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露

《蒂凡尼的早餐》拍攝于1961年，六十年代的愛情故事，而今來看，有些淺薄與老套了，演員的表演方式也稍顯浮誇，但這些並不妨礙人們喜歡這部影片，赫本優雅的小黑裙造型，還有那一首《Moon River》，僅是這兩個元素，已足夠有理由令觀衆喜愛。

可是聽說原著作者杜魯門·卡波特寫這本小說時，是將瑪麗蓮·夢露作爲藍本，他心中屬意的女主角人選也是夢露。制片方原意亦是邀請夢露擔當女主角，卻因其經紀人阻撓，而未能如願。幾經周折後，最終確定由奧黛麗·赫本出演此片。

一向以清純甜美示人的赫本，此番竟來出演輕佻的交際花的角色，人人都大出意外，卻又好奇她該如何顛覆自身形象。後來如我們所見，赫本將自身優雅的氣質融入角色之中，將原本風情性感的女主角，演繹得優雅俏皮，倒也獨具人物魅力。

盡管卡波特對選角極爲不滿，可這部電影卻在當時大獲成功，成爲1961年最賣座的影片之一，且獲得五項奧斯卡提名，赫本亦憑借此片提名“最佳女主角”，《蒂凡尼的早餐》也成爲她的代表作之一，流傳至今。

做夢者

電影的開場便是赫本身著簡潔優雅的小黑裙，伴隨著《Moon River》的曲子，緩緩步行到蒂凡尼珠寶店的櫥窗前，她一邊吃著手裏的早餐，一邊目不轉睛地欣賞著蒂凡尼裏面美麗昂貴的珠寶。

她叫霍莉，是一個愛做夢的女孩，她渴望找到一個如蒂凡尼般的男人，使她沒有憂愁。因爲她稱蒂凡尼爲“沒有憂愁的地方”，每當她感到心緒不甯時，就專程乘車來此，只消看上一眼蒂凡尼，她便會立即感到心安。

其實誰不曾渴望過一件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呢？因爲難得到，才愈加珍貴。在獲取這件東西的道路上，也許會遇上許多困難，生活的壓力如飓風，我們隨時會迷失自己，被卷入其中，倘若不堅定自身信念。是以每當感到沮喪與迷茫時，只要想起或看上一眼自己心心念念之物，便會有爲之奮鬥的動力，會爲了得到它，忘卻路途中的痛與苦。

十四歲的霍莉只身從鄉村小鎮來到繁華大都會紐約，渴望能夠在此占據一席之地，掙許多錢——可以堂堂正正地走進蒂凡尼的店中，過上夢想的生活。可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沒有學曆，沒有背景，什麽都沒有，什麽也不會，只有一張漂亮的人人稱贊的臉蛋。

她又能夠做什麽呢？她根本無從選擇。美麗的她流連于各式男人之間，與他們吃飯、聊天或者還做些什麽別的事情。她有一張上天賞賜給她的美貌，只需在男人面前笑一笑，便可輕易俘獲對方的心。

她成了《茶花女》中的瑪格麗特，依靠著男人的供養賴以生存。卻因自己的奢侈無度，總是無法積蓄。于是她決定改變策略，她要嫁一個非常富有的富翁，這樣她就能在墨西哥買一塊地，與他的弟弟費特一起生活。

費特擅長養馬，而那兒非常適合養馬。其實說到底，她也只是爲了能夠使自己與弟弟過上更好的生活，不再顛沛流離。

兩個漂泊者

《蒂凡尼的早餐》是一個互相拯救的故事。

霍莉整日周旋于不同男人之間，她的夢想是釣得金龜婿，而後與弟弟一起過上富足的生活。而保羅則是一位躊躇不得志的作家，出過一本書卻無人問津，他被一名有錢的婦女包養，過著吃軟飯的生活。

霍莉與保羅的錢都來得輕松，不似尋常人那般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可說得難聽些，他們便是妓女與牛郎，仰仗著那些男人與女人的錢過活。我之所以稱這是一個互相拯救的故事，也是因爲愛情將他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擺脫舊日糜爛的生活，一同走向明媚的未來之路。

