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647:創業不易,當老大不僅是門技術活,更是藝術活

花言大帥 2024-04-16 18:47:44

學習內容:

宇文泰渭水河灣列陣,沙苑之戰以少勝多大敗高歡

【原文】

獨孤信求還北,上許之。信父母皆在山東,上問信所適,信曰:“事君者不敢顧私親而懷二心。”上以爲義,禮送甚厚。信與楊忠皆至長安,上書謝罪。魏以信有定三荊之功,遷骠騎大將軍,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余官爵如故。丞相泰愛楊忠之勇,留置帳下。

魏宇文深勸丞相泰取恒農。八月丁醜,泰帥李弼等十二將伐東魏,以北雍州刺史于謹爲前鋒,攻盤豆,拔之。戊子,至恒農。庚寅,拔之,擒東魏陝州刺史李徽伯,俘其戰士八千。

時河北諸城多附東魏,左丞楊檦自言父猛嘗爲邵郡白水令,知其豪傑,請往說之,以取邵郡;泰許之。檦乃與土豪王覆憐等舉兵,收邵郡守程保及縣令四人,斬之。表覆憐爲郡守,遣諜說谕東魏城堡,旬月之間,歸附甚衆。東魏以東雍州刺史司馬恭鎮正平,司空從事中郎聞喜裴邃欲攻之,恭棄城走,泰以楊檦行正平郡事。

上修長幹寺阿育王塔,出佛爪發舍利。

辛卯,上幸寺,設無礙食,大赦。

九月,柔然爲魏侵東魏三堆,丞相歡擊之,柔然退走。

行台郎中杜弼以文武在位多貪汙,言于丞相歡,請治之。

歡曰:“弼來,我語爾!天下貪汙,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宇文黑獺常相招誘,人情去留未定。江東複有吳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爲正朔所在。我若急正綱紀,不相假借,恐督將盡歸黑獺,士子悉奔蕭衍,人物流散,何以爲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

歡將出兵拒魏,杜弼請先除內賊。

歡問內賊爲誰,弼曰:“諸勳貴掠奪百姓者是也。”

歡不應,使軍士皆張弓注矢,舉刀,按矟,夾道羅列,命弼冒出其間,弼戰栗流汗。

歡乃徐谕之曰:“矢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矟雖按不刺,爾猶亡魄失膽。諸勳人身犯鋒镝,百死一生,雖或貪鄙,所取者大,豈可同之常人也?”弼乃頓首謝不及。

歡每號令軍士,常令丞相屬代郡張華原宣旨,其語鮮卑則曰:“漢民是汝奴,夫爲汝耕,婦爲汝織,輸汝粟帛,令汝溫飽,汝何爲陵之?”

其語華人則曰:“鮮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爲汝擊賊,令汝安甯,汝何爲疾之?”

時鮮卑共輕華人,唯憚高敖曹。歡號令將士,常鮮卑語,敖曹在列,則爲之華言。敖曹返自上洛,歡複以爲軍司、大都督,統七十六都督。以司空侯景爲西道大行台,與敖曹及行台任祥、禦史中尉劉貴、豫州刺史堯雄、冀州刺史萬俟洛同治兵于虎牢。

敖曹與北豫州刺史鄭嚴祖握槊,貴召嚴祖,敖曹不時遣,枷其使者。使者曰:“枷則易,脫則難。”敖曹以刀就枷刎之,曰:“又何難?”貴不敢校。

明日,貴與敖曹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貴曰:“一錢漢,隨之死!”

敖曹怒,拔刀斫貴,貴走出還營。敖曹鳴鼓會兵,欲攻之。侯景、萬俟洛共解谕,久之乃止。敖曹嘗詣相府,門者不納,敖曹引弓射之,歡知而不責。

閏月甲子,以武陵王紀爲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東魏丞相歡將兵二十萬自壺口趣蒲津,使高敖曹將兵三萬出河南。時關中饑,魏丞相泰所將將士不滿萬人,館谷于恒農五十余日,聞歡將濟河,乃引兵入關,高敖曹遂圍恒農。

歡右長史薛琡言于歡曰:“西賊連年饑馑,故冒死來入陝州,欲取倉粟。今敖曹已圍陝城,粟不得出。但置兵諸道,勿與野戰,比及麥秋,其民自應餓死,寶炬、黑獺何憂不降?願勿渡河。”

侯景曰:“今茲舉兵,形勢極大,萬一不捷,猝難收斂。不如分爲二軍,相繼而進,前軍若勝,後軍全力;前軍若敗,後軍承之。”歡不從,自蒲津濟河。

丞相泰遣使戒華州刺史王罴,罴語使者曰:“老罴當道臥,貉子那得過?”

