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問之:品味《紅樓夢》中的含蓄隱曲之筆

古代小說研究 2024-03-12 07:03:36

作爲一部小說作品,《紅樓夢》在思想性與藝術性兩個方面皆出類拔萃。但隨著近現代社會的大變革、大轉型,《紅樓夢》在其誕生的那個時代所呈現出來的思想方面的前瞻性,有些在今天的社會已經得以現實。

紅樓夢剪紙

故而,從今天的角度看,或許已經不再覺得其先進了。但也還有一些方面,仍然是具有超越時代的意義的。

比如,在賈寶玉的眼中,人其實是被分成三種類型的:女兒、女人和男人,其中女兒是最可貴的,是水作的骨肉;男子是泥巴作的,濁臭逼人;女兒結婚後,因爲沾染了男人的氣息,就從無價的珠寶變成“死珠子”了,再年老一些,更是變成“魚眼睛”了。

這個看法盡管失于絕對,自然是經不起實證檢驗的,但作爲對社會普遍現象的一種文學表達方式,其提出的課題卻具有相當普遍的意義。

作者之所以要借助一個十來歲的賈寶玉來說這些話,是因爲孩子最具有赤子之心。成年人在社會化的過程中往往會爲自己的庸俗行爲找到各種合理化的理由,故而慢慢地反不覺其醜了。男人如何不濁臭逼人,女性如何不隨著結婚成家和變老而失去少女時代的可愛,這或許是人類面臨的永恒的課題。

不同于《紅樓夢》思想性方面的局部價值褪色,《紅樓夢》的藝術性可謂是曆久彌新,是永不褪色的藝術瑰寶。學界應該全方位的研究《紅樓夢》的敘事藝術,以《紅樓夢》爲基礎,不斷地豐富和發展我國的小說敘事學理論。

本人在長期閱讀和研究《紅樓夢》的過程中,對其中的藝術手法有個慢慢的領悟過程,且常讀常新。本文擬就書中幾處含蓄隱曲之筆作點個人解讀,與讀者朋友們分享。

當我們理解了書中含蓄隱曲的敘事手法後,那我們就有了一把解開《紅樓夢》很多謎題的鑰匙。很多疑難問題,其實都可以歸結到這個話題下探索:

比如,爲何是賈政夫妻居住在榮國府正位上?爲何薛家來京後便不再返回金陵了?賈政和王子騰火速安排賈雨村去金陵任職,有沒有不可告人的用意?賈寶玉夢中的“秦可卿”爲啥又叫“兼美”?等等。

《玉石分明:紅樓夢文本辨》

書中的含蓄隱曲之筆,有些是相對好領略的,也比較容易形成共識。比如第六十九回中,王熙鳳派人出去算命,看是誰沖了尤二姐。結果說是“屬兔的陰人沖犯”了尤二姐,而鳳姐身邊卻只有秋桐屬兔,故而鳳姐勸秋桐出去避幾個月。這個情節,讀者容易認識到,這一切應該都是鳳姐安排的,即借刀殺人之法。

但有一些則不容易領會,甚至可能會被誤認爲寫得有問題。有的則被文本校勘失誤而破壞掉。下來我們來看幾個例子:

一、第三十五回中的一處文字

寶玉在房裏也撐不住笑了。襲人笑道:“真真的二奶奶的這張嘴怕死人!”寶玉伸手拉著襲人笑道:“你站了這半日,可乏了?”一面說,一面拉他身旁坐了。襲人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寶姑娘在院子裏,你和他說,煩他的莺兒來打上幾根絡子。”寶玉笑道:“虧你提起來。”

說著,便仰頭向窗外道:“寶姐姐,吃過飯叫莺兒來,煩他打幾根絡子,可得閑兒?”寶钗聽見,回頭道:“怎麽不得閑兒,一會叫他來就是了。”賈母等尚未聽真,都止步問寶钗。寶钗說明了,大家方明白。(《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第四版,468頁)

