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炳東
1940年1月15日，農曆臘月初七。駐守河北曲陽野北的晉察冀三分區獨立第4團接到了上級換防命令，准備回後方休整。獨4團駐紮在這裏，是爲了警戒根據地的安全，防止日軍進犯。在這裏的一個多月，他們與南面黨城鎮的日軍交手幾次，挫敗了日軍的入侵企圖。
不料，部隊走之前的夜裏，遭到日軍偷襲，部隊損失慘重，團長許佩堅犧牲，參謀長田同春的兩個親戚正好來探望他，也在混亂之中被殺害。
這天，部隊接到換防通知後，歸還了老鄉的東西，物資上了馱子，做好了准備，明天接防的部隊一到，即可開拔。
熄燈前，主管作戰的參謀長田同春，命令團裏的偵察參謀，連夜帶上偵察排，到南面的黨城附近去，警戒偵察，防止敵人偷襲，保證部隊安全換防，畢竟黨城離這裏有20多裏路，日軍有一個大隊兵力，一二個小時就到。團參謀長叮囑了幾遍，部隊換防，對敵人來說是個可乘之機，一定要注意觀察，摸准情況，不得誤事。
這個參謀是個舊軍人，近40歲了，是個老江湖，相比20來歲的小夥子可謂見多識廣，平時機智沉著，完成任務不錯，當下滿口答應了。
部隊在開展講評
大約下半夜2、3點鍾，正是睡得香的時候，偵察參謀跌跌撞撞地跑到團部，來到團長、政委、參謀長一起睡覺的屋子裏，結結巴巴地報告：日軍來了！
田同春見他不似平時穩重的樣子，剛要問個詳細，日本的歪把子機槍特有的槍聲響起，“嘎嘎嘎嘎”。一梭子子彈把團部住的屋子窗棂被打飛，嘩啦落到炕上，糊的窗紙滿是窟窿眼。槍聲驚起住在外屋的團部警衛班，邊穿衣邊向外面沖來的黑影開槍。警衛班有晉造沖鋒槍，盒子炮，火力猛。壓住了日軍。
日軍一來就襲擊團部，問題嚴重啊！3個團領導蹲在炕沿下，簡單商議了一下，各人帶一個偵察連，趕快分頭突圍，並派出3名通信員，分頭通知3個營。
他們從屋子的後窗跳出去，分頭突圍。田同春參謀長帶著一個連，仗著地熟，東突西鑽，打出村東外。情急之下，在黑夜裏，跳下一道陡壁，傷亡一些人，田參謀長也摔壞了腿。緊張之下，沒覺得疼痛。順著崖下的山溝，向南突圍，想從山口突出去，再折向東邊，與住在岡北的一營彙合。但山口被敵人封鎖得很緊，沖了三次也沒能沖出去。夜裏，槍聲響成一片，顯然團長、政委帶的隊伍也在苦戰。看樣子日軍來得很多，想把獨立4團全部吃掉。
隊伍退回來，田參謀長擡頭望望天上，滿天的寒星已經稀疏了，東方隱隱發白了。如果夜裏突不出去，天一亮，一個人也跑不出去。他想敵人封鎖了路口，偏僻險要之地，人數應該少些。他要部隊攀上高山直接向東突圍。
他們靜靜爬上山頭時，晨曦微露，發現有10多個敵人正毫無戒備地圍在一圈烤火。一陣手榴彈扔過去，把這夥日軍炸得血肉橫飛。爆炸聲把日軍吸引過來了，山下滿是向上的黑影，占據有利地形，田參謀長帶領戰士又同日軍打開了。
天亮後，其他地方的槍聲漸漸停了。遠處的日軍在搜山，不時響起一兩聲槍響，那是日軍在槍殺零散的八路軍人員。日軍還調來了飛機，圍著山頭打轉，來回掃射。增加了八路的傷亡。山頭上只剩下18個人了，田參謀長與一個排長還有16個戰士。山下敵人又圍上來了，彈藥也不多了，情況萬分危急。
難道今天要死在這裏嗎？田參謀長猛然想起：這座山下有煤坑！如果找到井口，順轱辘下去，日軍能奈我何？田參謀長同大家一說，大家立即分頭找井口。
轱辘井
還真是巧了，很快就找到了一個井口，轱辘繩子都還完好。他們每人抱住繩子，依次滑到井底。煤井較深，繩子把他們的衣服扣子都磨掉了，手也磨出了血。他們連忙摸索著向坑道深處走去，防止敵人扔手榴彈。果然，敵人扔下來炸藥包，只把繩子炸斷了。
