟,但她也知道,趕走了姚青梨,自己這房子怎麽也不可能租出一兩銀子一個月這個高價。
便順著兒子鋪的台階下來,由著兒子和兒媳拉著一步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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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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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太太被兒子兒媳拖拉著,狼狽地出了門。
夏兒和秋雲見狀,不由倒抽一口氣,接著,回頭一臉驚呆和欽佩地看著姚青梨。
夏兒怔怔地道:“總覺得……小姐醒來後,整個人都變了。”
秋雲點頭,若是換作以前遇到這種事,小姐別說出來跟人爭辯了,說不定還會立刻服軟給錢,以求大事化小,還會說什麽吃虧是福這種話。
哪會像現在一樣,不但上前爭論大獲全勝,還把潑辣厲害的羅太太逼得落荒而逃。
“經曆這麽多,自然得改變。”姚青梨淡聲道,“否則,如何應對以後的生活?”
秋雲和夏兒不由心酸。以前單純善良的小姐,現在卻被逼得性格大變。這種成長,怎麽想,都是令人心酸難受的。
秋雲歎息過後,又回頭瞪夏兒:“你個死妮子,租這房子時,怎麽就答應給一兩呢?”
今天一早,秋雲就回姚家大門前跪著了,都是夏兒找的房子。
“我……”夏兒很是委屈:“當時小姐還在醫館暈迷,外面的罵聲很難聽,我怕醫館趕人,所以連忙出來找房子……剛巧就看到這個院子門前寫著要出租,我怕小姐被扔出來……所以立刻就租下來了。至于租賃得花多少錢……我真的不太懂。”
“好了,不怪夏兒。”姚青梨說,“她自小就賣進姚家,在外面沒有生活經驗,也沒賃過房子,自然不知道市價。”
“小姐最好了。”夏兒嘟著小嘴點頭。
這時,姚青梨身子一晃,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夏兒一驚,連忙扶著她:“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頭上的傷口痛?”
“快,回房躺著。”秋雲急道。
“好……”姚青梨點頭。
醒過來後便經曆一連串事件,所以忽略身體的感官。現在放松下來,身體便一陣發虛發軟,額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姚青梨被夏兒扶著走進臥室。
裏面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可惜床上沒有被褥等物。
夏兒只好把身上的大衣脫了,鋪在床上,讓姚青梨躺上去。
“娘……”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姚青梨回頭,只見一個小團子正吃力地捧著一盆水進來。
夏兒一驚,連忙跑出去接過水:“怎麽打水來了?咦,還是熱的。”
“小寶打水給娘洗臉。”小寶又搶過那水盆,吃力地端到了姚青梨面前,大眼兒亮亮地看著她,“娘累了,洗臉。”
姚青梨一顆心柔化了。她發現小寶好乖,真的好乖。
昨晚他一定是跟著她們一起被扔出門的,但當時她重傷昏迷,夏兒二人急著找醫館,顧不了他。他也想到可能是自己惹得她受傷的,所以不敢上前煩她們,而是默默地跟在她們後面。
後來夏兒租下這小院子,他就悄悄進來打掃,好討她的歡心。
剛剛她們幾人在外面跟羅太太理論,他也不上前打擾,而是默默地進廚房燒水,好讓受累的她能洗一洗臉。
“小寶真乖。”姚青梨摸著他的小腦袋。
“嗯嗯。”小寶大眼亮亮地看著她,“小寶還給娘准備吃的。”
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出房,不一會兒,竟然捧著一個油紙包進來,打開,是三個包子。最上面的是帶褶的肉包,另外兩個是饅頭。
小寶把上面的肉包送到姚青梨面前:“娘,吃肉包包。”
“你上哪找來?”姚青梨震驚了。
“去年給牛伯伯撿柴禾,伯伯給小寶三文錢。”小寶一臉殷切地看著姚青梨,“小寶藏著,留著給娘買包包吃。”
他從小就沒見過娘,劉婆婆常罵他是沒人要的野種。他不想當野種,他想當個有爹娘的乖孩子。總想著,或許突然某一天,爹娘就來接他回家呢!