歡至馮翊城下,謂罴曰:“何不早降?”

罴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冢,死生在此。欲死者來!”歡知不可攻,乃涉洛,軍于許原西。

泰至渭南,征諸州兵,皆未會。欲進擊歡,諸將以衆寡不敵,請待歡更西以觀其勢。

泰曰:“歡若至長安,則人情大擾。今及其遠來新至,可擊也。”即造浮橋于渭,令軍士赍三日糧,輕騎渡渭,辎重自渭南夾渭而西。

冬十月壬辰,泰至沙苑,距東魏軍六十裏。諸將皆懼,宇文深獨賀。泰問其故,對曰:“歡鎮撫河北,甚得衆心。以此自守,未易可圖。今懸師渡河,非衆所欲,獨歡恥失窦泰,愎谏而來,所謂忿兵,可一戰擒也。事理昭然,何爲不賀!願假深一節,發王罴之兵邀其走路,使無遺類。”

泰遣須昌縣公達奚武觇歡軍,武從三騎,皆效歡將士衣服。日暮,去營數百步下馬,潛聽得其軍號,因上馬曆營,若警夜者,有不如法,往往撻之,具知敵之情狀而還。

歡聞泰至,癸巳,引兵會之。候騎告歡軍且至,泰召諸將謀之。開府儀同三司李弼曰:“彼衆我寡,不可平地置陳,此東十裏有渭曲,可先據以待之。”

泰從之,背水東西爲陳,李弼爲右拒,趙貴爲左拒,命將士皆偃戈于葦中,約聞鼓聲而起。

晡時,東魏兵至渭曲,都督太安斛律羌舉曰:“黑獺舉國而來,欲一死決,譬如猘狗,或能噬人。且渭曲葦深土濘,無所用力,不如緩與相持,密分精銳徑掩長安,巢穴既傾,則黑獺不戰成擒矣。”

歡曰:“縱火焚之,何如?”

侯景曰:“當生擒黑獺以示百姓,若衆中燒死,誰複信之?”

彭樂盛氣請鬥,曰:“我衆賊寡,百人擒一,何憂不克?”歡從之。

東魏兵望見魏兵少,爭進擊之,無複行列。兵將交,丞相泰鳴鼓,士皆奮起,于謹等六軍與之合戰,李弼帥鐵騎橫擊之。東魏兵中絕爲二,遂大破之。

李弼弟檦,身小而勇,每躍馬陷陳,隱身鞍甲之中,敵見皆曰:“避此小兒!”

泰歎曰:“膽決如此,何必八尺之軀!”

征虜將軍武川耿令貴殺傷多,甲裳盡赤,泰曰:“觀其甲裳,足知令貴之勇,何必數級?”

彭樂乘醉深入魏陳,魏人刺之,腸出,內之複戰。丞相歡欲收兵更戰,使張華原以簿曆營點兵,莫有應者,還,白歡曰:“衆盡去,營皆空矣!”歡猶未肯去。

阜城侯斛律金曰:“衆心離散,不可複用,宜急向河東!”歡據鞍未動,金以鞭拂馬,乃馳去。

夜,渡河,船去岸遠,歡跨橐駝就船,乃得渡。喪甲士八萬人,棄铠仗十有八萬。丞相泰追歡至河上,選留甲士二萬余人,余悉縱歸。

都督李穆曰:“高歡破膽矣,速追之,可獲。”泰不聽,還軍渭南,所征之兵甫至,乃于戰所人植柳一株以旌武功。

侯景言于歡曰:“黑獺新勝而驕,必不爲備,願得精騎二萬,徑往取之。”

