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老盈盈聊起第一次來華的經曆，Peter依然記憶猶新。

2023年年中，來自加拿大的Peter因爲談生意，來到中國一線城市呆了三個月。有一次，當他打車結束行程正打算付款之時，出租車司機讓他掃碼，但他不懂“掃碼”是什麽意思。Peter想直接用現金結算，沒想到司機說沒有辦法找零，最後他直接給了100元人民幣，讓司機不用找零了。

相比交通出行，Peter在就餐時遇到的支付不便利情況更多。他在餐館吃飯，結賬的時候出示境外信用卡，但是有些商鋪沒有POS機，有的商鋪POS機沒有開通外卡受理功能，所以他沒有辦法刷外卡。幾次經曆後，Peter感覺中國一線城市的營商環境不是很友好。

2024年3月7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優化支付服務提升支付便利性的意見》，提出銀行、支付機構和清算機構要持續完善移動支付服務，進一步優化開戶服務流程，擴大受理範圍，充分考慮外籍來華人員等群體需求，提升移動支付各環節的友好度和便利性。

據記者了解，境外人士來華支付不便利主要來自支付習慣差異、境外銀行卡受理範圍不足以及移動支付工具綁定限制等方面。目前，微信、支付寶等第三方支付公司以及銀行均在進行打通支付堵點，改善外卡受理環境等方面的工作。

“有錢花不出去”

疫情過後，越來越多像Peter這樣的境外商務人士或者旅客來到中國工作生活、旅遊購物，但他們在國內支付消費時經常會遭遇“水土不服”，Peter說在國外都是使用信用卡或者現金支付，然後來中國之後發現自己陷入“有錢花不出去”的窘境。

境外人員的支付習慣更傾向于使用Visa、Mastercard（萬事達）、JCB等境外實體信用卡，支付方式以實體信用卡的芯片交易、拍卡交易爲主；國外主流的移動端則是以 Applepay、Googlepay綁定海外銀行卡作非接觸支付，而國內線下支付網絡已經快速發展步入掃碼時代。

除了信用卡之外，外國人也習慣使用現金，來華取現多爲百元紙幣，但是目前國內一般的消費場所使用現金頻次大幅減少，尤其是小金額的餐飲、交通、便利店，即便使用現金也存在無法找零的問題，讓境外人士感到消費不便利。

一位支付公司手機POS業務負責人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疫情後境外發達國家普遍推行非接觸小額免密的支付體驗，其類似交通卡過閘，支付體驗更快，導致外國遊客更習慣刷卡，因此對于境內錢包端掃碼網絡存在適應門檻。此外，隨著國內掃碼支付的流行，消費者以掃碼爲主，刷卡的人越來越少，且因爲掃碼費率顯著低于外卡受理終端和費率成本，商戶尤其是在非一線城市的旅遊景點或小商家，出于設備投入成本、經營成本因素的考慮，不願意針對少量外國人消費需求投入POS設備滿足銀行卡受理的需求，可能只支持本地銀行卡或掃碼支付。

記者從支付業內人士了解到，外卡刷卡手續費比境內商戶業務的手續費要高不少，外卡單筆費率一般在2.5%—3.5%，而境內商戶業務的單筆費率在0.6%—0.8%，支付寶的單筆費率是3.8‰，外卡刷卡率僅爲23.19%。“外卡風險會比人民幣卡高，因爲外國有拒付率和磁條卡僞卡的風險，例如發卡行會認爲相當比例的交易存在欺詐風險，有些信用卡的信息容易被不法分子通過某些技術手段複制進行盜刷套現，因此有一些商戶沒有開通外卡受理功能，所以導致外卡不能受理。”一位國有大行廣東分行信用卡業務人士告訴記者。

2023年，上海市政府參事室課題組曾開展一項關于提升入境人士境內支付便利度的調查，委托第三方支付機構上海彙付天下選取全市範圍內外籍遊客出現頻率高的商圈、地標中的401家商戶實地抽樣調研。結果顯示，外籍遊客最希望用刷卡和現金支付，但401家調研商戶中安裝外卡POS機的僅183家，占45.39%，不足一半。

2023年萬事達卡重點商圈外卡調研顯示，在北、上、廣、深四個城市，零售餐飲商戶的外卡受理覆蓋率不足四成，NFC非接觸式“拍卡”商戶覆蓋率不足三成。

“入鄉隨俗”

