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1月,寒風凜冽的重慶臨冬,一片肅穆。
一名年輕的女共産黨員,被敵人押解到了方家壩大田垭口的石灰窯。
雙腳縛著沉重的鐐铐,卻仍舊昂首闊步,步伐堅定。
寒風吹拂下,女人的衣衫被吹得嘩嘩作響。
她卻緊緊護住懷中的嬰孩,似乎要用自己的身軀爲她遮風擋雪。
那孩子才1歲出頭。
時不時會發出細弱的啼哭聲,宛如一只受驚的雛鳥。
行刑的地點,很快就到了。
一隊手持武器的敵人把守在那裏,正猙獰著冷酷的眼神。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快招供吧!”
其中一人吼道。
可回答他的,只有女人不屑一顧的眼神。
惱羞成怒之下,一個特務急不可耐地搶過孩子,狠狠將她摔進了旁邊的雜草叢中。
頓時,刺耳的啼哭聲,在空氣中回蕩開來,仿佛撕裂了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仁慈。
年輕的女子雙眼緊閉,似乎在咬牙忍受著內心的痛苦。
但就在下一秒,她猛地睜開眼,大步流星般走向刑場。
“砰!砰!”
兩聲槍響驟然炸裂,26歲的她倒在鮮血之中,英勇就義。
身後,是群衆哭泣的呼喊,以及那飽經摧殘卻還在啼哭的女孩。
她叫劉惠馨她叫劉惠馨。
1914年,出生在江蘇淮陰縣一個普通人家。
誰也沒想到,這個出生平凡的小女孩,將來竟要經曆那樣坎坷而不平凡的一生。
劉惠馨自幼,就給人一種與衆不同的感覺。
機敏好學、思維敏捷。
1934年,劉惠馨如願以償考入了南京中央大學工學院機械工程系,成爲了一名大學生。
青春無限美好的前景正,在向她招手。
然好景不長,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中國抗日戰爭全面打響。
烽煙四起,硝煙遍野,國難當頭。
劉惠馨深受震撼,她意識到讀書固然重要,但救國更加迫在眉睫。
一個動蕩不安、四分五裂的國家,哪裏還談得上工業強國?
纖細的身軀,堅韌的內心。
劉惠馨毅然放棄了學業,投身到了抗日救亡的行列。
戰火硝煙籠罩下的鄉村,一派蕭肅破敗的景象。
劉惠馨來到這裏,看到的是一片貧困潦倒的生活場景——房舍破敗不堪,莊稼被踐踏,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難民和傷痕累累的士兵。
她深知,要讓這裏的人民真正動員起來,必須先引導他們樹立起抵禦侵略的信心。
于是,劉惠馨開始了她的宣傳工作。
白天,她穿梭于田間地頭,和當地農民一起勞作、生活在一起。
放下大學生身段,和他們親如手足,同甘共苦。
夜幕降臨後,她就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坐在破舊的桌案前。
一筆一劃,寫下簡單通俗的文字。
那雙娟秀的手掌,很快就布滿了老繭和泡,甚至有時會滲出血珠,但她從未有過半分放棄的想法。
她用樸實無華的語言,訴說著國家的危難、民族的呐喊。
文字有聲有色,就像一把利刃直指人心。
很快,當地農民們就被她那犀利而慷慨陶醉的文字,所折服,紛紛加入到抗日救亡的行列中去。
有人,成爲了地下遊擊隊員;
有人,則負責給前線運送糧草;
還有人,放下鋤頭提起槍杆子。
1938年,出色的工作表現讓她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産黨。
從此,她就成爲了戰火硝煙中,亮麗的一抹身影。
一對新人1939年的一個秋日。
一陣戰火余燼中,淡淡傳來的炮聲裏,一對新人在這片苦難的熱土上誕生了。
劉惠馨和她相戀4年的革命戰友馬識途,結爲伴侶。
新婚不久,劉惠馨就懷孕了。
按理說,一個孕婦是應該好好休養生息的,可她卻絲毫沒有放松自己的工作節奏。
身兼數職,主持著特委機關的工作。
又要爲發展婦女運動和學生運動四處奔走,同時還兼任中共恩施縣委副書記和組織部長。
深秋的鄉間,枝頭剛剩下最後那抹嫣紅,就迎來了初雪的擁抱。
天地之間,一片雪白茫茫。
萬籁俱寂,只余寒風呼嘯。
這樣的環境,對一位孕婦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考驗。
但劉惠馨卻毫不在意,孕育的身體對她來說並非是負擔,反而成了一種動力。
她挺著漸漸隆起的孕肚,翻山越嶺,深入村頭田間。
一路上,或捧山澗的溪水解渴;
或啃食簡陋的幹糧充饑。
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怨言。
這樣高強度的工作節奏,對她的身體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消耗。
有幾次,她甚至當著大家的面暈了過去,嚇壞了在場同志們。
但她似乎並不在意,很快就爬起身來繼續工作。
只是那雙眼睛中,時常會閃過一絲疲憊之色,提醒大家她早已是一位備盡艱辛的孕婦了。
同志們都勸她暫時回城休息調養,卻被婉拒了。
她一邊捋著被汗水打濕的頭發,一邊開玩笑:“我想多爲革命做點事,我怕有一天落到敵人手裏就做不了了!”