歡以告婁妃,妃曰:“設如其言,景豈有還理!得黑獺而失景,何利之有?”歡乃止。

魏加丞相泰柱國大將軍,李弼十二將皆進爵增邑有差。

高敖曹聞歡敗,釋恒農,退保洛陽。

己酉,魏行台宮景壽等向洛陽,東魏洛州大都督韓賢擊走之。州民韓木蘭作亂,賢擊破之。一賊匿屍間,賢自按檢收铠仗,賊欻起斫之,斷胫而卒。

魏複遣行台馮翊王季海與獨孤信將步騎二萬趣洛陽,洛州刺史李顯趣三荊,賀拔勝、李弼圍蒲坂。

東魏丞相歡之西伐也,蒲坂民敬珍謂其從祖兄祥曰:“高歡迫逐乘輿,天下忠義之士皆欲剚刃于其腹。今又稱兵西上,吾欲與兄起兵斷其歸路,此千載一時也。”

祥從之,糾合鄉裏,數日,有衆萬余。會歡自沙苑敗歸,祥、珍帥衆邀之,斬獲甚衆。賀拔勝、李弼至河東,祥、珍帥猗氏等六縣十余萬戶歸之,丞相泰以珍爲平陽太守,祥爲行台郎中。

東魏秦州刺史薛崇禮守蒲坂,別駕薛善,崇禮之族弟也。言于崇禮曰:“高歡有逐君之罪,善與兄忝衣冠緒余,世荷國恩,今大軍已臨,而猶爲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長安,署爲逆賊,死有余愧。及今歸款,猶爲愈也。”

崇禮猶豫不決。善與族人斬關納魏師,崇禮出走,追獲之。丞相泰進軍蒲坂,略定汾、绛,凡薛氏預開城之謀者,皆賜五等爵。善曰:“背逆歸順,臣子常節,豈容阖門大小俱叨封邑?”與其弟慎固辭不受。

東魏行晉州事封祖業棄城走,儀同三司薛脩義追至洪洞,說祖業還守,祖業不從。脩義還據晉州,安集固守。魏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引兵至城下,脩義開門伏甲以待之。子彥不測虛實,遂退走。丞相歡以脩義爲晉州刺史。

獨孤信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渡河。信逼洛陽,洛州刺史廣陽王湛棄城歸邺,信遂據金墉城。孝武之西遷也,散騎常侍河東裴寬謂諸弟曰:“天子既西,吾不可以東附高氏。”帥家屬逃于大石嶺。獨孤信入洛,乃出見之。時洛陽荒廢,人士流散,唯河東柳虯在陽城,裴诹之在颍川,信俱征之,以虯爲行台郎中,诹之爲開府屬。

東魏颍州長史賀若統執刺史田迄,舉城降魏,魏都督梁迥入據其城。前通直散騎侍郎鄭偉起兵陳留,攻東魏梁州,執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馬從事中郎崔彥穆攻荥陽,執其太守蘇淑,與廣州長史劉志皆降于魏。偉,先護之子也。丞相泰以偉爲北徐州刺史,彥穆爲荥陽太守。

十一月,東魏行台任祥帥督將堯雄、趙育、是雲寶攻颍川。丞相泰使大都督宇文貴、樂陵公遼西怡峰將步騎二千救之。軍至陽翟,雄等軍已去颍川三十裏,祥帥衆四萬繼其後。諸將鹹以爲“彼衆我寡,不可爭鋒”。

貴曰:“雄等謂吾兵少,必不敢進。彼與任祥合兵攻颍川,城必危矣。若賀若統陷沒,吾輩坐此何爲!今進據颍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遂疾趨,據颍川,背城爲陳以待。

雄等至,合戰,大破之。雄走,趙育請降,俘其士卒萬余人,悉縱遣之。任祥聞雄敗,不敢進,貴與怡峰乘勝逼之,祥退保宛陵;貴追及,擊之,祥軍大敗。是雲寶殺其陽州刺史那椿,以州降魏。魏以貴爲開府儀同三司,是雲寶、趙育爲車騎大將軍。