霍莉與保羅是紐約這個繁華世界裏，渺小的，渺小如細沙的兩個漂泊者。這裏聚集了太多貌美與才華出衆之人，人人都想出人頭地，拔得頭籌，可成功的位置卻寥若晨星，大多數人都被淹沒在茫茫人海中，默默無聞一生。

這兩個漂泊者因緣巧合租進同一間公寓，大概因保羅長得有幾分像霍莉的弟弟費特，是以當霍莉初次見到保羅時，便覺親切，不由得回憶往事。她對他袒露心聲，說起自己的蒂凡尼，說最愛的弟弟與她的夢想，她將他當成能夠信賴的知心好友一般，卻忘了他們才相識不久，“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大概說得便是此情此景吧。

幾番接觸後，他們互生好感。那日保羅在家中寫作，忽聞樓下傳來袅袅之音，原來是霍莉坐在窗台上，深情而真摯地唱著《Moon River》，那一刻，任何人都會被她打動，她不再是行走在各處的玫紅色的媚俗的高跟鞋了，她是那樣憂郁，憂郁如藍色的風鈴，身不由己的隨風晃動，卻始終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霍莉總是刻意隱藏自己，故意疏遠旁人，我總覺得那時的霍莉有一種與世隔絕的美。而保羅則已被迷至呆愣，他從未看見過霍莉的這一面，這與他之前所認識的霍莉簡直判若兩人，這個霍莉那樣惹人憐愛，楚楚動人。

她對他莞爾一笑，這個笑容被保羅收藏于心中，成了他永遠無法忘卻的一幕。我想保羅是懂她的，同是天涯漂泊者，同是驕傲自信者，他們原本以爲，他們能夠創造出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可無情的生活卻一點一點擊碎他們的信心，毫不留情。

行至山窮水盡處，他們墮落了。最初的夢想，變得那樣遙遠，遙遠如大霧中的群山，明明就在那裏，卻始終看不清夢想之路，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我們該如何判斷當你愛上一個人？

保羅給了我們答案。愛一個人是願意爲她放棄一切，只要在一起。

保羅與富婆斷絕來往“淨身出戶”，他什麽也不要，他只要愛情，只要霍莉。可是天真的保羅，竟以爲霍莉也會爲了他而放棄一切。可是霍莉怎麽會呢？沒有一個女人會選擇“十塊錢”的愛情，這樣的愛情太沒有安全感，好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彎小船，隨時都有可能被生活的巨浪掀翻。

莫說霍莉，我想世間大多數女人都不會選擇這樣的愛情，說女人虛榮也罷，物質也罷，可我們不過是想過上更好的生活，又有什麽錯呢？霍莉繼續她的尋“金”之路，終于覓得如意郎君，是個有錢的巴西富商。

她即將嫁去巴西，于是她開始學習葡萄牙語，學習做飯與織毛衣，她決心洗心革面做一個好妻子，這樣才能另他的家人滿意，她改掉一切壞毛病，她的前路一片坦蕩，可爲什麽她卻失去了往昔放肆的笑容呢？也許是因她最愛的弟弟死了，她的夢想再也不能完滿了；也許是她即將放棄自己真正心愛的人，與另外一個毫不了解的男人結婚，她心中憂慮。可是她必須得承擔生活中所有的不快，因爲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金錢與愛情，似乎總是難以兩全其美。大概是自小便過著窮苦困頓的生活，霍莉比常人更加愛慕虛榮，因爲她品嘗過沒有錢的滋味，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好似下雨天，躲在木箱裏的貓一樣，沒有棲息之地，沒有食物與溫暖。

人們匆匆而過，卻沒有一人肯給以關懷。必須要有錢，只有有錢才能夠滿足自己的心願，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買自己想要的東西，有錢才會使人“尊重”，沒錢的自己就只是一只被雨淋濕的貓。

