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互聯網掀起一陣“中式父子文學”的風氣。
什麽“父親的眼睛是男人這輩子最恐懼的東西，父親的稱贊則是男人這輩子最渴望的東西” 。
“子是父的威，父是子的膽” “中式父子，是君臣、仇人、兄弟，只有父親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才是父子”。
這些文案矯情肉麻又好笑，畢竟父親節是個連資本家都不願意營銷割韭菜的節日。
而今天要講的這部歐美電影，同樣有關對“父親”這一角色的批判— —
《雷蒙德和雷》
Raymond&Ray
導演羅德裏戈•加西亞。
曾經憑《九條命》和《看著她就能知道的事情》分別拿下了洛迦諾電影節金豹獎和戛納的一種關注大獎。
PS：他還是世界級文學大師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兒子~
但電影更吸引觀衆的，是下面這兩位男演員。
一位是伊萬•麥克格雷格。
年輕時憑《大魚》《猜火車》風靡全球，前兩年還接連拿下艾美、金球獎的男主角。
另一位是伊桑•霍克。
和理查德•林克萊特合作的“愛在”系列三部曲和《少年時代》讓他名聲大噪，更是憑一部《第一歸正會》拿下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電影節的男主角。
本以爲名導加上兩位性感憂郁的中年帥哥，會上演一場高智商犯罪的動作大片。
結果《雷蒙德和雷》講的卻是尋常家庭類的題材，這或許是IMDB口碑平平的原因。
雷蒙德（伊萬•麥克格雷格飾）和雷伊（伊桑•霍克飾），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晚，雷德蒙前去雷伊家，通知他父親哈裏斯去世的消息，要求一起去參加葬禮。
在這過程中，兩人的臉上完全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甚至雷伊聽到要去參加葬禮的第一反應是強烈拒絕。
導演用了留白，並沒有使用閃回片段來展現在青少年時期父親如何虐待他們。
然而從他們兩人的對話中可以得知，他們的父親不光是一個典型的“出軌家暴”男：
父親年輕時風流成性，四處留情。
雷德蒙和雷伊就分別是父親的妻子和情人所生。
他們來到父親生前最後一位戀人露西娅的家中，她爲父親生了個兒子。
這還沒完，在收到父親的遺願是希望他們親手挖墳墓時，在墓地處又來了兩個男人聲稱是父親的兒子.....
以及“歐美版賈珍行爲”，父親和雷德蒙的前任妻子搞在了一起。
這一系列荒唐的惡劣行爲，雷德蒙和雷伊深受影響，陷入了人生的死循環。
這也是“父子文學”裏唯一“正確”的負面：
我討厭你，但基因的能力又是強大的，在成長過程中我絕望的發現慢慢成爲了第二個你。
導演用了許多戲谑的台詞試圖讓電影整體氛圍變得輕松，但細看之下父親帶來的傷害會伴隨其一生。
比如雷伊問雷德蒙“你有家暴過你的孩子嗎”，雷德蒙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雷德蒙假裝忘記了以前的糟心事，但雷伊的一句“生活的失敗者”便足以讓他暴怒，甚至和雷伊扭打在一起。
而雷伊遺傳了父親的沾花惹草，他看似什麽都不在乎，卻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了被父親丟掉的薩克斯。
高中時因爲父親不同意他學音樂兩人大吵一架，從此便形同陌路。
露西娅在一旁幫腔：你父親在去世的前幾周請人把薩克斯給修好了。
可人終究會爲自己年少未得之物困擾一生。
這也就是爲何青春成長的電影中往往表達父權壓迫的精神內核：
在外人眼裏，父親可能是一個幽默風趣“好人”，但在家庭裏卻是造成子女痛苦一生的根源。
在一個家庭中，絕大多數的父親地位往往會被“神化”，以至于會形成一個在權力上位的父親、和在敘事中“消失”的母親。
《狗十三》中的李玩爲了找狗而被父親一頓暴打、
《涉過憤怒的海》中老金發瘋般的尋找殺死女兒的凶手，最後卻不懂女兒爲何自殘身亡、
《風平浪靜》中宋建飛爲了前途和利益，甘願讓官員搶走他兒子的大學保送名額、
更別提在《知否》中明蘭看透了父親不在乎小娘的死、不去追究誰給祖母下毒，只爲保全自己的臉面：
“我明白你的虛僞和冷漠，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動你。父親，咱們這一家人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把日子過下去算了，何必追問這麽多呢”。
以上這些父親角色無一不是負面且令觀衆生厭的。
在他們眼中，孩子甚至不算一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算是一件“作品”，一個作品廢掉了，大不了再“創造”一個。
所謂流傳多年的沉默的“父愛如山”，大抵是一種廉價的自我感動，更多的時候應該是“一動不動”。
《雷蒙德和雷》的劇情接近結尾，迎來了父親的下葬。
失去理智的雷蒙德憤怒地朝棺材上開了幾槍，雷伊則吹奏起了薩克斯。
雷蒙德痛恨父親毀掉了他原本的生活，卻又無能爲力改變目前的現狀，只敢完成精神上的“弑父”。
至于雷伊，他對父親絕不是原諒的態度，而是“算了”。
在現實生活中，當父母向子女示弱，那便意味著他們開始走向衰老。
至此，過往在原生家庭受到過的種種傷害，千言萬語也都只能化作一句“算了”。
影片的最後，雷蒙德聽露西娅總結父親的一生，或許這對“子”與“父”之間從未真正的了解過彼此。
“他愛女人，但不了解她們。他是個種族主義者，但他誰都喜歡。
他如一粒灰塵般微不足道，他吃過一萬頓飯，做著美夢和噩夢睡過一萬個晚上，他做了一百份工作，最後還是沒錢，他想了解這個世界、生活、一切，但並沒有，誰又能呢？”。
故事以雷蒙德在雨天開車開始，以雷伊在雨天開車結束。
在這場混亂且畸形的家庭關系裏，兩人終于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留下的留下，離開的離開。
塵世如潮人如水，只歎江湖幾人回。
雨後，終會迎來天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