大家聽了,無不爲之側目。
人生沉浮不定。
不久後,劉惠馨這句話竟應驗了。
一場突如其來大搜捕1941年的冬日,雖然寒風凜冽。
但人民抗戰的熱潮,卻絲毫未減。
一場突如其來的國民黨大搜捕,瞬間打破了這份短暫的甯靜。
劉惠馨懷裏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女兒,不得不四處逃遁,躲進了一處簡陋的農家茅屋中。
室內狹小陰冷,一股濃濃的煤火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劉惠馨就這樣默默坐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襁褓中女兒柔軟的臉頰,偶爾會低聲哼起一首催眠的小曲。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在瑟瑟的寒風中,猛然推門而入。
“特務來了,快走!”那人低聲呼喊著。
劉惠馨一個激靈,立馬將女兒抱得更緊了些,准備起身。
卻在這時,她的腳步猛然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
只見她迅速扭過身去,從懷裏掏出一沓文件,那是關于革命機密的重要材料。
自己若是就這樣拿著它們逃命的話,一旦被敵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于是她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先行離開。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無數倍。
劉惠馨緩緩走到火爐前,將那些文件一頁頁投入爐中。
過了一會,一夥敵人突然沖了進來,將她團團圍住!
劉惠馨沒有說話,一臉釋然,文件已經銷毀完了。
破舊陰冷的囚室破舊陰冷的囚室內。
肅殺的氣氛,似乎要將人的生命一點點吞噬殆盡。
劉惠馨被鐵鏈鎖在牆角,雙手反扭在身後。但她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像是燃燒著一團熊熊的革命之火。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陣鐵柵門打開的刺耳聲響。
一個惡狠狠的身影,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進來。
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站定。
“劉惠馨,你還是乖乖招供吧!跟著我們,你還能吃香喝辣,多好啊!”
劉惠馨狠狠瞪了回去,一口唾沫狠狠地噴在了那人臉上。
敵人氣急敗壞,惡狠狠地說:
“給她上刑,看她嘴硬,還是這些刑具硬!”
高高舉起的皮鞭,紅熱的烙鐵。
無數次暈過去,又被冷水潑醒,但她依然是咬緊牙關,一個字不吐!
黑暗籠罩了整個地方,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黴味。
一座陰冷潮濕的舊谷倉。
劉惠馨和她才出生不久的女兒,被關押在這裏,遭受著非人的對待。
她緊緊將襁褓中的女兒,抱在懷裏。
用自己僅剩的一點體溫,爲她取暖。
劉惠馨急忙將女兒摟得更緊,然後開始解開自己身上那件已然單薄的空心棉衣。
她撕下裏衣的一角,以此給女兒裹住小小的身子。
變臊的飯,一點一點地用牙齒嚼碎。
然後再一口一口餵到女兒口中。
看著孩子貪婪地吞食這些發黴的殘羹,她的心如同被生生割開一般,淚水奪眶而出。
自己這副遭人淩辱的殘破模樣,怎能不讓她感到悲恸?
奶水早已幹涸,手臂和大腿上布滿青紫,甚至還有被鞭撻出的血痕。
可就算是這樣,她也從未放棄過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女兒還活著,她就義無反顧地繼續戰鬥下去。
盡管身陷囹圄,但劉惠馨仍然沒有放棄對革命事業的貢獻。
她默默收集著叛徒和特務的信息線索,設法將這些寶貴的情報,一點點傳遞到了地下黨組織手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劉惠馨在獄中的聲望,也越來越高。
敵人的耐心,也在一點點消耗殆盡。
1942年11月17日。
特務們暗地裏將劉惠馨,秘密押解到了方家壩大田垭口的一座廢棄石灰窯旁。
就這樣,一個才26歲的生命走向了終結。
革命者的鮮血敵人走遠後,一個電話工人及其妻子趕緊上前。
悄悄將這個孩子抱回了家中,給她取名爲吳翠蘭。
他們親如己出,將翠蘭撫養成人,盡管家境貧寒,但決計供她讀完大學。
終于,吳翠蘭如願以償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學,畢業後又分配到工程兵研究所,開始了的國防事業。
多年後的一天,馬識途父女終于相見。
馬識途不由一怔,定睛凝視。
這眉眼、這神態,明明就是當年的劉惠馨啊!
熱淚盈眶,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多少年了,女兒終于在他的懷抱裏,重新歸來!
革命者用鮮血,把人民的紅旗染得更爲鮮豔。
正因無數像劉惠馨這樣的革命先烈,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和平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