都督杜陵韋孝寬攻東魏豫州,拔之,執其行台馮邕。孝寬名叔裕,以字行。

丙子,東魏以骠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萬俟普爲太尉。

司農張樂臯等聘于東魏。

十二月,魏行台楊白駒與東魏陽州刺史段粲戰于蓼塢,魏師敗績。

魏荊州刺史郭鸾攻東魏東荊州刺史清都慕容俨,俨晝夜拒戰二百余日,乘間出擊鸾,大破之。時河南諸州多失守,唯東荊獲全。

河間邢磨納、範陽盧仲禮、仲禮從弟仲裕等皆起兵海隅以應魏。

東魏濟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千余人,馬八百匹,铠仗皆備。濮陽民杜靈椿等爲盜,聚衆近萬人,攻城剽野。季式遣騎三百,一戰擒之,又擊陽平賊路文徒等,悉平之,于是遠近肅清。

或謂季式曰:“濮陽、陽平乃畿內之郡,不奉诏命,又不侵境,何急而使私軍遠戰!萬一失利,豈不獲罪乎?”

季式曰:“君何言之不忠也?我與國家同安共危,豈有見賊而不討乎?且賊知台軍猝不能來,又不疑外州有兵擊之,乘其無備,破之必矣。以此獲罪,吾亦無恨。”

【學以致用】

1 獨孤信請求回到北方,南梁皇帝蕭衍批准。獨孤信父母都在山東,皇帝問他要去哪兒,獨孤信說:“事君者不敢顧私親而懷二心。”

皇帝贊賞他的大義,以豐厚的禮送他。獨孤信與楊忠一起到了長安,上書謝罪。西魏認爲獨孤信有攻取三荊的功勞,擢升他爲骠騎大將軍,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其余官爵如故。丞相宇文泰愛楊忠之勇,留他在自己帳下。

2 西魏直事郎宇文深勸丞相宇文泰攻取恒農。八月十四日,宇文泰率李弼等十二將討伐東魏,任命北雍州刺史于謹爲前鋒,攻打盤豆,拔取。二十五日,抵達恒農。二十七日,攻拔,生擒東魏陝州刺史李徽伯,俘虜其戰士八千人。

當時黃河以北諸城多歸附東魏,左丞楊檦向宇文泰說,他的父親楊猛曾經做過邵郡白水縣令,認識當地豪傑,自請前往遊說,以取邵郡。宇文泰批准。楊檦于是與土豪王覆憐等舉兵,逮捕邵郡太守程保及縣令四人,斬首。宇文泰上表保舉王覆憐爲郡守,又派間諜遊說曉谕東魏諸城堡,十天半月之間,很多人都歸附了。

東魏派東雍州刺史司馬恭鎮守正平,西魏司空從事中郎、聞喜人裴邃准備攻打正平,司馬恭棄城逃走,宇文泰任命楊檦爲行正平郡事,執掌正平。

3 南梁皇帝蕭衍修建長幹寺阿育王塔,在舊塔中發現佛祖的指甲、頭發和舍利子。

八月二十八日,皇帝前往長幹寺,設無礙大會,大赦。

4 九月,柔然爲西魏入侵東魏三堆,東魏丞相高歡迎擊,柔然退走。

行台郎中杜弼認爲在任的文武官員大多貪汙,向丞相高歡建議懲治。高歡說:“杜弼,你過來,我跟你說!天下貪汙習俗已久。如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宇文泰經常招誘他們,人心去留未定;江東還有一個吳翁蕭衍,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向往他,認爲他是正統所在。我如果急于整頓綱紀,毫不寬恕,恐怕督將盡歸宇文泰,士子全投奔蕭衍。人物流散,何以爲國!你應該稍微忍耐一下,我不會忘記這件事。”

高歡將要出兵和西魏作戰,杜弼請先除內賊。

高歡問內賊是誰,杜弼說:“這些掠奪百姓的勳貴就是。”

高歡不回答,讓軍士們張弓搭箭,舉起大刀,手握長矛,夾道羅列,命杜弼從中間走過去,杜弼戰栗流汗。

高歡這才徐徐曉谕他說:“箭雖然在弦上,卻並沒有射出;刀雖然舉起,卻並沒有砍下;長槊雖然按在手裏,卻並沒有刺出,你已經亡魄失膽。這些人身犯鋒镝,百死一生,就算他們貪鄙,卻有更大貢獻,豈可與常人相比!”杜弼于是叩頭謝罪,承認自己見識不及。

高歡每次號令軍士,常令丞相屬、代郡人張華原宣旨,對鮮卑人就說:“漢人是你們的奴隸,男的爲你們耕田,女的爲你們織布,繳納粟米布帛,讓你們得以溫飽,你們爲什麽要欺淩他們?”

