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處除三害》其實是部青春片

娛樂硬糖 2024-03-05 17:42:15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晖

動作片,犯罪片,科學消滅邪教片,探監爲何不能帶百香果懸疑片……《周處除三害》的衆多標簽裏,竟然沒有“青春片”,這分明是硬糖君最直觀的觀影感受。

透過血腥暴力等表現元素,真正驅動《周處除三害》的還是青春之苦悶——精力旺盛的年輕人,迫不及待想幹件大事向世界證明自己、留下姓名,卻找不到方向。他所能運用的只有原始的暴力,和以暴制暴的原始道德。

如果說《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是青春理想的崩壞,那麽《周處除三害》的理想甚至從未成型,只憑一團混沌血性,就走向了滅亡。陳桂林的傳說,不再是單刀赴會在黑道大佬葬禮上殺人,而是通緝犯殺通緝犯,比警察殺通緝犯更快更高更強。

楊德昌曾說:“台灣只有兩類電影,青春片和非青春片。”這個規律到今天依然適用,並且對內地電影形成了很好的補充——內地導演實在太早就開始進入並輸出中年危機了,隨時蒼涼,搶先原諒。而台灣省文藝工作者經常奇異地保持著青春的執拗、熱忱和簡單,哪怕是快50的五月天,哪怕是過40的阮經天。

片名《周處除三害》使用《世說新語》的典故固然雅馴,但還是隱蔽了。人們的注意力全被“除三害”的豪橫吸引去,很容易忽略這是凶強俠氣的少年周處的故事。他想和世界發生聯系,他改變世界,他改變自己。或許我們也可以稱其爲:《榜三少年屠榜事件》《艋舺之人在江湖》《翻滾吧,阿桂!》。

青春當留名

陳桂林一直戴著奶奶留給他的小豬手表,給小朋友端齋飯的時候會整理自己狗啃過的頭發,給飽受創傷的小美披上毯子。哪怕是劫持人質,完事後也抱歉地說一聲“辛苦了”。

他身上的確有一種青春的俠義之氣,時刻散發著“替天行道”的危險氣息。在得知還有幾個月性命後,對通緝榜上排在自己前面的榜一、榜二大哥展開了追殺。放現代背景裏,難免覺得突兀又古怪。但換成古裝武俠,尤其是古龍小說,就很合理了。

江湖第三惡人西門桂林,身染惡疾自知將不久于人世。欲往官府自首,見江湖第二和第一惡人的海捕文書排在自己之前。詢問衙役,卻被對方告知:“今天辦公名額滿了,明兒請早排隊。”于是,西門桂林怒劈登聞鼓:“雁過留聲,大丈夫人間走一遭豈可無名?願殺二惡人以安江湖。”

《周處除三害》開頭即是黑幫葬禮,有個底層少年混混叫“金毛”,貼臉開大給陳桂林講桂林仔勇殺黑老大的事迹。陳桂林大口吃著盒飯,走時強調自己不叫桂林仔,叫陳桂林。在某種意義上,陳桂林就是金毛羨慕的英雄人物,是他成長裏早早見到的一座豐碑。而對陳桂林本人來說,這座豐碑上什麽偉績都不用寫,只留三個字的大名即可。

決定屠榜之前,陳桂林似乎就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裏十幾歲的張震,從沒有長大過。大鬧靈堂擊殺好幾個人後,他還對著警察壞笑,沉浸在貓鼠遊戲的快感中。無關對錯,無關道德,只是一種原始的本能的對腎上腺素的服從。

而當他得知小美的往事以及邪教荼毒教衆的真相後,行爲邏輯似乎又有些清晰了。他要做劊子手的刀,要做“斬立決”的令,要做懲惡揚善的天,要用不屈的意志和生命力,把一切虛僞和罪孽都燒毀。

導演黃精甫曾執導電影《江湖》,大佬劉德華、張學友帥得慘絕人寰,小弟陳冠希、余文樂酷得不近人情。經典台詞“你是唯一能殺我的人”,讓基情瘋狂蔓延。毫無疑問,黃導也在《周處除三害》裏傾注了江湖恩義和青春物語。

陳桂林突襲靈堂時,兩邊的小弟就像摩西面前的紅海分開一樣暢通無阻,這顯然是戲劇化的浪漫主義。就像武俠裏的境界壓制,陳桂林一拔槍,其他人的槍都立刻卡了膛,拔也拔不出。棺材埋土裏一天又爬出來,上次做到的還是《殺死比爾》裏學了中國功夫的烏瑪·瑟曼。

其實,不一定要穿著制服吹著海風才是青春。像《艋舺》坐在圍牆上發呆,像《藍色青春》隔著鐵絲網對望,像《燃燒》晚霞裏赤裸跳舞,都是成長的迷茫與沖動。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沒人知道。”青春假如是半截香燭,那麽《周處除三害》的主人公便是奮力燃盡,只此一次,揚名立萬。

如何科學消滅邪教

《周處除三害》最震撼的片段應該是靈修堂返場殺人:

形似範玮琪的尊者老婆,把頭發勒成一顆鹵蛋,溫柔地彈唱,教衆如癡如醉地跟唱,絲毫不care正在砰砰爆頭的陳桂林。有的信徒在開槍前溜了,有的因爲手槍卡殼而逃過一劫,最堅定的根本不爲所動。

“微風刺痛著靈魂,找不到應該的方向。生命這樣的旅程,要用多少的淚水來完整。”尊者老婆最厲害的不是臨危不懼,而是驚人的音准。怎麽可以在一片屠殺場前,還保持不走調不破音的啊!內娛歌手立刻來學。