戴敦邦繪《黃金莺巧結梅花絡》

這處文字中的“煩他的莺兒來打上幾根絡子”這句話中“幾根絡子”,庚辰、舒序、甲辰、俄藏等幾個版本皆爲“幾根絡子”。而己卯、蒙府、戚序三個本子爲“那幾根絡子”。

在《紅樓夢》的前四十回中,大多數情況下,己卯、庚辰、蒙府和戚序四個版本是一個系統的文字,而此處另外三個本子相同,獨是庚辰本沒有“那”字,則要麽是其脫落了,要麽是被整理者刪除了。

此處的原本文字當爲“那幾根絡子”。有個“那”字,說明在襲人心中,不管是有心的,還是潛意識的,請莺兒打絡子其實心中正是爲了“通靈寶玉”,藝術效果更好,可謂是言爲心聲,也符合襲人一貫的謀定而後動的性格特征。沒有“那”字,這個藝術效果就出不來。這樣的字正所謂是“一字不可更”。

我們知道,在第二十九回中,曾因襲人的一句話,造成林黛玉剪斷了“通靈寶玉”上的穗子,從此賈寶玉便不戴了。原文如下:

一時,襲人勉強笑向寶玉道:“你不看別的,你看看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該同林姑娘拌嘴。”林黛玉聽了,也不顧病,趕來奪過去,順手抓起一把剪子來要剪。襲人、紫鵑剛要奪,已經剪了幾段。林黛玉哭道:“我也是白效力,他也不希罕。自有別人替他再穿好的去。”襲人忙接了玉,道:“何苦來,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寶玉向林黛玉道:“你只管剪,我橫豎不戴他,也沒什麽。”(406頁)

劉旦宅繪寶黛

寶玉、黛玉二人此次大鬧後,想來襲人應是一直在惦記著如何讓寶玉重新把“通靈寶玉”戴起來。心中惦記著事,就會自覺不自覺地表現在語言上。這或許也體現在第三十五回接下去的文字中,一起看看:

如今且說襲人見人(指傅試家派來看寶玉的幾個婆子)去了,便攜了莺兒過來,問寶玉打什麽絡子。寶玉笑向莺兒道:“才只顧說話,就忘了你。煩你來不爲別的,也替我打幾根絡子。”莺兒道:“裝什麽的絡子?”寶玉見問,便笑道:“不管裝什麽的,你都每樣打幾個罷。”莺兒拍手笑道:“這還了得!要這樣,十年也打不完了。”寶玉笑道:“好姐姐,你閑著也沒事,都替我打了罷。”

襲人笑道:“那裏一時都打得完,如今先揀要緊的打兩個罷。”莺兒道:“什麽要緊,不過是扇子、香墜兒、汗巾子。”寶玉道:“汗巾子就好。”莺兒道:“汗巾子是什麽顔色的?”寶玉道:“大紅的。”莺兒道:“大紅的須是黑絡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壓的住顔色。”寶玉道:“松花色配什麽?”莺兒道:“松花配桃紅。”寶玉笑道:“這才嬌豔。再要雅淡之中帶些嬌豔。”(472-473頁)

電視劇《紅樓夢》中劉玲玲飾演莺兒

前引文中,當寶玉漫無目的地請求莺兒每樣都替他打幾個絡子的時候,襲人插話了:“那裏一時都打得完,如今先揀要緊的打兩個罷。”襲人所謂“要緊的”,恐怕就是引導著寶玉往“通靈寶玉”上聯想吧。

可是非常有趣的是,寶玉心中卻沒覺得“通靈寶玉”有什麽要緊的,反而關心起“大紅”“松花色”的汗巾子來了,這正是第二十八回中寶玉與蔣玉菡彼此交換的那兩條汗巾子的顔色。

“松花配桃紅”一句,或爲谶語。前文第二十八回中,寶玉將襲人的一條松花色汗巾子送給了蔣玉菡;後文第六十三回中,襲人抽的花簽上寫的則是“桃紅又是一年春”。此回文字在暗伏寶钗與寶玉最終結成金玉良姻的同時,是否也順帶著暗伏了襲人與蔣玉菡的最終結合呢?讀者可思之。