對漢人則說:“鮮卑人是你們的雇工,得你們一斛粟、一匹絹,就爲你們殺敵擊賊,讓你們得以安甯,你們爲什麽要恨他們?”

當時鮮卑人都輕視漢人,唯獨忌憚高敖曹。高歡號令將士,常說鮮卑語,而只要高敖曹在列,高歡就說漢語。高敖曹從上洛回來,高歡任命他爲軍司、大都督,統領七十六個都督。任命司空侯景爲西道大行台,與高敖曹及行台任祥、禦史中尉劉貴、豫州刺史堯雄、冀州刺史萬俟洛共同治兵于虎牢。

高敖曹與北豫州刺史鄭嚴祖進行握槊比賽,劉貴召鄭嚴祖,高敖曹正在興頭上,不放他走,用枷把使者鎖住。使者說:“上枷容易脫枷難。”

高敖曹拿起刀,就在枷上把人頭砍下,說:“又有何難!”劉貴不敢計較。

第二天,劉貴與高敖曹同坐,外面有人進來報告,說整治黃河的役夫,淹死很多。

劉貴說:“漢人的命就值一枚銅錢,隨他死!”

高敖曹怒,拔刀就砍劉貴。劉貴趕緊跑回營寨,高敖曹鳴鼓會兵,要攻打劉貴。侯景、萬俟洛一起解勸,過了很久才平息。高敖曹曾經到丞相府,門衛不放他進去,高敖曹操起弓箭就射,高歡知道了,也不責備他。

5 閏九月二日,任命武陵王蕭紀爲都督益州、梁州等十三州諸軍事、益州刺史。

6 東魏丞相高歡將兵二十萬從壺口直指蒲津,命高敖曹將兵三萬攻擊黃河以南地區。當時關中饑荒,西魏丞相宇文泰所將將士不滿一萬人,在恒農就地征糧五十余日,聽說高歡將要渡河,便引兵入關。高敖曹于是包圍恒農。

高歡右長史薛琡對高歡說:“西賊連年饑馑,所以冒死來入陝州,想要奪取糧倉存糧。如今高敖曹已包圍陝城,糧食無法運出。我們只需要在各主要道路布防封鎖,不與他們野戰,等到秋收之時,他們的百姓自然就都餓死了,何愁元寶炬、宇文泰不投降?最好不要渡河。”

侯景說:“這次舉兵,形勢極大,萬一不能取勝,很難收場。不如分爲二軍,相繼而進,前軍若勝,後軍全力;前軍若敗,後軍增援。”高歡不聽,從蒲津渡過黃河。

西魏丞相宇文泰遣使警誡華州刺史王罴,王罴對使者說:“老罴當道臥,貉子哪得過?”

高歡到馮翊城下,對王罴喊話:“何不早降?”

王罴大聲呼喊:“此城是王罴墳墓,死生在此。想死的就來!”高歡知道攻不下,于是渡過洛水,駐軍于許原西。

宇文泰到了渭南,征發諸州士兵,都還未能會師。宇文泰想要進擊高歡,諸將認爲寡不敵衆,建議等待高歡繼續西進,觀察形勢,再做決定。

宇文泰說:“高歡如果到了長安,則人心大爲動搖;如今趁他遠來新到,可以出擊!”即刻在渭水建造浮橋,令軍士自帶三日幹糧,輕騎渡過渭水,辎重則在渭水對岸沿著河岸向西運送。

冬,十月一日,宇文泰抵達沙苑,距東魏軍六十裏。諸將皆懼,唯有宇文深前來道賀。

宇文泰問他緣故,宇文深說:“高歡鎮撫河北,很得人心。他如果只是防守,我們不容易對付他。如今他懸師渡河,並不是手下將領們所情願的,只是高歡損失了窦泰,感到羞恥,爲了雪恥,不聽勸谏而來,這正是兵法所謂忿兵,可以一戰而擒。事理昭然,我爲什麽不道賀!請授給我一個符節,我去征發王罴部隊,截斷他的退路,殺得他們一個不剩!”