商戶建議Peter使用支付寶、微信掃碼支付，並告之掃碼才是中國主流的支付方式，讓他“入鄉隨俗”。于是，在國內一線城市停留期間，Peter下載了微信國際版，整個流程讓他感覺非常複雜。Peter感歎：“外國人注冊微信的難度是十級啊！”

在使用國外手機號碼注冊微信時，頁面會提醒Peter需要一個單獨的驗證步驟：找一位微信好友進行輔助驗證，微信好友要求是賬戶注冊超過半年的中國內地用戶，且近一個月沒有幫助他人進行過注冊輔助驗證。在中國生意夥伴幫助下，Peter完成了注冊這一步。

在接下來的綁卡流程中，Peter按照提示進入“錢包”功能“添加銀行卡”，頁面提示讓他進入身份信息填寫、綁定外卡流程進行身份核實，如果使用護照綁卡，在完成綁卡流程後，還需要上傳護照照片。出于隱私保護習慣和支付安全的考慮，他並不想在網絡上提供太過具體身份信息。由于對微信國際版實名認證的擔憂，Peter最終沒有使用微信綁定外卡。

最後經過中國的生意夥伴提醒，Peter換成了使用支付寶國際版進行綁卡。他下載支付寶Alipay後，提示可以使用境內境外手機號（需要能夠正常接收驗證碼）或者境內外郵箱注冊。同時，提醒24小時內需通過補全手機號、綁定銀行卡或實名認證來補充信息，確保賬戶功能正常使用，但並未強制一定需要進行實名認證。

此外，無論是支付寶還是微信，外籍人士使用支付軟件仍存一定限制，例如使用外卡支付存在手續費，單筆交易金額小于或等于200元免收手續費，單筆交易金額大于200元時會收取3%的手續費。“在整個支付過程中，第三方機構需要承擔Visa、萬事達等國際卡組織的支付通道手續費。一些卡組織收費比3%還高，目前平台甚至還需要有一些倒貼方面的投入。”一位大型支付機構的業務人士對記者表示。

又如，支付寶和微信支持境外銀行卡在中國內地衣食住行的日常消費使用，但暫不支持紅包、個人轉賬、理財、保險和其它金融服務等交易。上述大型支付機構的業務人士表示，由于監管不支持跨境交易中的資本項目和轉賬交易，因此暫不支持上述功能。

據記者了解，微信爲了防止黑灰産，如果境外人士長期未登錄微信，也會被要求微信好友認證。

微信、支付寶響應

3月1日，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張青松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國務院政策例行吹風會上表示，針對外國朋友來華進行旅遊、拜訪、商務等活動，遇到移動支付困難的問題，央行將指導支付機構推出一系列便利措施。針對來華人員使用支付寶、微信綁定境外銀行卡成功率低的問題，指導支付寶、財付通優化業務流程，簡化身份驗證安排，提高綁卡效率，並要求相關機構落實《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規規定，切實保護個人信息安全。

對此，財付通方面表示，微信支付爲外籍來華人士提供“一打通、二擴展、三簡化”的解決方案，簡化注冊流程、綁卡支付與充值支付，在2024年春節前夕就推出分層核驗方案，境外人士僅需提交簡單身份信息如填寫境外銀行卡卡號、有效期和安全碼，即可直接綁定外卡，在一定額度以內可在所有民生場景支付。對于部分不綁定外卡的用戶，微信將推動研發充值支付簡化方案，將支持外籍來華人員使用小額資金充值，和境內用戶一樣便捷支付。

記者查看支付寶和微信外卡綁定使用指南發現，無論是支付寶或是微信，如果暫時沒時間提交完整身份信息，想要馬上使用移動支付，用戶可以使用免認證小額支付。在首次開通微信支付/支付寶、僅綁定境外卡的情況下，在一定額度範圍內可快速試用支付軟件。如果需要提高交易額度，體驗完整的服務，用戶可以選擇繼續提交認證信息，進行實名認證。

