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和童瑤主演的《小日子》,撕開了傳統家庭的遮羞布

塵飛揚說經典 2024-03-21 13:20:02

一口氣刷完12集《小日子》,總體感受是風格輕喜,主題嚴肅。

《小日子》的嚴肅在于它用看似鬧劇的情節,撕開了傳統家庭的遮羞布。

朱勁草和顧茉莉的原生家庭,都是一家三口的配置。朱家是兩男一女,顧家是兩女一男,性別比例不同,兩家的運行邏輯也不一樣。

重點聊聊朱家。

朱勁草家是朱大力,朱勁草,張善亞。朱大力是國營機械廠的宣傳科科長,張善亞有濃厚的家庭主婦氣質(原著裏面是民企職員),朱家沿襲的是傳統家庭的打法。

第三集,朱大力制定《朱氏家規》,算得上國劇的荒誕名場面之一。

《朱氏家規》明顯影射《朱子家訓》,這一幕有《小日子》的雄心壯志。

盡管《朱子家訓》有些處世之道至今仍有可圈可點之處,但它在劇中更像是傳統糟粕的代表,是朱勁草和顧茉莉小家庭分崩離析的炸藥。

朱大力的《朱氏家規》讓顧茉莉感到窒息,因此她在第二天就以出差爲由逃離小家庭。朱勁草沒有與朱大力叫板的能力,最終和顧茉莉辦理離婚手續。

《小日子》有個細膩的設定。

第一集,當張善亞和顧茉莉婆媳大戰時,朱勁草能當面力挺顧茉莉。第三集,朱大力對顧茉莉惡形惡狀,朱勁草卻只會一言不發地離開。

盡管如此,朱大力依舊深受刺激,曾經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乖兒子,怎麽變這樣了?

同樣是作妖,朱大力比張善亞更可惡,爲什麽朱勁草卻不敢和朱大力正面剛。

這裏面隱藏著傳統家庭話語權的分配問題,“父爲子綱、君爲臣綱、夫爲妻綱”。

傳統家庭是個以父子關系爲主軸的生育社群,夫婦關系只是配軸[1]。在朱家,朱大力地位最高,朱勁草次之,張善亞最末。

這個用三綱五常背書的權力關系,即便大清亡了,它依舊是國人的集體潛意識。兒子地位高于母親,是朱勁草和媽媽講理的勇氣。中國人講情理,情比理大,孝是情分,朱勁草爲了妻子,擔著不孝的風險,和母親講道理,一反“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的觀念,這是一種進步,(在傳統孝子眼中,這是退步)。

張善亞只敢在顧茉莉面前橫,也不過是發揚了婆婆欺負小媳婦的傳統技能。

梁漱溟就說過“中國人原來個個是順民,同時亦個個都是皇帝。”

怎麽理解呢?

簡單講,中國人有明顯的威權觀念,被強者欺負的弱者,也總能找到比自己更弱的弱者。

明白這一點,我們就能理解朱大力爲何這麽橫,朱勁草爲何會變慫,張善亞爲何是好是好,來回橫跳。

朱家人的操作讓當代觀衆窒息,就是因爲他將中國傳統家庭倫理關系戲劇化,濃縮化了。

《小日子》最精華的部分,其實還是朱家人吵吵鬧鬧的情節。

朱大力喜歡對兒子兒媳指手畫腳,也會毆打妻子。強調父權和夫權的朱大力在傳統社會中是個正常人,在當代的上海,他卻是個頑固不化的怪胎。

第十二集,顧茉莉提到朱大力和張善亞在家裏基本上不說話。這對顧茉莉來說匪夷所思,但這是傳統家庭的主流形態。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裏對中國傳統家庭有過精彩的分析。

鄉下,有說有笑,有情有意的是在同性和同年齡的集團中,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女的和女的在一起,孩子們又在一起,除了工作和生育事務上,性別和年齡組間保持著很大的距離。

朱家是小市民家庭,不算嚴格意義上的鄉下人,但他們的家庭氛圍保留著鄉土社會的主要特征。費孝通在《鄉土中國》開篇就強調,“從基層上看,中國社會就是鄉土性的。

爲什麽傳統家庭會推崇夫妻之間相敬如賓?