宇文泰派須昌縣公達奚武去偵察高歡軍情,達奚武帶著三個騎兵,都穿上東魏將士衣服,日暮時分,離東魏軍營數百步下馬,偷聽得口令,然後上馬巡視諸營,跟巡夜憲兵一樣,有不遵守軍法的,就鞭撻懲罰,如此把全營看得清清楚楚,然後安全返回。

高歡聽說宇文泰已到,十月二日,引兵前進。

偵察騎兵報告說高歡兵將到,宇文泰召諸將謀議。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說:“敵衆我寡,不可平地列陣,此處往東十裏有渭水河灣,可以先占領陣地,等他們來。”

宇文泰聽從,背水東西列陣,李弼爲右拒,趙貴爲左拒,命將士都偃戈埋伏于蘆葦中,約定聽到鼓聲就起身戰鬥。

大約午後三時至五時,東魏兵抵達河灣,都督、太安人斛律羌舉說:“宇文泰舉國而來,要決一死戰,譬如瘋狗,或許真能吃人。況且這渭水河灣,蘆葦草深,土地泥濘,無法用力,不如慢慢與他們對峙,秘密分精銳直取長安,他老巢被端,則宇文泰不戰而擒。”

高歡說:“縱火焚燒蘆葦,如何?”

侯景說:“我們應當生擒宇文泰以示百姓,如果燒死燒焦了,誰相信是宇文泰死了呢?”

彭樂也盛氣請鬥,說:“我衆賊寡,百人擒一,何憂不克?”高歡聽從。

東魏兵望見西魏兵少,爭相進擊,陣列全亂了。兩兵將交,丞相宇文泰鳴鼓,蘆葦蕩中將士皆奮起,于謹等六軍與之合戰,李弼等率鐵騎攔腰橫擊,東魏兵中間被截斷爲二,于是西魏大勝。

李弼的弟弟李檦,身材短小,勇猛非凡,每次躍馬陷陣,隱身于鞍甲之中,敵人望見都說:“避開這個小娃!”

宇文泰歎道:“膽量、決心已到如此程度,何必非要八尺之軀?”

征虜將軍、武川人耿令貴殺傷甚多,盔甲衣裳全部血紅,宇文泰說:“觀其甲裳,足以知耿令貴之勇,何必數他割下多少首級?”

彭樂乘醉深入西魏軍陣,西魏兵刺中他,腸子流出來,他把腸子塞進去,繼續作戰。

東魏丞相高歡想要收兵再戰,命張華原拿名冊到各營點兵,沒有一個應聲的,回來報告高歡說:“人都走了,全是空營!”高歡還不肯走。

阜城侯斛律金說:“衆心離散,不可再用,應該急向河東!”高歡據鞍不動,斛律金揮鞭抽打他的馬,這才馳去。

夜,渡河,船離岸較遠,高歡改騎駱駝,才得以上船渡河。此戰東魏喪失甲士八萬人,抛棄盔甲武器十八萬件。

宇文泰追高歡到河岸,選留俘虜的甲士二萬余人,其他的全部放回。都督李穆說:“高歡已經被殺破了膽,速速追擊,可以把他擒獲。”宇文泰不聽,還軍渭南,之前所征召的部隊才剛到,于是在戰場上每人種一棵柳樹,以展示武功。

侯景對高歡說:“宇文泰新勝而驕,必不爲備,願得精騎二萬,徑往取之。”

高歡告訴婁妃,婁妃說:“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侯景又豈有回來之理!得了宇文泰,而失去侯景,有什麽好處呢?”高歡于是沒有讓侯景出兵。

西魏加授丞相宇文泰爲柱國大將軍,李弼等十二將皆進爵增邑,各有等差。

高敖曹聽聞高歡戰敗,放棄恒農,退保洛陽。

十月十八日,西魏行台宮景壽等率軍向洛陽挺進,被東魏洛州大都督韓賢擊退。州民韓木蘭作亂,被韓賢擊破。一賊藏匿在屍體間,韓賢親自檢查戰場,收拾铠甲武器,賊一躍而起,舉刀就砍,韓賢小腿被砍斷,去世。

