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涼子訪談錄專訪孔雀哥哥:北漂15年的誘惑和淚水

孔雀哥哥工作室 2022-11-29 13:12:46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十五年,孔雀哥哥見過這個圈子最錦繡繁華和肮髒無情的樣子。

初到北京,他就被一位和自己母親年齡差不多大的經紀人要求“留下來過夜”;經由選秀節目出道後,他也曾月入六位數,一個月錄四十多期節目,穿梭于各大衛視之間。

娛樂圈魚龍混雜,真心很難換來真心。他被藝人團隊刁難,也見過老演員的落寞退場。一路走過來的朋友那麽多,出了名還沒有刪除拉黑他的藝人只剩下楊迪。

一個從邊陲小城走出,從藝15年還沒火起來的藝人,怎麽看待自己的過往,怎麽繼續在這個圈子裏浮沉?

以下是孔雀哥哥的講述:

講述者|孔雀哥哥

編輯|TJ 糖果

“沒錢的話,今晚就留下陪姐吧”

我從小就和身邊的小朋友不太一樣。

別人每天都在學習,只有我滿腦子唱歌跳舞,每天在院子裏、村子裏又唱又跳、瘋瘋癫癫,完全不合群。

那時候,老師問大家長大以後的夢想是什麽,同學們七嘴八舌,“我想當老師”“科學家”“警察”!我的夢想最特別,我要當明星哈哈哈!

抱著要當明星、闖蕩娛樂圈的念想,我從邊陲小城考到了上海,又陰錯陽差認識了個經紀人。他告訴我,他是芙蓉姐姐的幕後操刀手,還給我看了好多他和明星的合影。他一直在誇我,說我形象特別好,能歌善舞,又是雲南少數民族,好多吸引人的點,有信心把我也捧成巨星。

我當時才大一,第一次遇到賞識自己的人,被他誇得雲裏霧裏。我想著,讀書有啥用啊,直接當明星不好嗎?于是就一個人提著個粉紅色廉價行李箱來了北京。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2007年3月10號,經紀人說他特別忙,沒時間接站,沒功夫替我安排食宿,也沒空見我。我下了飛機,跟著人群坐了大巴又換了公交,跌跌撞撞找了家80塊一天的地下室賓館。三天後,因爲沒錢,又換了個一個月300塊的床位。

五天、一周、兩周過去了,那個經紀人一直說自己在外地帶明星拍戲,始終沒露過面。這時候我才緩過神來,自己八成是被騙了。

孔雀哥哥只身一人北漂15年

身上的錢所剩無幾,我走投無路,只能跑去北影廠門口接戲。每天吃著7塊錢的土豆絲盒飯,和一群想當演員的人混在一起,聊夢想,聊演技,覺得娛樂圈觸手可及。可是因爲沒有演戲經曆,我根本什麽戲都接不到,只好跟著身邊的人,轉戰到建外SOHO。

十幾年前的建外SOHO,騙子真是多到你難以想象!一條街上,全是經紀公司,全是星探,走在路上,就有好多人拿著名片來搭讪:“哎,帥哥帥哥,你好適合當模特,你好適合做演員。”

有個人聽說我會跳楊麗萍的孔雀舞,就邀請我去演他們公司的戲,說有幾千萬的投資,特別熱情。唯一的條件是,我需要購買“演員卡”。

我哪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啊,傻不愣登地聽著他忽悠。他告訴我,“演員卡”有分級,不同級別不同價位。2000多塊的“初級演員”只能跑跑龍套,6000多塊的“高級演員”才可以和明星搭戲。我哪有那麽多錢,拜托了他好久,只留了200的飯錢,把身上剩下的1300都給了他。

結果當然是被騙了!那個所謂的工作人員連同他的公司一起消失了。我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走在八寶山那邊的路上,在瓢潑大雨中嚎啕大哭,覺得自己的命實在太苦了,演員沒當上,錢也全都被騙走了。我只是有個明星夢,沒想到這麽難。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些娛樂圈的“掮客”們,不僅看上了我的錢,更觊觎我的身體。

孔雀哥哥穿民族服飾

2008年,新《紅樓夢》開始選角。有個叫楊姐的經紀人主動聯系我,說我特別適合演賈寶玉。可見了面她又變了臉,只說有個唱戲的角色適合我,聊了兩句工作又扯到我的家庭。

“有件事兒,姐得跟你說,你家條件怎麽樣?”

