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小說|《狐狸緣全傳》第四回

古典文學部阿虛 2024-04-11 10:37:08

第四回 玉面狐興心食童男 小延壽摘果妖喪命

詩曰:

色作船頭氣作艄,中間財酒兩相交。

勸君休在船中坐,四面殺人俱是刀。

話說周公子正在夢寐之間,忽聽有人聲喚,一睜二目,見是胡小姐,便急忙起身說道:“敢則賢妹到來,有失迎迓。”言罷,同攜素手,挨肩坐下。常言說“酒是色媒人”,玉狐酒興尚濃,未免春心搖蕩,恨不即刻貼胸交股,共效于飛。所以二人並不閑話,即攜手入帏,滋情取樂,至五更方止。一宿晚景不必細言。

且說老蒼頭自從清明之後,因公子吩咐,不奉呼喚不許來進書院。他想:“公子必定趁著守孝,要專心誦讀。”心中甚喜,故每日只令延壽兒詢問,送茶送飯,也就不在其意。乃至日久,不但說未見遊山訪友,連前面院內也不見出來,且又從未聽得讀書之聲。雖然甚疑,又不敢到書房察問探詢。延壽兒說:“咱公子終朝不是悶坐,便是睡臥。先前還在書院踱來踱去,這些日子,我見臉面尖瘦,氣喘籲籲,總沒見他看文章。聽他念詩賦似先前那聲韻兒,怪好聽的。不知道晚上作些甚麽,日色老早的便囑咐我‘不必’再來伺候,遂將書院前邊這門拴上。你們想想,這可是何緣故呢?”

老蒼頭聽罷延壽兒之話,心中甚是驚疑不定,細思:“公子這等形容,必定有由而起。莫非書室有人與他作些勾當不成?然此村中未聞有這等風聲婦女。即或清明祭掃之時,有女子與他說話,卻又離此甚遠,亦難輕易至此。”思來想去,竟揣摸不出頭緒。盤算多會,忽然生出個主意來:“現在時屆中秋,果品已熟,過一兩日走到書齋作爲請公子到墳祭祀,到那時看他形景如何,再作道理。”遂囑咐延壽兒:“不可竟去貪玩,須用心服侍公子。”言罷,老蒼頭又去查看地畝場園去了。

哪知公子之病,尚未至極重,其中便又生出禍來。這周公子自從被色迷住,凡宅中大小之事,不但不管,連問也不問,晝則眠思夢想,夜則倚翠偎紅。日久天長,那禁得婬欲無度?未免堪堪身形憔悴,神氣恍惚,便覺有病入膏肓的樣子。然而病至如此,猶不自悟。即偶爾想著禁情節欲、靜養幾日,及至胡小姐一到,見其湘裙下金蓮瘦小,鴛袖下玉筍尖長,綽約豔麗,絕世風姿,情欲便陡然而起,仍然共枕同衾(qīn)。況妖狐婬蕩已極,來必陽台三赴。所以這病只有日添,沒有日減之理。

話說此時節近中秋,這周宅後面園內有許多果樹,枝上果子大半皆熟。這日周公子自覺形體枯槁(gǎo),心中火熱,忽然想著吃幾個果品。可巧延壽兒正來送茶,便急忙叫派人摘了送來。公子自用幾枚,余剩的賞了延壽兒。那知延壽兒早就想到園裏偷摘果子,因老蒼頭吩咐過,說:“這果子雖然已熟,公子尚未到墳上進鮮致祭,斷不准令別人先采摘。”故此令人看守甚嚴,專候公子吩咐采鮮祭祀。豈知公子被妖所纏,一靈真性迷亂,竟將秋季上墳之事忘了。老蒼頭候了兩日,並無動靜。又因聽了延壽兒所說之話,不曉公子是何緣故,遂將那看守果品的心意就冷淡了。這延壽兒因先前不得下手,也就罷了。今忽嘗著甜頭,又見有機會,便想去偷吃。況且這孩子極是嘴饞淘氣,天生的愛上樹登高。誰知這一摘食果子大不要緊,便從此將小命廢去。有《延壽兒贊》可以爲證:

小延壽,生來是下流,不因孝母去把果偷。這孩子年紀幼,他的父是蒼頭,因無娘管教不周,才慣成爲王不怕的跳鑽猴。而且是模樣醜,長了個連本兒不夠。小辮頂挽了個鬏(jiū)花兒,攪的頭發往回裏勾。那腦袋似蠶豆,頂門兒上觚(gū)觚頭,雖下雨淋不透。兩個眼往裹眍(kù òu),木兒耳相配著前廊後廈的奔婁。眵(chī)目糊眼角留;牙焦黃口味臭;清鼻涕向下流,不搽不省常往裏抽。滿臉上生橫肉,不愛洗,泥多厚。有傷痕疤瘌湊,更兼挫腳石一般的麻子是醬稠。短夾襖汗塌透,扯去了兩管袖,露兩支胳膊肘。老鹳爪兩只手。敞著懷,鈕不扣。褲兒破腿肚子露,因何撕?爲招狗。他那足下鞋,穿著一雙踢死牛。真個是生成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若說起腌髒之人,屬他打頭。

且說延壽兒見他父親看守果品之意松了許多,便留心想著去偷摘。這日天色未明,他便醒來,起身溜下床來,輕輕的撬開門,一直奔了後宅果園。此刻,太陽尚未發紅,他便順著樹爬上牆頭,用手去摘那果子。

誰知書室的妖狐,此刻也要起身,正欲披衣下床,公子也要隨著起來。妖狐急忙攔阻,說道:“你這幾日身體不爽,須溫存將養方好。這外邊風寒露冷,欠安的身體恐難禁受。再者天光尚暗,我去後,公子正好錦被高臥,安心穩睡,俟晚間再圖歡聚。”公子此時正在困倦,樂得臥而不起。今聞胡小姐之言,點頭說道:“多蒙小姐體諒,敢不從命!”言罷,玉狐輕輕將門開放,出了書齋。他見四面無人,便在院中款款而行,一面走一面低頭打算。看官,你猜玉狐打算甚麽?他原想:“當初與公子相交,一者爲竊采元陽,煉他的金丹;二者公子年少風流,正可常常貪歡取樂。此乃一舉兩得方遂心願。”今見公子未及一載體就受傷,交歡之際少氣無力,覺得不能滿其所欲。因此,心內甚是不悅。他不想公子病由何起,反恨他:“太生的虛弱無用,不足耐久,半途而廢,枉費了一片心機。世間男子若皆如此,凡我采補者流,幾時方到成仙之位?”可見妖精禽獸不與人同,不但不知自反,而且多無恻隱之心。所以妖狐盤算的,是公子既已得病,大略難得痊愈。此刻想將他撇開,再覓相與,又無其人;欲再與他相纏,又不能如意。自忖多會,忽生了個主意,說:“有了,我何不在郊原曠野尋兩個童男,暫且吃了,以補眼前缺陷。候著此生:或是好了,或是死了,再作計較。”

玉狐想罷,走到書院門邊,將要啓拴開門,忽聽有人拉的樹枝響聲,他當是有人來查他們的行迹,未免吃了一驚。便忙擡頭仔細一看,乃是一個小孩子,不覺心中甚喜,想:“適才我欲吃童男,不意未曾尋覓便即撞見,豈非造化?趁著此處無人,將他诓下樹來,引到暗處飽餐一頓。”妖狐剛要用計招呼,忽又自忖(cǔn):“想這孩子,並非別人,定是老蒼頭之子小延壽兒。這孩子生的有些機靈,又系伺候書齋的小厮,倘若將他吃了,老蒼頭必不幹休。那時吵嚷起來,公子必定生疑。不如不睬他,作爲未見,我走我的路便了。”那知不巧不成話,小延壽兒應遭此禍。這玉狐用手一扯門拴,偏又響動一聲,延壽兒以爲看果子的到來,幾乎不曾唬的掉下樹來。他便手扶樹枝,站在牆頭,低著腦袋,向四面細看。妖狐此刻正恐怕人看見,聽門拴一響,不免也就回首。