與襲人一樣惦記著“通靈寶玉”的,還有薛寶钗。所以當薛寶钗來到寶玉處,發現莺兒正在打裝汗巾子的絡子時,便說道:“這有什麽趣兒,倒不如打個絡子把玉絡上呢。”一語提醒了寶玉,于是便有本回正題文字“黃金莺巧結梅花絡”。

因襲人的一句話,黛玉親自剪斷了自己爲“通靈寶玉”制作的穗子;因襲人的一句話,莺兒最終又爲“通靈寶玉”續上了“梅花絡”。襲人在寶、黛、钗三人最終關系走向中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就有了想象空間了。

吳少雲繪《黛玉撫琴》

在本人修訂《紅樓夢》的時候,一並爲第三十五回配了一段按語,內容如下:

本回以黛玉默默挂念關注著寶玉而開頭,以寶玉惦記著黛玉,黛玉再次來看望寶玉而結尾,是行文的大藝術手筆。蓮,黛玉之象征花也。于衆人一片關心中,寶玉唯獨想起要吃“蓮葉羹”,莫非有所象征乎?然終究還是潑灑了,或寓意終不得遂心也。“雪滿山中高士臥”,梅花之謂也,蓋梅花似雪;而“雪”諧“薛”。莺兒所結“梅花絡”,即寶玉與寶钗金玉良姻之伏筆也。然結婚易,結心則難。“松花配桃紅”,又或爲襲人與蔣玉菡之伏筆也。此回敘事之妙,歎爲觀止。

第三十五回是極其精彩的一回文字,每一個細節都值得仔細品味,故而此處多啰嗦了幾句。當然,第三十五回在敘事上也有兩處很嚴重的硬傷,這個以後有機會再作分析。

《增評全圖石頭記》寶玉、黛玉繡像

二、第四十回中的一處文字

次日清早起來,可喜這日天氣清朗。李纨侵晨先起,看著老婆子、丫頭們掃那些落葉,並擦抹桌椅,預備茶酒器皿。只見豐兒帶了劉姥姥、板兒進來,說:“大奶奶倒忙的緊。”……

豐兒拿了幾把大小鑰匙,說道:“我們奶奶說了,外頭的高幾恐不夠使,不如開了樓,把那收著的拿下來使一天罷。奶奶原該親自來的,因和太太說話呢,請大奶奶開了,帶著人搬罷。”李氏便令素雲接了鑰匙,又令婆子出去把二門上的小厮叫幾個來。李氏站在大觀樓下往上看,令人上去開了綴錦閣,一張一張往下擡。……

李纨道:“恐怕老太太高興,越性把舡上劃子、篙槳、遮陽幔子都搬了下來預備著。”……正亂著安排,只見賈母已帶了一群人進來了。李纨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興,倒進來了。我只當還沒梳頭呢,才撷了菊花要送去。”一面說,一面碧月早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裏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賈母便揀了一朵大紅的簪于鬓上。(第532-533頁)

我們知道,《紅樓夢》中鳳姐的戲份是非常足的,而李纨的戲份相對而言則少得多。此段文字可謂是李纨的正傳,其對李纨的描寫,既有明筆、直筆,也有隱筆、曲筆。

如李纨揣摩賈母的心思叫人提前預備好遊船即是明筆,這寫出了李纨的細致。與明筆相比,其實更有意思的是其中的含蓄之筆。

我們要特別留意“正亂著安排,只見賈母已帶了一群人進來了”這兩句中的“只見”這一措辭:李纨一大早就在大觀園中忙著安排各項接待准備工作,而且大觀園又非常大,她咋能如此巧合地就見到賈母帶人來到大觀園門口了呢?有些讀者甚至因此而認爲此處寫得不夠合理。