西魏再派行台、馮翊王元季海與獨孤信率步騎兵二萬人攻向洛陽,洛州刺史李顯進攻三荊,賀拔勝、李弼包圍蒲坂。

東魏丞相高歡西征時,蒲坂平民敬珍對他的族兄敬祥說:“高歡逼走皇帝,天下忠義之士,都想把利刃插在他的肚腹上。如今又稱兵西上,我想與兄長起兵,斷其歸路,這是千載一時的機會。”敬祥聽從,糾合鄉裏,數日,有部衆一萬余人。

正巧高歡從沙苑敗歸,敬祥、敬珍率衆邀擊,斬獲甚衆。賀拔勝、李弼至河東,敬祥、敬珍率猗氏等六縣十余萬戶歸附西魏,丞相宇文泰任命敬珍爲平陽太守,敬祥爲行台郎中。

東魏秦州刺史薛崇禮守蒲坂,別駕薛善,是薛崇禮的族弟,對薛崇禮說:“高歡有逐君之罪,我和兄長得到朝廷的賞賜,世代承蒙國家恩惠,如今朝廷大軍已到,而我們還爲高氏固守。一旦城池陷落,首級裝在盒子裏送到長安,署爲逆賊,死有余愧。現在投誠,要好得多。”

薛崇禮猶豫不決。薛善與族人砍開城門,納入西魏軍,薛崇禮出走,被追上抓獲。丞相宇文泰進軍蒲坂,派軍占領汾州、绛郡,凡是薛氏參與開城之謀者,全部賜五等爵。

薛善說:“背棄謀逆者,歸附君王,這是做臣子的必備節操,豈容全家大小都得到封邑!”與弟弟薛慎堅決推辭,不接受。

東魏行晉州事封祖業棄城逃走,儀同三司薛修義追到洪洞,勸封祖業回去守城,封祖業不聽。薛修義返回晉州,安定百姓、固守防務。西魏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引兵至城下,薛修義大開城門,埋伏甲士,等他進城。長孫子彥難測虛實,于是退走。丞相高歡任命薛修義爲晉州刺史。

獨孤信到了新安,高敖曹引兵北渡黃河。獨孤信進逼洛陽,洛州刺史、廣陽王元湛棄城而逃,跑回邺城。獨孤信于是占據金墉城。

孝武帝元修西遷之時,散騎常侍、河東人裴寬對弟弟們說:“天子既已向西,我們不可以東附高氏。”率家屬逃于大石嶺。獨孤信進入洛陽,才出山相見。當時洛陽荒廢,人士流散,唯有河東人柳虬在陽城,裴诹之在颍川,獨孤信征召他們,任命柳虬爲行台郎中,裴诹之爲開府屬。

東魏颍州長史賀若統逮捕刺史田迄,舉城投降西魏,西魏都督梁回進入州城據守。前通直散騎侍郎鄭偉起兵陳留,攻打東魏梁州,抓獲其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馬從事中郎崔彥穆攻打荥陽,抓獲其太守蘇淑,與廣州長史劉志都投降西魏。鄭偉,是鄭先護之子。丞相宇文泰任命鄭偉爲北徐州刺史,崔彥穆爲荥陽太守。

十一月,東魏行台任祥率督將堯雄、趙育、是雲寶攻打颍川,丞相宇文泰派大都督宇文貴,樂陵公、遼西人怡峰率步騎兵兩千人救援。行軍到陽翟,堯雄等軍已離颍川三十裏,任祥率衆四萬人繼其後。諸將都認爲“敵衆我寡,不可爭鋒”。

宇文貴說:“堯雄等認爲我們兵少,必定不敢前進。等他與任祥合兵攻打颍川,城池必定危急。如果賀若統陷沒,我輩坐在這裏幹什麽?如今進據颍川,有城可守,又出其不意,必定擊破敵軍!”于是急行軍進據颍川,背靠城牆,列陣以待。

堯雄等兵到,合戰,西魏軍大勝。堯雄逃走,趙育請降,俘虜其士卒一萬余人,全部釋放遣返。任祥聽聞堯雄戰敗,不敢前進,宇文貴與怡峰乘勝進逼,任祥退保宛陵。宇文貴追上,攻擊,任祥軍大敗。是雲寶殺死陽州刺史那椿,獻出陽州,投降西魏。西魏任命宇文貴爲開府儀同三司,是雲寶、趙育爲車騎大將軍。

