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35歲的洛笙從夢中醒來，身旁是那個毀她幸福、又承諾給她幸福的男人。

多看一眼，都自覺是上天的懲罰。

犀利的眼神望向枕邊人，四目相對，對方怎會想不到洛笙所想，曾經他的愛是那麽純粹，而今剩下的，只是捆綁。

［怎麽了，睡不著？要不聊聊？］

［算了，沒事，你別管我。］

宋維的話，沒被洛笙放在心上，因爲，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用所謂的愛，把她推進深淵，又拉一把。

很是矛盾。

宋維說，洛笙的性子難以琢磨，即便他有著心理學的專業背景，卻看不透她真實的內心：一切給予難得到回應，所有試探又觸不到底。

倘若再提及舊事，這個夜晚估計又要難眠了。

看著洛笙這幅無所謂的樣子，宋維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年我沒有教你心理畫像，你還會以誅心的方式要我難受嗎？］

［我不知道，但我記得，你——可是，趁我病，要我命的人！余生要不要如此相互折磨，還是隨天意吧！］

話畢，陷入一陣沉默。

兩人都在等對方開口，似要展開一場博弈。

但，所謂博弈，不是在15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嗎？

也是此刻，洛笙在想，若是在那年課堂，她沒有走錯教室，就不會認識陳曦，也不會有後來的霸淩。

宋維也在回憶，如果他沒有跨考心理學，是不是就不會變得偏執，傷了愛的人，而後又自傷。

記憶越來越清晰，徹底把這對伴侶拉回時光的黑洞，再次去試探人性的禁區。

烏雲籠罩著隆華城。

無人機飛過不見光亮的天空，向大地俯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又看得格外清晰。

［我去，那天台上站的是個人嗎？］

在家中操控著無人機的林一，拍腿從沙發上站起來，兀自嚷嚷著。

爲了驗證這個猜想：近一點，再近一點，當無人機停留在天台正前方兩三米時，他透過小小的手機屏，與那頭的人四目相對。

他看得到她，但她看不到他。

女孩看著眼前這個外形不耐看的機器，發出嗡嗡的聲音，內心愈發煩躁。

皺眉的臉上留下淚水，往身後看了一分來鍾，而後眼裏閃爍的最後一點希望，也黯淡下去。

她就知道：沒有誰會注意教室裏少了一個人，也沒誰會在意她爲什麽就不愛笑了。回過頭去，她嘴角向上一揚，只剩苦澀的笑：

［就讓這所有的痛苦埋葬在過去吧。］

［我靠！她在自言自語什麽呀？］

女孩明明在說話，但沒人聽得見她在說什麽，還在嗡嗡作響的無人機，成了她死亡的記錄者。

［再見，再也不見……］

［砰］的一聲，女孩從天台跳了下去。無人機那邊的林一，剛在通話頁面輸入［110］，悲劇就發生了。

［你好，我要報警。玉溪大學有人跳樓了，從天台跳的……］

林一放下手機後，還遲遲沒能從親見一條生命隕落的後勁兒中緩過來，他呆滯地往沙發上一倒，把手機丟到一邊，全然沒有關注到無人機已經快沒電了。

而另一邊，警察來得很快，警車後面就是救護車。

只是，人從天台跳下來，一點生還的可能都沒有。

趕來的醫護人員麻利地爲死者蓋上白布，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隨後，警察又給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孩周圍拉起警戒線，不讓路人靠近。

仿若，大家面對意外事故，早已習慣，很多局外人，保持沉默的都不想沾上晦氣，想說點什麽的，開口也是［這女孩平時看著就有點格格不入］［八成是像電視劇裏一樣借了網貸還不上了］［年紀輕輕的也不學好］……

死去的人，不會說話了；活著的人，也說不好話了。

在喧囂之中，又是［砰］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從人們上空砸了下來，有人提心吊膽了一下，看了一眼又拍拍胸脯，自顧自說：［還好，還好，不是人！］

是林一的無人機，沒有及時返航，電也沒了。

就這麽從高空掉了下來，摔了下來，所幸沒有砸到人。

但也就是這個小插曲，讓林一這個肄業在家的小青年，恍恍惚惚中就被傳喚進了局子。

［姓名？］

［林一。］

［年齡？］

［20。］

［和死者的關系？］

［沒關系。］

［沒關系？］

［不然呢？］

顯然做筆錄的警察對林一的回答心存質疑，因爲林一不僅是報警的人，而且他的無人機還出現在案發現場。

說［沒關系］，自然沒有說服力。

尤其是在他這個年紀，理應在上學，卻無所事事待在家裏，警察看著他染著的藍發，不覺得很殺馬特，倒覺得像街溜子。

［你先在這裏待上一天吧！］

說完這句話，做筆錄的人就走了，倒是林一，臉上也沒因無辜被拉進局子一天有何怨言，只是還無法接受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隕落。

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地就要睡過去，突然聽到走廊裏傳來哭天喊地的聲音：

［那個凶手呢？我要見他，我可憐的女兒呀，命怎麽這麽短呀？］

［您冷靜冷靜，我們初步判斷，您女兒是自殺。］

［不可能，我女兒是那麽樂觀開朗的一個人，不可能自殺。］

被大媽級的嗓門驚醒，林一瞬間睡意全無，只是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完蛋！］

即便沒有做錯任何事，但他這會兒是下意識想避開女孩家人，就怕對方胡攪蠻纏，真把自己當凶手。畢竟，他可是沖浪選手，深深見識過網暴的力量，這會兒是真怕。

直到警察說他可以走了，他才長籲一口氣。

但負責出警的衛蘭，還是給他囑咐了一番：［如果有需要，還會找你了解情況。如果後面沒找你，那就沒事了。對了，如果你沒上學了，好好找個班上，你現在這個樣子，確實讓人看了很不靠譜。］

［好了，記住了！］

這番對話，自然沒被林一放在心上，他的信條就是：追求絕對自由，不被任何人影響。

所以，經過一天的折騰，他也從驚魂未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顧不上補覺，就給發小洛笙打了個電話：

［洛笙，最近缺素材不？我有一個。］

［你這一天天的不出門，在家也不知搗騰啥，能有啥素材？怕不是想騙我一頓飯吧！］

［真沒騙你，就給個話：這個素材你要不要？要就來我出租屋，在外面說我怕惹上麻煩，絕對一手資料！］

［好，這周末！］

林一這會兒，是一肚子話想要說，但面對警察，也是真的不敢開口，只好給愛好小說創作的洛笙唠叨幾句，同時，也在關注電視新聞，看看那個跳樓女孩會不會有什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