禮堂屠殺被熱議,除了尺度上的“鬧”,還有極端沖突下的“靜”。殺人者和被屠戮者,都出奇地平靜。沒有搏鬥,沒有尖叫,更沒有瑟瑟發抖的手,雙方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博弈。本質上,陳桂林只是對邪教進行了肉身上的毀滅,沒有摧毀他們的精神,雙方的精神力是同樣強悍的。

用和諧放松的場景來呈現兩種意識形態的殊死之戰,這在華語影史上當留足迹。電影正是通過這一幕的極致荒誕與極致合理,奏響了不可思議的反思樂章。人性的不可理喻能達到何種程度,大概就是:你盡管爆頭,我無畏歌唱。

無獨有偶,同期播出的網劇版《唐人街探案2》也出現了一個邪教“靜心會”。和《周處除三害》的邪教用藥物讓信衆吐黑水一樣,《唐探》裏的“靜心會”也使用了一種植物提取的致幻藥物。

你們這些邪教,表面上傳播神的旨意,背地裏卻是門捷列夫的信徒。沒有生物科技和有機化學,邪教寸步難行。果然,張頌文老師在《獵冰》裏說得對,“化學是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怕只怕姚安娜。

當然,我們必須承認《周處》《唐探》的邪教實在過于相似,某種程度也陷入了刻板書寫的旋渦。看人家村上春樹調查奧姆真理教的《地下》,邪教受害者不乏精英階層,哪裏個個癌症四處尋醫問藥啦?

《地下》關注的重點,其實也是我們普通人最感興趣的部分,不是邪教如何對人進行精神控制,而是普通人爲何抛棄了原有的人格和生活。原著中寫到,“他們通過將自己的自我同麻原彰晃擁有的‘平衡受到深重破壞’的個人自我完全同化、完全連動起來,而得以獲得模擬自律性動力程序。”

一言以蔽之,人們從邪教裏尋找寄托,很多時候只是尋找外來掌控感。與其說信徒們將自我控制權交給了麻原,不如說他們的自我人格在接觸麻原之前就已經被自己所否認了。

暴力美學與好漢邏輯

《周處除三害》熱映,讓硬糖君明白了兩件事:

一是,人總是會反複愛上阮經天,不管這個西裝是不是有墊肩;二是,2024了,還是有人分不清明道和阮經天。

這麽說吧,和雯麗丫頭一起玩的是明道,和黑社會大佬一起玩的是阮經天。神奇的阮經天總能把性張力整得很明白,《軍中樂園》裏和萬茜的對手戲性張力滿分,《扶搖》裏和楊冪的黑化戲性張力零分。

《周處除三害》的開頭,是一段長達11分鍾的追擊戲。陳桂林和警察陳灰一路肉搏,拳拳到肉。“鐵絲勒脖”和“銳物紮眼”,顯示了具有征服性的暴力。

嗑CP者,自然可以說警匪永遠有張力。但抛開腐眼看人基的濾鏡,也有不少尚存理性的觀衆實在想不通被陳桂林搞得半瞎的警察,爲何會在最後溫情脈脈地送他一程,搞得倆人好似惺惺相惜。

還是說,在片名字幕出現之前,作爲一個雄性動物,他就已經被另一個雄性所征服所壓制了?後續的一切,雖然是社會身份的對立,但並不妨礙陳灰把桂林仔看作另一種存在形式的自己。在香港警匪片裏,這種超越友情的親密關系似乎屢見不鮮。畢竟,比起隔三差五才見一次的老婆,阿sir每天魂牽夢繞的可都是另一個他抓不到的男人。

除了榜一榜二大哥,是不是所有人都該死?對于陳桂林的濫殺,不能全用暴力美學加以解釋。香港仔的司機馬仔也許沒沾過人命,卻被陳桂林一刀刺喉,只爲下一步殺大佬做鋪墊。

分野在于,英雄的動機是利他,而好漢的動機是利己。陳桂林的殺人邏輯,看似是除惡,實際是留名,是出于一個亡命徒實現個人價值的執念。束手就擒那一刻,面對長槍短炮大喊“陳桂林看這邊”的記者,他戴著手铐仍努力舉手回應,笑容裏有天真的歡快,像練習十年終于迎來了自己的初舞台。

《周處除三害》吊詭的地方就在于“法”之爲物,時隱時現。在陳桂林殺榜一榜二的時候,國家機器拿他毫無辦法。在他完成“除害”任務後,“法”又彬彬有禮地跳出來審判他。

周處除三害,怎知周處是其一。來源于《晉書》和《世說新語》的周處除害故事,不是講一個姓周的處長爲民除害(山東人說帶姓的應該是副處長),而是少年周處橫行鄉裏被鄰人所惡,他們用爲民除害說服周處去殺猛虎、孽蛟,想把三害湊一起玩“消消樂”。卻不想周處除了二害還活了下來,他改邪歸正後也就除了第三害——以前囂張跋扈的自己。

有觀衆說,真正的周處是黑道醫生張貴卿。她的謊言導致了一切發生,除掉了三害牛頭林祿和、香港仔許偉強、桂林仔陳桂林。不過,由于女演員形似蔡English,倒是被網友解讀出題外的政治隱喻。你們這麽饒舌,當心被派發鳳梨哦!

電影的英文名是《The Pig,The Snake and The Pigeon》,與佛教的貪嗔癡相對應。豬、蛇、鴿子分別代表無知、憤怒和貪婪,也具象化在陳桂林的小豬手表,香港仔和林祿和的紋身上。

《艋舺》裏趙又廷對阮經天說:“你以爲你混的是黑道,其實你混的也是友情,是義氣。”《周處除三害》看似拍的是犯罪動作片,其實拍的也是青春,是青春的無知、迷茫、癡念、沖動,是貴卿小姐“不能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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