都督、杜陵人韋孝寬攻打東魏豫州,攻拔,抓獲其行台馮邕。韋孝寬名叔裕,以字行世。

7 十一月十五日,東魏任命骠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萬俟普爲太尉。

8 南梁司農張樂臯等出使東魏報聘。

9 十二月,西魏行台楊白駒與東魏陽州刺史段粲戰于蓼塢,西魏軍戰敗。

10 西魏荊州刺史郭鸾攻打東魏東荊州刺史、清都人慕容俨,慕容俨晝夜抵抗二百余日,乘間出擊郭鸾,大破西魏軍。當時東魏黃河以南諸州多失守,唯獨東荊州得以保全。

河間人邢磨納、範陽人盧仲禮、盧仲禮的堂弟盧仲裕等都起兵占領沿海地區,以響應西魏。

東魏濟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一千余人,馬八百匹,盔甲武器完備。濮陽平民杜靈椿等爲盜,聚衆近萬人,又是攻城又是在野外搶劫。高季式派出騎兵三百人,一戰將杜靈椿生擒,又攻擊陽平賊路文徒等,全部討平,于是遠近肅清。

有人對高季式說:“濮陽、陽平屬于京畿內的郡,不奉诏命,賊人又沒有入侵我郡境內,何必急匆匆派私人軍隊遠戰!萬一失利,豈不反而獲罪?”

高季式說:“你這句話,就是不忠!我與國家同安共危,豈有見賊而不討之理!況且賊人就是知道朝廷軍隊一時半會兒來不了,又不懷疑外州有兵去打他,我乘其無備,必定將他擊破。就算因此獲罪,我也無怨無悔!”

【學以致用】

這一篇思考幾點:

01,創業不易,當老大不僅是門技術活,更是藝術活

這裏暫時說的是高歡

既要團結內部的刺頭悍將,又要平衡各民族矛盾

還得分出心思怎麽幹掉對手

“諸勳人身犯鋒镝,百死一生,雖或貪鄙,所取者大,豈可同之常人也?”

從這句話當中能感受到,真正的老板一定是實戰型的,而不是商學院培育出來的

創業初期,哪個重要,哪個次要,自己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不處理,而是需要權衡。

就像太極圖中的S線,是“灰色思維”

02,小心掉入情緒化決策陷阱

這也可以算是老板致命風險之一了

高歡爲了報仇而興忿兵,他自己可能沒意識到,但敵方的宇文深卻看到很明白,

今懸師渡河,非衆所欲,獨歡恥失窦泰,愎谏而來,所謂忿兵,可一戰擒也。

這就是從行爲當中看動機,從動機當中觀人性,並且找到應對之策

這一點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會遇到

我們曾經自以爲深思熟慮的決定,當回過頭去看整個脈絡線時,你會發現自己最開始的念頭,其實是情緒化在操控,不是理性的

情緒一上來,就把原本有利因素變成不利因素了,

不僅打了敗仗,並且出現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高歡迫逐乘輿,天下忠義之士皆欲剚刃于其腹。今又稱兵西上,吾欲與兄起兵斷其歸路,此千載一時也。”

這段話有意思

高歡只是逐君,宇文泰可是把元修給毒死了,哪個更壞?

在看高歡過去的行爲,他可是寫了四十多份信請元修回來,並且講了,你不回來,爲了國家就要另立新君,可是元修不回啊

所以,起義的背後本質還是成王敗寇,看利益大小

高歡一敗,這時起義,籌碼更大

高歡失敗之前呢,怎麽沒人起義呢。

當然,這是人性特征,老板只要一失勢,團隊要跳槽很正常。

03,名正言順的重要性

這些人背叛高歡,第一肯定是利益的權衡,第二就是“名正”

也就是政權的合法性

高歡其實花了很多心思弄這個事情,但是一場軍事失敗,顯示這個影響力很不夠

從北魏的角度來看,不管是東魏還是西魏,這兩方的領導人都是“國賊”,國家危難的時候不想著幹點事,卻一個個想出來當老大取而代之。

因此,高歡控制的東魏,與宇文泰控制的西魏其實誰都沒有唯一的合法性,

既然這樣,那就是軍事上誰勝利誰就有,同時政治上的宣傳也同樣重要。

思想宣傳這一塊高歡這邊做的少了,從他的那些刺頭悍將的行爲當中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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