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鄂民堂

我在基層上班，幹了三十多年與群衆打交道的工作。七十二行，三教九流，啥樣的人都得接觸，啥樣的事也都經過。說實話，酒場確是沒少坐，大的，小的，排場的，簡陋的。兩三人，一個菜一瓶酒也坐過。論起喝酒，讓我印象最深的人還真有一個。

這個人叫李千裏。是我大學畢業第一天報到上班後，在我同學那認識的。

那是1992年8月底的一天，我初次來單位報到，領導讓我回去歇兩天，做好准備工作。初來乍到，我想熟悉一下這裏的環境。我有個初中同學，在衛生院上班。然後，我就去了衛生院同學處。那正是衛生院不景氣的時候，中醫正在失落，病號少，工資低。我那同學上了三年中專比我早就業一年。

到了中午，我那同學喊了院裏的幾個名角當陪客，這其中就有李千裏。同學弄一大盆子豬頭肉，兩包花生米，黃瓜拌變蛋，一切准備就緒，開喝了。

人多先查一陣子撲克牌，找個德高望重的領導當“酒司令”，也就是“莊家”。他先喝兩杯酒興規矩。從誰那兒開始查，順時針或逆方向轉，查住誰了誰有發言權，想好“1”、“2”，先確定參照物是誰，方向一確定，一翻一瞪眼，搭鋸就有沬，自己查住自己多罰一杯。

一副撲克查結束，一件酒（六瓶）喝了五瓶，花生米等素菜早沒有了，豬頭肉只剩下肥的了，酒也都喝得八九不離十。“莊家”又改規矩了，改規矩還得先喝兩杯。

啥規矩呢？盆底光剩些肥肉片子。查住誰了，吃肉喝酒任選一樣。大家都已經酒足飯飽。輸了不願喝酒的，都是先揀小塊叨，挑過來扒拉去，剩幾塊肥嘟嘟的肉。李千裏實在吃不下去了，就說查住我了，我多喝一杯酒也不吃豬頭肉了。事不湊巧，剛好又查住了這個老兄，他把兩杯酒一喝，趕緊往廁所方向跑，跑了十多米，肚裏一陣翻江倒海，當場“對地廣播”，中午的酒肉都敬給了土地爺。

下午近兩點終于散場了，由于俺倆都是才畢業，不咋會喝酒。剛坐下時“酒司令”也說了“酒杯一端，政策放寬” 查住我倆了減半兒喝。人多會大，喝得不均衡。很慶幸，我倆比別人還少查住十幾回！

那個“對地廣播”的李千裏，家離衛生院四裏地，他酒一暈，俺同學倆自告奮勇去送他。

李千裏騎著自行車龍走蛇行，剛走出200米，他一頭紮進了一個幹坑塘裏，可把我倆嚇壞了，趕緊把他攙上來，又把自行車擡到路上，校正車把，挂上鏈條。這個李千裏扶住車把後，擡腳照自行車後轱辘上踢了一下，“媽那x，胡拐彎”！我倆想笑又不敢笑，明明是自己喝暈了，怨自行車嗎？

後來知道這街上喝酒有“五虎上將”，“六不照路”，“七大攪泥”，“八大金剛”，“九不要臉”。這個李千裏屬于“八大金剛”之一，後來又和他喝一次，他先表演個喝“三棚樓”，就是小拇指往上，指縫間夾三杯酒，上邊的酒往下流，小拇指與無名指夾住的這杯酒進了嘴裏，邊喝邊流，小瀑布一樣，當然也灑些酒。

李千裏有豐富的酒場經驗，酒桌文化研究得非常透徹，喝過的酒類也很多。他說他喝過用酒精兌水的酒，紅薯幹做的酒。要是猜枚：什麽四十破五魁，一七對三九，六零戰二八......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酒桌上的經驗極其豐富，但是和他猜枚劃拳時，他也是贏少輸多，其實，他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聽說還有一次，李千裏在一朋友家喝酒，由于內急，喝暈了把廚房當成了廁所，暈到門後尿進人家面缸裏了，笫二天賠了朋友家一袋面粉算是了事。

六年後，我再次碰到這個李千裏時，與當年酒場上生龍活虎的他判若兩人。他腦梗了，口齒不清，步履蹒跚，已老態龍鍾。據說，沒過多久人就沒了。

這真是:

喝一輩子酒，丟一輩子醜。

喝酒不節制，閻王先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