我一頭霧水,只能實話實說,“我家條件很差,父母都是農民,我讀書的錢都是家裏東拼西湊出來的。”

“那夠嗆了,那個唱戲的角色得二十萬才能拿到。”

我當時就慌了,急得臉都紅了。我之前已經離開了北京,爲了這個覺得又一個人跑來北京,接不到戲,這一趟又白跑了。

楊姐一直很淡定,看著我悠悠說了句,“你要沒錢的話,今天晚上就在姐家過吧,在姐家陪姐。”

我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一個和我媽年紀差不多的人,張口就是這些腌臜事兒,嚇得二話沒說直接跑掉了。

“出名的朋友,只有楊迪沒拉黑我”

2009年,我參加了湖南衛視《金牌魔術團》的選秀,從一個網絡紅人,開始真正向真正的藝人轉變。

我最大的看點就是反串,身段很好,會跳楊麗萍的孔雀舞,性格大大咧咧,說話很犀利,不論導演給我什麽任務,我都能很好地完成。

那段時間,我活躍于各大綜藝節目,一個月可能要錄四十多期節目,今天在湖南衛視,明天山東衛視,後天浙江衛視,下周又是江蘇衛視。每天坐飛機頭等艙跑來跑去,帶著化妝師和助理,感覺自己已經成爲了巨星。

反串主持爲了讓導演滿意,也爲了出名,我什麽節目都接,做盡了嘩衆取寵的事情,光是相親節目我就上了十幾次。時間長了,有些觀衆看穿了這些把戲,開始在網上罵我,“那個孔雀是有病嗎,怎麽浙江衛視剛牽手了一個,又去江蘇衛視相親?黑龍江衛視怎麽也有他?!哦,原來是個托兒。”

還有一些情感類節目,去扮演死爹死媽、自己被包養、或者情侶吵架的等等人設。家裏親戚看我在電視上哭訴“父親”中風,跑到家裏去探望,結果發現全是假的,我父母面子也挂不住。

我原以爲,外面的人不理解我沒什麽,只要同行認可就行。可是,慢慢地我發現,因爲反串主持的風格,很多合作的人都在鄙視我。

有一次我錄制一個少兒節目,一個小朋友進來跟我說打招呼,然後天真無邪地跟我說,“我爸爸說你是個娘娘腔。”,當時,他爸爸就站在化妝間的門口,臉騰一下就紅起來了。化妝間一片安靜,都在等著我這個以毒舌著稱的人怎麽出招。

可我能說什麽呢?我知道,辦公室裏的人,表面上都客客氣氣的:“哇,孔雀你真的很棒!你瘦了哇!你衣服好好看!”其實私底下都嘲笑我是娘娘腔。

還有一次,我被安排采訪一位挺有名的明星。我特別興奮,早早畫好了妝,一直在想一會兒見面了怎麽打招呼更好一點。可快開場時編導告訴我,藝人覺得我太嘻哈太鬧騰,想要換個比較正的主持人來采訪。

編導當時的話說得非常委婉,晚上一起吃飯時他們才告訴我實情。藝人團隊的原話是,覺得我很低級,一個娘炮還反串,不配采訪他們的藝人。

我又氣又委屈,盒飯都差點摔了。其實我生活中其實特別腼腆內向,也不愛去交際。台前的我之所以瘋瘋顛顛,扮女性,跟神經病一樣口無遮掩,是因爲我收了節目組的錢,只能完成他給的人設啊。

孔雀哥哥反串跳舞

伴隨著觀衆的罵聲、家人的不理解和同行的鄙夷,我就這麽在娛樂圈的縫隙裏艱難地生活著。

從2015年開始,因爲整體行業生態變化,再加上我自己想從瘋瘋癫癫的綜藝咖轉型成演員,不再接反串工作,我的事業不斷下滑,有時候三個月接不到活兒,開工一個月也只能掙七八千。

娛樂圈是最拜高踩低的地方。當我是綜藝節目常客的時候,經常會有很多小藝人請我吃飯喝酒。等我沒什麽活兒了,這些人慢慢都遠離了我。

更讓我難過的是,有很多一路走來,甚至是我幫助提攜過、給他們介紹資源、帶著他們一起上節目的人,成了一二線明星後,都開始翻臉不認人。

孔雀哥哥曾是各大綜藝節目的香饽饽

有個男孩之前是模特,後來演了個電視劇火得不行。我心裏真替他高興,發微信祝賀他,結果一看,人家早就把我拉黑了。上微博一翻,也取消了關注。

可能他覺得,我的名氣已經配不上做他的朋友,甚至因爲知道他過去的事情,還會成爲他事業上的絆腳石。

現在數數,我的好朋友中,出了名還沒把我拉黑了,也就只有楊迪了。

有時候在網上看到那些熟悉的臉,真的很想罵人。也會幻想,哼,等我哪天紅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但是15年過去了,我已經36歲,離紅的願望越來越遠了。