趙國經、王美芳繪李纨

再注意另一個細節,不僅李纨碰巧就見到賈母等人來了,而且當她跟賈母說“我只當還沒梳頭呢,才撷了菊花要送去”後,她的丫頭碧月“早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裏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這說明碧月顯然應是有充分准備的,不可能臨時從稻香村取菊花來的。

此處文字的合理解釋就是:李纨此時大概就在大觀園門口附近一帶指揮著衆人幹活,菊花也是事先准備好了的。正因爲李纨本就在大觀園門口一帶忙活,所以,劉姥姥一進來,就能看見了李纨。至于李纨去大觀園裏頭的大觀樓指揮衆人搬桌椅等活動,是因爲她受到鳳姐的委托臨時去的;一旦忙完了,她應該是又回到了大觀園門口附近。

李纨這麽安排是非常有道理的。因爲她要指揮衆人幹活,確實不太方便離開大觀園去給賈母請安;但是又不好以自己要組織衆人幹活就心安理得地作爲不去請安的借口。

趙成偉繪李纨

所以她要作另一手准備:如果自己事情還沒忙完,賈母先進來了怎麽辦?李纨對此的預備方案就是:在大觀園門口第一時間掌握賈母的動態;預備好花,如果自己工作先忙完了,就去請賈母,萬一賈母先來了,也能隨時作出就要去請安的樣子來。

這樣再來品味李纨跟賈母說的話,“老太太高興,倒進來了。我只當還沒梳頭呢,才撷了菊花要送去”,就非常有味道了:不是我不去請安,而是你來的太早了。

當然,李纨沒去請安,是有客觀原因的,相信賈母絕對不會計較的。但是別人不計較,是不是就可以認爲是理所當然呢?不是的。這裏面折射出一種中國的禮儀文化,一種非常深層次的文化。

很多人說《紅樓夢》是中國文化的百科全書,其中,這些細微的地方正是其精華之所在。如果我們學會了李纨這一招,在今天作各種場合的接待工作,就會從容自如了。文化可以說是溶于一個民族血液中的東西,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三、後四十回的兩個例子

《紅樓夢》後四十回中也有一些含蓄之筆非常精彩,比如,第九十七回黛玉之死的故事情節中,關于平兒去潇湘館的一段文字就是非常經典的含蓄之筆。

平兒突然去潇湘館應該是奉命去找紫鵑,讓紫鵑過來伴隨寶钗出嫁,好借此瞞過寶玉,讓寶玉相信娶的真是林黛玉。書中高妙的地方就是自始至終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我們來欣賞一下其中一段文字:

《紅樓夢圖詠》之平兒

正鬧著,外邊一個人慌慌張張跑進來,倒把李纨唬了一跳。看時,卻是平兒。跑進來看見這樣,只是呆磕磕的發怔。李纨道:“你這會子不在那邊,做什麽來了?”說著,林之孝家的也進來了。平兒道:“奶奶不放心,叫來瞧瞧。既有大奶奶在這裏,我們奶奶就只顧那一頭兒了。”李纨點點頭兒。平兒道:“我也見見林姑娘。”說著,一面往裏走,一面早已流下淚來。(第1344頁)

對于平兒自己說的“奶奶不放心,叫來瞧瞧”,張俊和沈治鈞先生在曾評論道:“平兒自稱,此來系奉鳳姐之命關照潇湘館,多半是假話。陳其泰(清朝評點派代表人物)批雲:‘此飾說也,是來叫紫鵑耳’。然平兒心性淳良,故進門便驚呆,繼而流淚,其憐憫黛玉,則屬真情。”(《新批校注紅樓夢》,商務印書館2013年出版,第1770頁)

此評頗有參考價值。此處文字體現了平兒的善良、機智和變通,寫的也含蓄,是後四十回中爲數不多的精彩之筆。平兒是書中的完美典範,也是爲數不多的沒被後四十回破壞的人物形象。

《新批校注紅樓夢》

後四十回中還有一處文字,本來寫得極好。卻被自己的補筆損害了一些,但總體來說仍屬于上乘之作。來看看第一百零八回中的一段文字:

寶玉進得園來,只見滿目淒涼,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幾處亭館,彩色久經剝落,遠遠望見一叢修竹,倒還茂盛。寶玉一想,說:“我自病時出園住在後邊,一連幾個月不准我到這裏,瞬息荒涼。你看獨有那幾杆翠竹菁蔥,這不是潇湘館麽!”襲人道:“你幾個月沒來,連方向都忘了。咱們只管說話,不覺將怡紅院走過了。”回過頭來用手指著道:“這才是潇湘館呢。”寶玉順著襲人的手一瞧,道:“可不是過了嗎?咱們回去時瞧瞧。”襲人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著吃飯,該回去了。”寶玉不言,找著舊路,竟往前走。

你道寶玉雖離了大觀園將及一載,豈遂忘了路徑?只因襲人恐他見了潇湘館,想起黛玉又要傷心,所以用言混過。豈知寶玉只望裏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氣,故寶玉問他,只說已走過了,欲寶玉不去。不料寶玉的心 惟在潇湘館內。襲人見他往前急走,只得趕上。見寶玉站著,似有所見,如有所聞,便道:“你聽什麽?”寶玉道:“潇湘館倒有人住著麽?”襲人道:“大約沒有人罷。”寶玉道:“我明明聽見有人在內啼哭,怎麽沒有人?”襲人道:“是你疑心。素常你到這裏,常聽見林姑娘傷心,所以如今還是那樣。”寶玉不信,還要聽去。(第1461頁)

引文第一段寫襲人與寶玉互相哄騙的文字,畫面感十足,叫人拍案叫絕。襲人因爲怕寶玉因見到潇湘館傷心,所以當寶玉遠遠看到潇湘館的時候,襲人卻哄騙他說 “你幾個月沒來,連方向都忘了。咱們只管說話,不覺將怡紅院走過了。”還回過頭來用手胡亂指著一個地方道:“這才是潇湘館呢。”

趙成偉繪襲人

此時,寶玉的反應最有意思:寶玉順著襲人的手一瞧,道:“可不是過了嗎?咱們回去瞧瞧。”寶玉心中明明知道襲人哄她,卻看破不說破,而是順著襲人的話說,風輕雲淡。而其行爲的方向卻是相反的,不僅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往裏面真正的潇湘館方向走。

其中寶玉說的“咱們回去瞧瞧”這句話,從上下文文理看,當有文字脫落,理想的文字應是“咱們回去時瞧瞧”。增補一個“時”字後,含義大不同,藝術效果也大不同。希望以後的校勘本能增補上這個字。

引文第二段中的“你道寶玉雖離了大觀園將及一載,豈遂忘了路徑?只因襲人恐他見了潇湘館,想起黛玉又要傷心,所以用言混過。豈知寶玉只望裏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氣,故寶玉問他,只說已走過了,欲寶玉不去。不料寶玉的心 惟在潇湘館內”這處解釋文字,反而把原本的含蓄隱曲之筆破壞掉了,屬于畫蛇添足。如果原本可以得一百分,有了這段解釋文字,就只能得八十分了。

程乙本《紅樓夢》

本人以前也不太愛看後四十回,近來因爲從事修訂《紅樓夢》的工作需要,把後四十回反反複複讀了多遍,對其精彩之處和問題都有了比較清晰的認識。以前曾帶有偏見地認爲後四十回最多能得六十分,經過這陣子的反複閱讀,覺得以前低估了後四十回。如果現在打分,倒是覺得可以給七十到八十分。

含蓄這種藝術手法,得恰如其分,就是根據上下文,能讓細心的讀者合理地推測出其背後的意思。如果寫的過于隱晦含混,造成理解上的極大分歧,就過猶不及了。

比如,第六十九回中,胡太醫造成尤二姐流産這件事,到底是純粹的醫療事故還是受到王熙鳳的收買指使,就非常難以判斷,故而讀者之間也分歧極大,莫衷一是。這或許就是分寸沒拿捏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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