對此,費孝通也有解釋,因爲傳統家庭是個“連續性的事業社群”。事業想要提高生産效率,排斥私情,需要紀律。男歡女愛會影響事業效率,因此中國傳統家庭缺少因愛而婚的概念,而是強調門當戶對。

想要讓事業社群實現連續,重男輕女就成爲傳統家庭的政治正確,因爲傳統社會默認的法則是,只有男性才被視香火。

朱家的兩男一女的人口結構,是傳統家庭在八九十年代的最精簡配置——朱大力有國企科長職位,這裏隱藏著一個特殊時期編制對人民生育的影響。

朱勁草是1990年生人,正是計·劃·生·育最嚴苛的那幾年。

如果張善亞一胎是女性,我毫不懷疑,朱大力這種傳統觀念的捍衛者,甯可丟掉工作,也要繼續造娃。

社會轉型太快,傳統的家庭格局和觀念已經轉變,朱大力明顯跟不上時代了。

他的大腦袋無法理解,以父子關系爲主軸的家庭越來越少,以夫婦關系爲主軸的家庭才是大勢所趨。

朱勁草現在能容忍朱大力,不是因爲朱大力有理。而是他在上海買房,用的是朱大力和張善亞給的首付。朱勁草的小家庭需要原生家庭爲他的小家庭持續輸血。

經濟尚未獨立,朱勁草的人格無法獨立。

再來簡單聊聊顧家和朱家的不同。

在朱家,家務活交給女性做,朱大力來上海後,命令顧茉莉親手下廚。在顧家,家務活給男的做。顧得茂一出場就是帶圍裙做飯的煮夫形象。

顧得茂做飯,吳玉蘭健身,這對夫妻有平等交流的能力,可見顧家是以夫婦關系爲主軸的家庭。他們不重男輕女,因此能全心全意愛著顧茉莉。

顧茉莉從小不缺愛,因此她對前任江海濤能拿得起放得下。良好的家庭環境,給了她有益的精神滋養。當顧茉莉發現,朱勁草的父母會影響她的婚姻質量,于是她主動提出離婚。

顧茉莉被原生家庭保護地很好(劇中台詞“我命好”),事業和原生家庭家庭給了她底氣。

她對婚姻的訴求是生活幸福。當朱大力影響了她的幸福生活,于是她果斷切段婚姻關系,只會暗中保留她和朱勁草的情侶關系。

對顧茉莉來說,婚姻證書只是法律證明,沒有婚姻關系,並不意味著愛情消失。

老一輩人無法接受這個邏輯,因爲他們沒有因愛而婚的觀念,沒有結婚證,意味著夫妻關系的消亡。

顧茉莉的出現,是女性形象的進步。

她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賢惠女,不會因爲婚姻壓抑個人情感和欲望的小媳婦。

“嫁給朱勁草,不代表顧茉莉可以接受朱大力張善亞的管教。”顧茉莉的主動離婚是夫婦關系爲主軸的必然,是對父子關系爲主軸的家庭倫理的反對。她離婚的言外之意是,“朱勁草你搞不定你爹,我們就離婚。”

《小日子》的原著作者伊北說過,“中國的家庭關系走到今天,它的變化是緩慢的。《小日子》選擇的曆史縱深,一個是城市化過程中的家庭關系變化,另一個隨之而來的夫妻關系和親子關系的變化。”

對城市化過程中,傳統家庭和現代家庭的觀念上碰撞是我們當代人的日常,《小日子》能讓很多80後90後這些想要獨立卻依舊需要原生家庭輸血的小夫妻有共鳴。

盡管《小日子》的切入點不錯,但它的缺點明顯。

整部劇過分依賴大量巧合推動劇情。

我見到做了個統計,幾乎每集都需要巧合來推動劇情。第一集,顧茉莉開房的發票被張善亞發現,第二集,朱勁草自願放棄房産承諾書被顧茉莉發現,第三集,朱勁草答應早早下班去外賣,好巧不巧公司服務器癱瘓,第四集,顧茉莉和江海濤見面,同事米娜拍照讓朱勁草吃醋。第五集,假包案,顧茉莉好巧不巧發現朋友圈信息,成功自證清白……

或許有人說,無巧不成書。

但是,利用這些巧合推動劇情,導致人物形象稀巴爛。比如說顧茉莉天資聰穎,有時候簡直是福爾摩斯,她知道婆婆討厭她亂花錢,她和朱勁草開酒店,爲何不好好藏好發票?她知道米娜對自己不懷好意,去見江海濤時,看到米娜經過,還敢在公司暴露行蹤。

頻繁用巧合推動劇情,沖淡了《小日子》珍貴的現實主義題材的氣息。

好的巧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同樣是朱勁草和顧茉莉想要趁人少親熱,張善亞突然回來就遠比顧茉莉父母回來要好得多。

因爲朱大力喜歡當老爺子,離開朱勁草的小家庭,張善亞會被欺負。回兒子家是她接近幸福生活的最優解。于是,張善亞離開後很快就主動回上海了。

而吳玉蘭和顧得茂賣掉房子就馬不停蹄趕回上海,本是恩愛夫妻,不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卻天天圍著女兒轉,似乎不合情理。

除了過分依賴巧合推動劇情,劇中也有大量單薄的配角,顧茉莉的同事米娜,朱勁草的父母——尤其是朱大力,簡直就是概念下的産物。主創想要表現傳統男性的荒唐,完全可以用一些善行做反襯,然而朱大力除了作妖,我們完全感受不到他對兒子的愛。

總而言之,《小日子》有創作野心,但劇情設定有很大問題,這或許是編劇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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