所以他把自己賺的錢小心地藏著,將來好給爹娘買好吃的。
“娘,吃。”小寶期盼地看著姚青梨。
姚青梨心揪了一下,對上他殷切的目光,她不能拒絕。微笑著拿起那個肉包,掰開,把多肉的一半給他:“小寶也吃。”
小寶受寵若驚地接過那半個包子:“小寶不餓,留著給爹吃。”
一個“爹”字,讓氣氛瞬間凝固起來。秋雲嚇得臉色發白,夏兒已經一把捂住了小寶的嘴巴。
孩子太小了,昨晚太混亂,什麽無媒苟合,勾搭女幹夫這種話他聽不懂。他以爲,見到了娘,那爹也應該不遠了吧!
“小姐,小寶是說留著放……碟子上……”夏兒想把話給含糊過去。
“行了,我一點也不在意。”姚青梨微微一歎,彎低身,認真地看著小寶:“小寶,娘跟你說實話。”
“唔……”小寶點著頭。
“小寶的爹是個大渣渣。”姚青梨道,“他欺負娘了,把娘害得被趕出家門,頭上還撞了個大窟窿。所以,小寶以後也不會有爹。如果小寶還想著找爹,那以後,娘不會再跟小寶在一起了。”
她神色認真地看著他。
她姚青梨不需要男人!特別是在古代,想嫁個幹幹淨淨的男人實在太難了。現在還憑空冒出個孩子,連娃都不愁了,還要男人何用?
她其實可以騙他說爹早死了。但小寶比一般孩子都聰明,不到一兩年,他就會從流言中得知爹不是死了,而是什麽女幹夫,她的老相好之類的存在,到時他一定會追問。
所以,不如一次說清楚。現在可能懵懵懂懂的,但將來他就能真正明白其中含義。
小寶嚇著了,抱著姚青梨:“爹是壞蛋……不要爹了!小寶不貪心,小寶有娘就夠了。”
“嗯嗯,乖。”姚青梨摸著他的頭,一把將他抱到床上,“小寶吃完,就跟娘睡覺吧!”又望向秋雲和夏兒:“你們也吃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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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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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幾人吃完東西,小寶已經窩在姚青梨懷裏睡著了。
畢竟只是個三歲小孩,一天一夜不睡,還幹了一整天的活,怎麽可能不累。
姚青梨把小寶放到床裏側,用衣服給他蓋好,這才回過身,看著坐在床邊的秋雲和夏兒。
姚青梨道:“咱們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合計合計。”
“好。”
昨晚姚鼎他們是半夜三更突然闖過來的,當時她們正在睡覺,起得匆忙,只得身上這一套衣服,頭上連根發簪都沒有。更別提銀兩了。
姚青梨連一件首飾都沒有,因爲原主睡覺習慣把耳環、手镯、項圈等物全都脫掉的。
秋雲把手腕上的手镯脫下來,放到床上:“原本夏兒有一個銀手镯的,嵌著三個金珠子的,今天一早就賣了五兩銀子。因爲要用好藥,所以給了醫館二兩,租這個院子給了一兩。”
夏兒道:“秋雲這镯子,瞧著也只能賣二三銀子。”
“唉……”秋雲滿臉愁容,她們三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以後怎麽生活?
姚青梨把身上的披風扯下來:“把這件披風賣了。”
這是一件灰白鶴羽大氅,紗面,裏襯是白狐狸毛,極其暖和貴重。
“這是太太讓人做給小姐的。”秋雲急道,“手上只剩下這一件念想了,不能賣。”
“這都什麽時候了。”姚青梨苦笑,“我娘難道想看我守著這衣服餓死不成?夏兒,你遠遠的拿著它到城東那邊賣了。對了,衣服雖然是狐毛的,面料極好,但到底有些舊了。你賣它個二十兩。”
秋雲一臉肉疼:“當年做它花了三百兩。”
但秋雲也知道,東西買來時貴,賣出去就賤。而且,若讓人知道是姚青梨的衣服,說不定店家還不願意收。
夏兒把秋雲的手镯收進懷裏,又用布包起那件衣服。
秋雲扶著腰站起來:“走吧!”
“秋雲,你身上還有傷,在家好好休息吧!”夏兒道。
“我怕你被騙了。”秋雲一臉愁容,“四五百文一個月的房子,你都能花一兩……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咱們就這麽點東西,可不能賤賣了。”
“你……”夏兒無地自容了,跺了跺腳。
“你放心,我養得起你們。”姚青梨好笑道,把秋雲按回椅子上。“以後,我不會叫你們吃一丁點苦。”笑話,她堂堂21世紀的女強人,還養不起三個人?
“養我們?小姐你……”秋雲臉色發白地,激動道:“小姐千萬別呀!”
