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食記》:煙火升騰中的食物、殺機和和人情|閱讀日

新黃河 2024-04-03 13:01:13

除夕夜,醫院發生一起令人震驚的殺人案,把幾個有著特殊聯系的人聚集到了一起,同時也牽連出二十年前的另一場命案。作家殳俏長篇小說《雙食記》的故事由此展開,幾名飲食男女的情感糾葛也隨之鋪展,人性與欲望也在食物和生活中流淌。

《雙食記》巧妙借助懸疑小說這一形式外殼,將都市人紛繁複雜的生活現狀和細膩幽微的內心世界全面呈現。食物和人情,都在小說中了。

煙火氣中,書寫普通人的惡念

小說名爲“雙食記”,講的是已婚男子作家鄭遲遊走在妻子柏嘉和情人洪柚之間,一個人吃兩家飯的事情。柏嘉是外科醫生,洪柚則是高級家政。事實上,三個人之間的關系也並不僅僅是這般,洪柚是帶著秘密而來,這個秘密與二十年前的一樁命案息息相關。

很多讀者對“雙食記”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二十年前,殳俏寫過《雙食記》的短篇小說,小說也曾經改編成江一燕主演的同名電影。“之前的寫作近似繪畫中的速寫,不假思索勾勒人物線條,帶著輕松的心態,造出一個二女一男的複仇小宇宙。”殳俏說,現在她想寫一個更詳細的故事,因爲在人世間又沉浮數十年,羨慕自己當年的灑脫,又珍惜現在更謹慎而精細地拿著放大鏡端詳生活細處的自己。因此,關于二十年間她所理解的婚姻、愛情、家庭,這一切用食物串了起來,因爲食物是中國人表達情感的底線。中國人對人最深的揶揄是:“誰讓他一個人吃兩家飯?”最刻骨的道歉是:“吃飯嗎?要涼了。”最深情的表達是:“想帶你去吃好吃的。”

殳俏說,之前樸素的二女一男之間,隱隱擠滿了人。中國人的感情故事,最後都逃不開家庭。我們很難祭出最純粹的愛情,因爲愛情是想與另一個人産生終極親密的聯系;但作爲中國人,心裏終極親密的所在叫作家,所以最後爲愛情奉上的,都必須是個“家”的歸屬。這樣到底是呵護了愛情還是消耗了愛情,這也是長篇小說《雙食記》中討論的話題。

借助著懸疑小說的外殼,殳俏書寫的還是食物和人情,所以閱讀《雙食記》的過程,作者鋪排了各色飲食,讀者從字裏行間可以感受到濃濃的煙火氣。談到何以會把“溫暖的食物”與“冷酷的犯罪”巧妙而自然地融合到一個故事中,殳俏表示,犯罪就是發生在日常生活之中。在她的閱讀經驗中,她也喜歡具有生活氣息的推理小說,比如即便是福爾摩斯這種高冷的偵探也有不好好收拾房間的習慣,也需要房東太太給他准備好食物。而阿加莎·克裏斯蒂的系列偵探小說中的偵探波洛也是一名注重飲食和喜歡旅行的人。

“所有的犯罪和惡意都是發生在生活中,案件也多數發生在普通家庭中。”所以,殳俏會書寫在普通人中産生的一些惡念。每個人開始說話、吃飯、做菜的時候,像是聚光燈難得地打下來,照亮了在普通生活中想要時時活得高于自己的每個人。在對食物的蒸煮煎熬、酸甜苦辣中,不僅能品嘗食材滋味的百轉千回,更重要的是能體會人生百態、世間真味。

《雙食記》作者殳俏

女性角色中的“紅玫瑰與白玫瑰”

傳統的懸疑小說通常是以男性形象爲主導的小說,女性或作爲受害者,或作爲整個故事中的配角。而在《雙食記》架構的這個懸疑故事中,無論是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還是抽絲剝繭的解密過程,都與女性人物緊密相關,故事也因此充滿細膩柔和的獨特氣質。

《雙食記》的主角,是風格截然不同的“雙女主”。書中,柏嘉是一名外科醫生,清冷溫婉到甚至有些寡淡,似乎對世界和生活都無欲無求。但是隨著往事不斷揭開,她開始了對公平正義的追求。洪柚則充滿女性的魅力,活得熾熱,她勤奮勇敢,锲而不舍地叩問塵封的真相。一人清冷,一人熱烈,這讓小說中的男主人公鄭遲在朱砂痣和白月光的艱難選擇中。“除了美食,還有什麽相生相克呢?就是男女。”殳俏寫出這樣兩女一男關系的故事,這也如導演張一白所說:“殳俏,你在寫《紅玫瑰與白玫瑰》。”確實如此,柏嘉和洪柚正是沉浸在與食物有關的生活中的紅玫瑰和白玫瑰。