井下漆黑，大家擔心上不去，餓死在地底下。田參謀長竭力安慰大家，敵人一走，挖煤工人一下井，大家就可以上去了。話雖如此說，他自己也沒底氣。他們在井下，只能喝水充饑。不知道過來多久，果然下井的工人把他們拉上去了。
上井後才得知，他們在井下待了一天一夜。駐村裏的部隊損失慘重，政委下落不明，團長徐佩堅英勇犧牲。徐佩堅與田同春是老戰友，1937年兩人在饒陽縣一起東奔西走，組織群衆，拉隊伍起義。兩人脾氣相投，兩年來，共同經曆生死戰鬥，情同手足。而田參謀長的兩個堂兄表弟被日軍活活燒死，更激起田參謀長的仇恨。
他找來有關人員了解情況，才知道偵察參謀在執行任務時，路過小酒館，犯了酒瘾，擔心換防後喝酒不方便，結果喝酒時，被漢奸特務發現。日軍大隊隊伍包圍了偵察排，直奔團部而來。原來日軍蓄謀已久，探知獨立4團要換防，除黨城一個大隊，又調集曲陽、定縣、唐縣、望都等地兵力。不僅襲擊了獨立4團，連前來接防的部隊也被敵人襲擊。
田同春聽了勃然大怒，當即把偵察參謀捆了起來，要槍斃他。因爲這個參謀平時工作認真，不少人替他求情。田參謀長冷靜下來，看見偵察參謀，低首無言，不爲自己辯解。又想起他拼死回來報警，同時也沒有封鎖消息，便同意他戴罪立功。
田同春參謀長是個血性男兒，以前胳膊上受傷發炎，醫生要給他截肢，他堅決不同意。幸好遇見白求恩大夫，沒有麻藥，他咬著毛巾，任由白大夫一刀一刀把腐肉割去，堪比關公的“刮骨療毒”。親人被殺，戰友被害，豈能罷休？他帶著全團報仇雪恨的要求，跑到分區首長陳漫遠、黃永勝那裏要求打擊敵人。首長同意他們的要求，讓他們吸取教訓，選擇時機。
陳漫遠（右）與鄭維山
田參謀長又派出偵察參謀，化裝進黨城鎮偵察。偵察參謀回來報告了敵人的動態：敵人偷襲成功後，在大搞慶功活動，吃喝玩樂，比較麻痹。同時通過各種渠道搞清了敵人兵力、兵器分布情況。
臘月十一晚，月黑風高，寒風刮得樹枝發出嗚嗚嘯聲。部隊飽吃了一頓餃子後，悄悄地出發了。先頭一個偵察排，後面跟著一個營。偵察排在風聲與黑夜的掩護下，摸到鎮口。鎮裏透出燈光下，見兩個日軍戴棉帽、穿大衣，凍得來回走動，便派2個有經驗的偵察員前去摸哨。這兩個戰士，一個腰裏掖個錘子，一個手裏拿條繩子，從日軍身後爬過去。天黑，風大，一直爬到日軍腳跟底下。兩個戰士突然躍起，一個一錘砸向日軍腦袋，日軍個子矮，被高大的偵察員一錘砸在頭頂，“吭”的一聲，日軍頹然倒地。另一個日軍一愣，被另一個偵察員用繩子套住脖子背了回來，往地上一扔，已經死了。
策劃打據點
偵察排進了鎮子，發現敵人都在睡覺，便立即給後面跟進的部隊送信，時間不長，大部隊悄悄進了鎮子，分頭摸向敵人，直到敵人的大隊部，日軍都沒有發現。一個排長帶著10顆綁在一起的手榴彈爬上屋頂，在上面掏洞，敵人這才發現。排長不顧日軍朝屋頂打槍，幾下搗出一個大窟窿，拉弦朝裏面一扔，“轟隆”一聲，日軍的指揮部塌了下來。
這時黨城鎮裏槍聲大作，部隊堵著日軍的屋門打。敵人失去指揮，到處亂竄。敵明我暗，戰士們打得真是解恨。突然，日軍的探照燈亮了。光柱掃來掃去，崗樓上的敵人機槍掃了過來。早有預案襲擊部隊，分成3個組，一個炸發電機，一個剪斷電線，一個專門打燈。幾槍下來，燈光熄滅。
慌亂中，日軍以爲八路軍大部隊來了，紛紛逃竄。騎兵最先逃跑。騎兵一跑，敵人有的帶著一杆槍，有的空手，不顧一切朝曲陽縣城跑去，留下大批辎重軍火。戰士們心懷仇恨，打得英勇無畏。原想只是襲擊敵人，見敵人逃跑，于是趁勝擴大戰果，把日軍打出鎮子。
爲防止敵人報複，部隊收拾好了戰利品，迅速回到了野北。這一敗一勝的教訓，深深刻在田同春參謀長和獨立4團的心上，“麻痹招損，驕兵必敗”，4團以後再沒有犯過同樣錯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