除了“外卡內綁”服務外，微信和支付寶還爲境外人士提供“外包內用”服務。螞蟻的Alipay+跨境數字支付和營銷解決方案目前支持10個境外錢包用戶入境後直接掃碼付款，包括AlipayHK（中國香港）、Touch'nGoe－Wallet（馬來西亞）、KakaoPay（韓國）、MPay（中國澳門）、HiPay（蒙古）、Chan－giPay（新加坡）、華僑銀行（新加坡）、NaverPay（韓國）、TossPay（韓國）、TrueMoney（泰國）等。記者從支付寶、微信方面了解到，支付寶境外合作錢包的用戶，可直接使用境外電子錢包在支付寶標准二維碼商戶進行掃碼支付，無需另行下載境內支付寶App。而微信方面支持WechatHK錢包入境後，可在內地用港幣支付，無需兌換人民幣，支付覆蓋範圍也從粵港澳大灣區擴大到全國。

數據顯示，2024年春節期間，境外遊客在中國用支付寶消費金額同比增長500%，用境外錢包掃支付寶二維碼消費的金額同比增長32倍；香港市民使用微信在內地消費交易筆數、金額雙雙大漲，其中交易筆數與2023年春節同比增長近5倍、金額超過3倍。

此外，央行指導支付寶、財付通等主要支付機構將外籍來華人員使用移動支付的單筆交易限額由1000美元提高到5000美元、年累計交易限額由1萬美元提高到5萬美元。支付寶和微信方面表示，已完成提升和優化外國人交易限額。但對于單筆交易金額大于200元時需收取3%手續費，境外銀行卡暫不支持紅包和個人轉賬等交易的要求，暫未有松動。

改善外卡受理

記者從第三方支付公司了解到，有的支付公司將手機變爲POS機，通過一個App幫助商戶解決外國人來華消費的問題。“他只要有一部NFC的安卓或者鴻蒙手機，外國人出示境外非接觸信用卡或者Applepay、Googlepay觸碰一下手機NFC感應區就可以支付，可以覆蓋大部分消費場景。我們現在用這種技術創新解決方案讓原本不願意投入設備的商家，解決外國人來華消費的便利性問題。對于商戶來說，只要有NFC智能手機就能實現，對于原來的掃碼商戶，只需要商戶端App整合我們的安全SDK（軟件開發工具包），也能支持外卡受理。”上述手機POS業務負責人稱。

拉卡拉方面表示，針對提高外籍來華人員支付便利度，該公司簡化taptopay（非接支付）終端的收款操作流程，支持Visa、萬事達、JCB、銀聯統一巡卡，商家無需選擇外國客人的支付卡品牌，客人直接拍卡完成付款。公司也爲外國人提供輕量化的掃碼支付工具“VisitortoChina”應用，主打隱私保護和數據不落地，打消外國人隱私顧慮，僅憑護照和境外手機號快速開戶享受750美金充值額度，可在中國超過2500萬商戶的銀聯二維碼和聚合碼主、被掃消費，可覆蓋在中國短期旅遊支付需要。

主流國際卡組織也加大與國內各大銀行針對銀行卡發卡、線上線下活動、商戶拓展的合作。國際卡組織的合作方深圳建行的相關負責人對記者表示，目前聯合卡組織完善支付受理環境提升，包括提升存量商戶境外銀行卡受理能力、外卡收單標識布放、數字人民幣硬錢包創新，提升境外人士來華支付體驗。目前建行商戶開通VISA、萬事達、JCB、AmericanExpress（美國運通）等境外銀行卡支付功能後即可受理由上述卡組織發行的銀行卡。“我們會爲有服務境外遊客需求的商家‘應開盡開’境外銀行卡支付功能，提升境外來華人員支付環境和支付體驗。目前該類型商戶覆蓋了深圳前十大主流商圈、酒店、餐飲、景區等外籍來華人士經常消費的行業。”上述深圳建行相關負責人稱。

據記者了解，建行在深圳機場到達廳布放了數幣硬錢包兌換機，境外人士可以根據屏幕流程申領數幣硬件錢包。該硬件錢包（准賬戶模式）不用與用戶身份關聯，具有唯一硬件錢包編號、以安全芯片形式存儲數字人民幣憑證，申領只需要手機號即可，可以通過外卡進行充值；支付時在POS機等支持NFC功能的機具上“碰一碰”即可支付。目前硬錢包可支持充值和消費，不支持轉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