不只是這兩名主要女性角色令人印象深刻。殳俏說,也有讀者表示,小說中的另一名女性,也就是鄭遲的母親鄭主葉也受到關注和喜愛。鄭主葉年輕時有段非常不愉快的經曆,但是她沒有陷入沉淪,而是努力和命運抗爭,希望可以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讓原本支離破碎的人生重新粘合。然而,命運並沒有照著她規劃的軌迹發展,兒子鄭遲身上又讓她感受到那個重複的“雙食記”的故事。從這些女性角色身上,讀者看到她們的脆弱、隱忍,但更多的是看到她們的睿智、果決和堅毅。這部充滿了女性魅力的小說,給予幽暗以微光。

從女性視角書寫和審視的這部小說帶給讀者非常舒適的閱讀體驗。殳俏表示,希望給當下這個時代提供一些更多樣的女性畫像。她長期關注女性的生活狀態和心理狀態,曾擔任高評分影視劇《摩天大樓》的編劇,講述了一起發生在摩天大樓裏的命案,表現出對居住在城市中女性命運的特殊關照。在這部小說《雙食記》中,殳俏再一次塑造出性格不同卻極具魅力的女性人物群像,各個年齡層的女性讀之都能收獲不同的感悟。

如果說現代人在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的生活裏慢慢隱藏起內心的隱憂,憑借頓感力將內心深處最敏感、最尖銳的部分覆蓋,那麽《雙食記》則巧妙地借助懸疑小說這一形式外殼,將都市男女紛繁複雜的情感狀態和細膩幽微的內心世界全面呈現。

始終在調整和尋找自己滿意的文風

《雙食記》中有很多食物書寫。

“洪柚把一只雞飛快地卸成八塊,兩塊胸肉、大腿小腿各兩只,以及兩只翅膀:‘如果集中全部注意力,切一只雞只需要十八秒。’柏嘉看得目不轉睛。她抽抽鼻子,解凍的雞的氣味還是令她有點難受,但比之前好多了。”

“柏霖在廚房門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不知這老太太要搞什麽名堂,只見鄭主葉不知從哪裏變出一瓶豬油,拿了把刷子將其抹在鍋上,豬油遇到高溫瞬間融化,融進新鍋的縫隙中。鄭主葉這時候又倒入了剛燒開的沸水,土鍋像是在哀鳴。鄭主葉看著這鍋,神色則有點得意。”

殳俏認爲,人和食物是平等的,食物不分貴賤,方便面和燒煳的飯菜都可作爲筆下的尤物。煙火人間,飲食男女,小說中隨處可見的美食書寫營造著平凡生活的柔和與浪漫,而與此同時,隱藏在其後的種種盤根錯節的矛盾一觸即發。在飲食男女的外表下埋藏著各自的心事和秘密,也掩藏著人性中的惡和幽暗。《雙食記》像一把手術刀,剖開了都市生活的外皮,直抵內心。

從上面兩段文字中讀者也可以感受到,殳俏的文風凝練簡潔,犀利暢快,節奏感也恰到好處。她始終保持著一種冷靜客觀的敘述態度,如她自己所言,十分理性地下筆書寫著這個故事。這也如傅首爾稱贊殳俏的創作:“下筆極狠,讀懂又覺分外柔,這是她行文的魅力。《雙食記》二十幾歲時讀是一番滋味,四十歲再讀另是一番滋味,猶如精美的白玉瓷盤托底,撲鼻歲月香。”

談到文字風格這個話題,殳俏說,她十七八歲時就在《上海文學》上發表作品,編輯正是日後寫出《繁花》的金宇澄。後來她在《三聯生活周刊》等雜志上寫過十幾年的美食專欄,然後又回到小說創作中。殳俏表示,自己在不同階段文字風格也是有所改變的,這些都與個人經曆以及對社會的認知程度有關。此外,作家在不同階段想要在作品中表達的核心思想也不一樣。包括在寫作《雙食記》時,她也在調整和探索適合自己的文字風格,盡可能地用簡練的語言把故事講清楚。坦白來說,殳俏自己覺得《雙食記》文風太過冷靜。可以說,作家與文字本身保持著比較克制的距離。

殳俏還透露,近期她還將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一部小說新作,也是一個以女性爲主角的具有懸疑色彩的故事。在這本書中,她找到了自己相對滿意的敘述方式,在文字中投注了更高的情感濃度,很好地掌控了作家與文字之間的距離。殳俏相信,即將出版的這部新作將會更大程度地調動讀者的情緒,給讀者帶來更具感染力的閱讀體驗。

記者:徐敏 編輯:徐征 校對: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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