所以霍莉的這一生，都在追求金錢，無論以何種方式。可是最後保羅的一番話，點醒夢中人，她沖進雨中，尋找她那只無名氏的貓，也尋找她那份十塊錢的愛情。霍莉終于肯承認，自己永遠也成爲不了大人物，他們如這世上大多數人一樣，只是芸芸衆生裏不知名的小人物，甚至是一無所有，可他們擁有彼此，就比好多人都快樂。

結局自然是觀衆喜歡的大團圓結局，我想最後保羅一定會成名，必須得成名，他出版的書會有無數人找他簽名。霍莉會改掉一切往日的壞毛病，做一個“正經”的女人，相夫教子，最後他們過著幸福美好的生活，仿如童話。這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我們所期望的結局。

令人心碎者

然而整部影片最令我動容的其實是醫生對霍莉的愛。原來霍莉的真實姓名叫露露美，她的身世坎坷，自小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與弟弟以偷竊爲生。也是因爲偷竊，她才得以與醫生相識。

醫生在某處抓住了這兩個偷竊的小孩，可見他們狼狽不堪的模樣，他不忍心讓兩個孩子繼續過流浪的生活。醫生好心收留了他們，並在露露美十四歲那年，向她求婚，他們成了夫妻。

可醫生並不懂呀，露露美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隨遇而安的女孩，她是一頭有野心的鷹，而這個小小的農莊，裝不下她的一片野心。她在等，等一個出走的最佳時機。當她的弟弟去服兵役後，她便再無牽挂，她要離開這個家，去看看外面缤紛燦爛，目不暇給的世界。

醫生覺得露露美完全沒有離家出走的理由，在家中他的女兒負責所有的家務，她幹得輕松，他愛露露美，不舍得讓她受一點兒苦。露露美的毅然離開，使他痛心，可這麽些年，他始終容忍她的任性，也許他覺得，當露露美經曆過生活的艱辛，便會知道家裏的好，以及他的好，到那時她會主動跟他回家的。可他不知道的是，露露美有一顆比鋼鐵還堅硬的心，除卻弟弟的死，使她崩潰以外，沒有任何事能夠打倒她。

直至露露美的弟弟費特即將服完兵役回來，醫生才從鄉下來紐約尋她，想要接她回家，一家團聚。可是露露美對她的醫生丈夫說：“你總犯這樣的錯，去愛野生不羁的動物，你總把野生動物帶回家。有一次是一頭折翼的鷹，另一次是折肢的成年野貓。你不能愛野生不羁的動物，你越愛它們，它們越強壯。最後它們有氣力逃到樹林和飛到樹上，然後便一飛沖天。”

而露露美就好似那頭受傷的鷹，醫生救她回家，她也感激醫生。可是狹小的牢籠無法關住一只野生不羁的鷹，只有廣闊的天空才是她的歸處。于是露露美飛走了，沒有一絲眷戀，她不會再回來。就像如今無數個從小城市前往北上廣的女孩一樣，她們都年輕，都心懷夢想，不願被困在小城裏，庸碌一生。世界很大，總要出去闖一闖，才叫人生一場。

這個看似已年過不惑的男人，他的年紀甚至可以做露露美的父親。可是他善良，踏實，雖然也平庸，但他卻是真心愛露露美。因爲愛她，他再次放縱她的行爲。只是臨走之前，醫生囑咐保羅要露露美多吃一點，她實在太瘦了，聽得人心碎。

最後露露美哭著握著他手說，我愛你，可我不再是露露美了。那麽真誠，我仿佛也聽到了她心碎的聲音，我相信露露美是愛醫生的，也感激他爲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她既然已來到紐約，就別無選擇，“一離開頭也不轉不回來，我離開永遠都不再回來。”

這時我總想起《如果愛》裏，周迅唱的《外面》。“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出去會不會失敗。外面的世界特別慷慨，闖出去我就可以活過來。留在這裏我看不到現在，我要出去尋找我的未來，下定了決心改變日子真難捱，吹熄了蠟燭願望就是離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出去會變得可愛，外面的機會來得很快，我一定找到自己的存在。一離開頭也不轉不回來，我離開永遠都不再回來。”

成功或失敗，夢想實現與破滅，只有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才知道答案。飛吧，做夢的女孩。

唐露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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