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不久熱議的影片《周處除三害》一樣，非院線影片《老狐狸》同樣來自寶島台灣，同樣的高分成績，卻有著不同的質地。看似娓娓道來的故事裏，卻埋藏著很多細碎的情節和類似懸疑片揭秘的手法，有很多值得玩味之處。
看到監制和制片人的名單裏有侯孝賢的名字，很感慨，2023年得知侯導查出阿爾茲海默症，還是令人唏噓。這意味著大概率是看不到他拍攝的電影了，能在電影主創名單裏看到他的名字，作爲影迷，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老狐狸》的導演蕭雅全是1998年就跟隨侯孝賢拍攝《海上花》的副導演。從這部獲得了金馬最佳導演獎的作品就可以看出他這些年積累的創作能力。可以看到對前輩導演的延續與繼承，同時也有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
01 “老狐狸”謝老板
人稱“老狐狸”的謝老板，其實也是貧苦人家出身。作爲當地的有錢人和房東，租戶們都對他敬而遠之，唯獨11歲的廖界敢于接近他。謝老板第一次讓廖界坐他的車，就是因爲在雨中看到三位同學欺負廖界。謝老板從一開始就在廖界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這是之後揭秘的內容。
有了這一次，廖界就大著膽子繼續接近謝老板，他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讓謝老板賣房子給他們家。廖界一直盼望著父親能買新房子開理發店，而股市帶來的各種經濟問題，讓房價暴漲，買房的機會渺茫，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攢錢等下去。
正是廖界流著淚，可憐兮兮要房子的那副模樣，讓謝老板想起自己當年爲母親到處索要住處的悲慘經曆。雖然年代和性質不同，但我們通過閃回的往昔鏡頭可以看出，廖界懇求他的樣子，真的與謝老板小時候的處境太相似了。
而在一老一小的對話場景設計上，的確也有著刻意爲之的痕迹。比如背景設置在廢棄的垃圾場，表明謝老板的來處也曾是底層。而廖界摔倒後，手也被地上破碎的利器劃傷了手。而我們之後得知，謝老板的母親正是在撿垃圾時割破了手指感染，沒有特別留意而最終導致身亡的。
而兩人在車中對話時，也故意將副駕駛的廖界放在陰影與黑暗中，讓謝老板自己表達出廖界就是他。特別是光線的運用，讓謝老板好像就是對著自己說話。甚至這段對話裏還閃回了謝老板的兒子，兒子說的話和廖界一樣，都是不想成爲他（謝老板）那樣的人。
個人覺得這個場景的設置過于刻意，能夠明白導演想要傳達更多的信息，而試圖在有限的時間裏表現出某種克制，還是失敗了，畢竟從劇作層面來說，還是把隱喻的東西做得比較直觀，此處有點兒情緒溢出和過滿。
謝老板面對這樣一個少年，自然是有很多影響他的手段，比如開著豪車，帶著廖界向那些欺負他的學生們示威，誘導他成爲所謂的強者，還教會他說那句“幹我屁事”，作爲一種通往“強者”之路的人生態度。我們也可以知道，來自底層的謝老板，正是通過這種人生態度才可能走到今天的富貴。
02 在乎別人感受的父親
在揭露謝老板身世之後，他也向廖界說出當年命運的機遇巧合。謝老板母親去世那天，他在醫院電梯裏看到廖泰來，身邊一同走進電梯的是廖泰來的妻子，手裏抱著剛出生的廖界。
本來孩子降生是件高興的事情，但妻子埋怨廖泰來臉上沒有笑容，謝老板說他知道那是因爲廖泰來是“在乎別人感受的人”，而這種人在謝老板眼裏卻是失敗者。
換句話說，廖泰來是有恻隱之心的人，是會關心他人的善意者。這種善意甚至讓廖界感到難過，因爲在謝老板答應把樓下那間房子賣給他們家之後，廖泰來還是跑過去說，把房子讓給原來姓李的那家租戶。因爲那家人剛辦完喪事不久，家中作爲頂梁柱的父親因爲股票損失而自盡。
不但在大事上，廖泰來表現出自己的善良，生活的小細節也是如此。比如他會把使用過的刀片用紙殼和膠帶封好再扔掉，就是爲了不讓撿垃圾的人劃傷了手。
這個細節有兩層含義，一個是表現廖泰來的爲人與性格。另一方面，如剛才提到的，謝老板的母親就是因爲劃傷手而離世的。有意思的是，正是廖泰來這樣的人會讓謝老板母親這樣的人免遭厄運，而謝老板卻說廖泰來和自己的母親都是失敗的人。
03 關心他人的“老狐狸”
影片還有個名字叫“老狐狸沒有教我的事”，其實另外一層意思就是想說，老狐狸沒有教給廖界的事，其實父親都教給他了。在極易被誘導的年紀，廖界很容易被那句“幹我屁事”帶壞跑偏。畢竟這個態度是和父親關心他人的舉止行爲完全背離的。
這兩種相反的態度在廖界心中做著對抗，與其說是父親的爲人處事之道戰勝了謝老板，不如說是兩者的結合。影片結尾表現成年後的廖界功成名就，從視頻對話的場景裏可以猜出他是建築設計師。
這個定位很有意思，那個曾經爲了房子操心的小男孩，現在卻成了給其他人蓋房子的設計師。而他手裏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包起用過的刀片，通過這個行爲，我們知道他從父親廖泰來身上繼承了那些在乎別人感受的品質。
在同事問他爲什麽要爲商家采取那個半穴居房屋設計的時候，通過另一個同事的回答，我們才知道廖界其實是爲了不擋住附近小學生看海的視線，才作出這個決定的。而廖界在沒有否認的同時，給出的理由是這樣設計會比較貴。對方聽到這個回答，說他是老狐狸。
我們看到廖界在說“比較貴”的時候，拿起來的是一杯冰水，那個曾經是謝老板當著他面喝過的水。這裏也暗示著他的確從謝老板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也許真正的強者，是把廖泰來和謝老板的精髓都學到手的那類人，在關心他人的時候，也可以做一條“老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