演員,大齡,不紅

我們聽過了太多娛樂圈成功的故事,一鳴驚人的,大器晚成的。這幾年好多觀衆喜歡誇一些“腰部”的中年男藝人,說他們演技好,人又低調。但“腰部”以下又有多少演員呢,那些“膝蓋”以下,“腳踝”以下的演員過著怎樣的落寞生活,大家好像一直都沒有一個直觀的感受。

我之前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一位拿過很多獎的老戲骨,在發布會上帶著自己的小助理,到處給大家發資料,挺趾高氣昂的。參會的人也很給面子,一直在說“我看過您的戲,特別好”之類的話。

發布會結束後,大多數人都走大路去地鐵站或者打車走了,我自己沿著條小巷子往外走,沒想到看到了剛剛那個老戲骨,和他助理一起在小巷子裏站著吃包子。他看到我以後特別尴尬,臉一下紅了,手不自覺地在捏包子的塑料袋。

我打了個招呼趕緊走了過去,背對著他的時候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

我當時真的好難受,在人前那麽一個風光無限的老演員,原來生活中是如此的落魄,這麽窘迫的一面還被另一個演員看見了。我想到他的心情都覺得難過,也好害怕,怕我老了以後也是這樣。

舞台下的孔雀哥哥腼腆樂觀

我今年三十六歲了,見導演的時候,經常會因爲年齡被“退貨”。我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去找個正經一點的工作,回老家開個飯店,做個生意之類的。

但是我沒有任何的回頭路。來都來了,還能怎麽辦呢?你看北京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是容易的。有些人看起來光鮮亮麗地走在街上,其實心酸的故事說都說不完。

後面是懸崖,前面是獨木橋,我只能轉身不去看。向前走最起碼還有通過的幾率,回頭可就真摔死了。我只能繼續堅持。

三十歲前,我確實特別想紅。但這幾年,我真的很多事情都想開了、看淡了。

我現在經常會問自己,你小的時候不就想來北京嗎?哎,我來了呀。小的時候不是想拍戲嗎?我拍了啊。想做主持,我也做了呀。想唱歌,想跳舞,我已經實現我自己的夢想了,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年輕的時候我的名譽心會特別重,會跟別人攀比。同時期的藝人裏,別人有什麽東西,我也會想要。但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沒必要。我又想得到所有的資源,又想得到所有的朋友,所有的好處都圍繞在我一個人身上。我是誰呀?不可能的。

我很優秀,可優秀的人太多了。我也很努力,但是我沒有紅起來,可能我運氣差了一些東西。北京像我這樣的演員有幾十萬,明星卻只能有幾百人。要是每個人都是大明星,配角這些跑龍套誰來演呢?

我現在就安安心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很多虛情假意、虛頭巴腦的東西我都不在乎了。

以前爲了和大家打成一片,簡直是星巴克不離手,每天光喝咖啡都要一百多。但現在,我才不買這種東西。化妝品我只用玉蘭油,100多一瓶,用了十多年,一點皺紋都沒有。

北京那些高級商場我自己從來不去,陪朋友去的時候就專心專意給他們拎包。太貴了,一個包一兩萬,我能吃多少蓋飯啊?遇到什麽商演,我也不帶化妝師、助理了。那些活兒我一個人都能幹,何必裝腔作勢演給別人看?

孔雀哥哥在人行道上起舞

身邊經常有人問我,孔雀哥哥,你身邊那麽多人都紅了,你怎麽還不紅?不紅你怎麽天天還這麽樂觀?

現在認識我的人是不多,在高級商場裏,也從沒有人跟我打過招呼。但是呢,在我等公交、坐地鐵,或是披頭散發在路邊吃麻辣燙的時候,真的有人會認出我哦,“哎,小夥子,你是那個那個那個,《星光大道》扮女人的那個就是你,哎呦,扮女人跳得可好了。”

開始的時候,我總會不好意思連連否認。反串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多少同行因爲這些事情看不起我。可慢慢發現,觀衆根本沒有看不起我的意思。我喜歡跟他們聊天,有時候在公交車上,明明已經過站了,看到對方聊得高興,我也一直陪著他們傻樂傻聊。

娛樂圈人來人往,我始終不是那個舞台中央的人。在網絡上我寂寂無名,在高端場合我查無此人。但只要有人記得我,認出了我,還願意跟我聊天,我這15年就不算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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