“是啊是啊,你不能……”夏兒著急道。
姚青梨嘴角一抽,她們都想到哪去了?難道以爲她要出去賣嗎?
她現在解釋也無用,只笑著道:“你們別多想了。秋雲,你不要再亂動,養傷才是正經的。否則你若病了,我們的錢只會花得更快。”
“沒錯。”夏兒點頭,“放心,若是便宜了,少于咱們說的價錢,我絕對不會賣!這行了吧?”
姚青梨點頭:“對了,一會我和秋雲的藥先不要買。”
“這……”夏兒不解地看著姚青梨。
“你別多問了,快去吧!剛才吃的包子不頂肚,你快去換了錢,再多買點吃的回來。”姚青梨道。
“好好。”夏兒答應著,上前扶秋雲:“先到外面休息吧!”
夏兒把秋雲扶到外間,讓她躺到羅漢床上後,便快步離開。
……
整個房間終于清靜下來。姚青梨輕歎出一口氣,閉上眼,集中精神,意識裏就出現了一個房間。
幹淨的實驗台,上面放著顯微鏡、整齊排列的試管、酒精燈等實驗器材。壁廚上一排排藥品……
早上在醫館醒來時,她就發現意識裏這個空間了。
正是她在21世紀的實驗室。
在21世紀,她是姚氏藥物集團的掌舵人,也是世界頂尖的醫學天才,中西醫雙修。爲了某項研究,她幾天不眠不休地在實驗室做實驗。
不料,助手准備給她的材料出錯,發生爆炸,她就這樣被炸死了。
現在瞧來,實驗室也跟著她一起被炸穿了,並成了她的空間。
有了它,她在這個時代底氣更足了!
她意識一動,睜開眼,手中就多了幾瓶西藥、繃帶和紗布。她意識又回到拿出藥物的壁廚,那裏居然自動再生成她拿出來的東西。
很好,用之不盡取之不竭!姚青梨不由微微一笑。
可惜她現在名聲不好聽,沒人會找她看病。而這裏的人又不懂西藥,這些藥暫時換不了錢。
她搖搖晃晃地下了床,就著水吃了手中的消炎藥,拆開額上的紗布,姚青梨不由倒抽一口氣。
鏡子裏,她額頭上一個大窟窿,凹下去的地方填著深紅色的淤血。瞧著還挺嚴重的,若不好好治,說不定會留下很大一塊深疤!
不過,作爲醫學天才,這點小傷根本不在話下。
她忍著痛,小心地重新清理傷心,接著便消毒上藥,忙活了大半個小時,這才重新包紮回去。
“小姐,你怎麽下床了。”外廳羅漢床上,秋雲掙紮著爬起來。但腰骨卻一陣錐心的痛疼!比起早上,時間越久,被打的背脊反而越痛。
“小心,別亂動。”姚青梨嚇了一跳,連忙走到她身邊,坐到榻邊,接著便拉出秋雲的手,把起脈來把脈。“讓我看看。”
秋雲怔住了:“小姐……你在幹什麽?”
“給你把脈。”她以前更喜歡鑽研中醫,所以把脈針灸一點也難不到她。“來,趴著。”
把完脈,她松了一口氣,讓秋雲趴在榻上,摸了摸秋雲被打的地方,沒有骨折和脫位,不過是軟組織受損。
“小姐,你、你……幹啥?”秋雲怔怔的,姚青梨對她又是摸,又是捏,還把脈。
一會,又見姚青梨拿出幾個奇怪的瓶子來,倒出一些紅紅藍藍的小東西,又拿了一碗水遞到她面前:“這是藥,吃了能消炎止痛。一會你掀起衣服,我給你噴些消腫的噴霧。”
“這……”秋雲怔怔地看著姚青梨,接著眼圈就紅了,含淚點頭:“好好,我吃,我吃。”
一邊抹淚,一邊接過那些紅紅藍藍的怪異小東西。
這該如何是好呀,不知是因爲昨天的刺激,還是那一撞,小姐竟然得了瘋病!竟然覺得自己會治病!還不知上哪找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說是藥。
她活了二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藥。這鮮豔的顔色,一瞧就知是不詳之物。
“吃呀!”姚青梨見她一副傷心和猶豫之態,便無語了,這丫頭莫不是以爲她得了瘋病吧?
全文收錄于《醫妃當道:邪王欺上門》作者:妖平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