他見延壽兒已經瞧見,知道欲進不便,欲退不可。你看他柳眉一蹙,計上心來,袅袅娜娜,走至牆下,悄聲說道:“你這孩子,還不速速下來!登梯爬高,嫩骨嫩肉要跌著了怎麽好?也不怕你們家大人看見。快下來罷!若不聽我說,我便告訴你們公子,重重的責你。那時,你可別怨我不好。”這延壽兒正是一心高興扳枝摘果,惟恐看園的撞見。忽聽門拴一響,唬了一跳,低頭看去,並不是宅裏的人,倒是一個絕色女子,立在牆根之下。只見他颦眉未畫,亂挽青絲,仿佛乍睡足的海棠一般。小延壽將要發話詢問,忽見款步向前,反吆喝了他幾句。此時日色未出,小延壽未曾看得親切,不知是誰。今相離較近,看見面目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今聽他說話,猛然醒悟,說:“是了,清明祭掃,與我們公子私自說話的,豈不是這個姑娘麽?怨不的公子這等虛弱,必是被這姑娘纏住了。我父親正察不著這個原由咧!他撞見我,不說安安靜靜的藏避,反倒拿話嚇叱我,豈非自找羞辱嗎?”

小延壽想罷,將小臉一繃,說道:“你這姑娘真不識羞!大清早起你有甚麽事情?門尚未啓,你怎麽進來的?我想你必是昨晚來了,跟我們公子書房睡的。你打量我不認得?今年清明佳節,我們到墳前祭祀去,你和我們公子在花園太湖石旁,眉來眼去,悄語低言,鬧了好大工夫。那時我瞧著你們就有些緣故,因礙著我們公子,不肯給你吵嚷。倘若我與你揚說出去,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必定好說不好聽的。你也應該自己想想,改了這行徑才是。誰知你們倒敞開臉皮鬧到我們院裏來了。我且問你,離著好幾裏路是誰送你來的?還是我們公子接你來的?你是初次到此還是來過幾次?我想你必是跟我們公子睡了,必定不止來過三五次。你偷著神不知鬼不覺悄不聲的走了回去,豈不完了?今兒遇著我,反老著臉,管我上樹偷果子吃!難道你偷著跟我們公子勾搭上,就算你是誰的少奶奶,這果子許你管著不成?我是不怕你對我們公子說了呵叱我的。我若惱一惱兒給你喊叫起,驚動出我們宅裏的人來,我看你年輕輕的姑娘臉上羞也不羞!”說罷,向著妖狐問道:“我說的是也不是?”

看官,你論延壽兒這孩子,外面雖生的不大夠本,卻是外濁內秀。他竟有這一番思忖,有這麽幾句話語!那周公子乃是斯文秀士,竟一味的與胡小姐偷香竊玉,論愛說恩,忘了嚴親的服制,不詳妖媚行蹤。較論起來,尚不如延壽有些見識呢。

延壽兒一見是個女子,便思想怎麽輕易來在書院之內?事有可疑。無奈,終是未經過事的頑童,雖然猜疑,卻未疑到這女子即是妖怪。他想著說些厲害話,先放他走了,慢慢的再對宅裏人說明,設法禁止。

那知玉狐聽罷,覺著叫他問的無言可對,未免羞惱成怒,懷忌生恨。欲待駕雲逃走,恐怕露出行藏。秋波一轉,計上心來,想道:“我將他留下,定生枝節。莫若將他活活吞在腹內,卻倒去了後患。”遂笑吟吟對延壽說道:“好孩子,你別嚷。倘真有人來瞧見我,你叫我是活著,是死了呢?豈不叫我怪羞的。我煩你將門開了,我好趁早兒出去。才剛我同你說的是玩話,怕的是你跌下樹來摔著。果然你要愛吃果子,今晚我給你帶些個來你吃。你可不要對人說就是了。”

從來小孩子愛戴高帽兒,吃軟不服硬。延壽兒見妖狐央及他,說的話又柔順可聽,他便信爲真情,倒覺不好意思起來,說:“姑娘,你等我下去給你開門。”便連忙順著牆跳到平地。玉狐此刻不敢怠慢,陡起殘害狠毒之心,一恍身形,現出本相,趁勢一撲,延壽兒“哎喲”了一聲,早唬的魂飛魄散。看官,你道這玉面狐怎樣厲害?有贊爲證:

這個物,生來的形想真難看,他與那別的走獸不合群。驢兒大,尾九節,身似墨,面如銀,最輕巧,賽猢狲,較比那虎豹豺狼靈透萬分。處穴洞,嘯古林,威假虎,善疑心,郊行見,日色昏,他單劫那小孩子是孤身。尖嘴岔,似血盆,牙若鋸齒兒勻。物到口,不囫囵,能把那日月光華往腹裏吞。四只爪,賽鋼針,曲如鈎,快若刃,抓著物,難逃遁。常在那月下傳丹,蜷而又伸。眼如燈,瞧著堪,臊氣味,人怕聞。多幻化,慣通神,他的那性情善媚還愛迷人。這才是:玉面狐一把原形現,可憐那小延壽命見閻君。

話說小延壽忽見九尾狐這等惡相,早嚇的真魂出竅,不省人事。玉狐就勢將他撲倒,看了看四面無人,連忙張開巨口,將頑童銜住,複一縱獸形,越過書院的牆垣,落在果木園內樹密林深之處,抛在地下,正要用爪去撕扯衣裳,小頑童蘇醒過來,忽然“哎喲”一聲,便欲伏身而起。妖狐此時怎肯相容,仍又一伸脖子,在咽喉上就是一口。頑童一陣著疼,蹬踹了幾下,早就四肢不動,嗚乎哀哉。諺雲:“人不知死,車不知覆”,這延壽兒摘果來時,本是千伶百俐,滿心淘氣的孩子,今被妖狐一口咬死,扯去衣服,赤條條臥在平地,可憐連動也不動。有贊爲證:

這孩子生來特吊猴,險些兒氣壞了那老蒼頭。素昔頑皮淘氣的很,今朝被妖狐把小命兒休。逢異事,來相湊,冤家路,偏邂逅,災襯臨,難逃走。誰叫你無故瞞人來把果偷。想方才,在牆頭,逞多能把機靈抖。婬邪事,全說透,難免與妖狐結下冤仇。羞變惱,恨難抛,現原形,張巨口,咬咽喉,難禁受,只落得一派蹬踹緊閉了雙眸。赤著身,衣沒有,躺在地,無人救。任妖精,吃個夠。他的那素日頑皮一旦盡收。魂渺渺,魄悠悠,遭慘死,有誰尤,無非是一堆白骨,血水紅流。

這妖狐見頑童已死,忙上前扯去衣裳,用鋼針似的利爪先刺破胸膛,然後將肋骨一分,現出了五髒。妖狐一見,滿心歡悅,伸進他那尖嘴,把熱血吸淨,又用兩爪捧出五髒,放在嘴岔子裏細嚼爛咽。吃罷,將二目鈎出,也吞在腹內。真是吃了個美味香。不多一時,將上身食盡。抱著兩條小腿,在土坡下去啃。此話暫且不提。

且說老蒼頭自聽公子形容消瘦,幾次要到書齋探問,因場園禾稼忙冗無暇。又想著前些日令延壽代行問候,公子尚說過于瑣碎;若要親身找去說話,必定更不耐煩,所以遲滯下了。可巧這日早晨見延壽兒不在,便自己烹了一壺濃茶用茶盤托住,來至書院門側。複又自忖:“我自己送進書齋,公子不悅,未免招他勞碌、生氣。莫若等他將息痊愈,再親身致問。”想罷,手擎茶盤,仍去找尋延壽兒。在宅裏喊叫兩次,不見蹤迹。忽然說:“是了,今日這孩子起的甚早,必定到園裏偷果子去了。待我往樹上找找他去。”

老蒼頭一徑來至果園,揚著臉滿樹瞧看,並無蹤影。不知不覺來到土坡之下,忽然一陣風起,吹到鼻中一派腥血氣味,不禁低頭向地下一看,只見鮮血淋漓,白骨狼藉。猛一擡頭,忽見那土坡上面有一個驢兒大怪物,在那裏捧著人腿啃吃呢!老蒼頭一見,驚的失魂走魄,“哎喲”了一聲,身軀往後一仰,連茶盞一齊栽倒在地。

妖狐此刻正吃的高興,忽聽“咕咚”一聲,仿佛有人跌倒之音。忽往下一看,見是老蒼頭摔在地下。心內想道:“這老狗才真真可笑。大約來找他那嘴欠的孩子,見我在此吃了他,便嚇倒在地。你偌大年紀,難道說還怕死不成!那知你仙姑不吃這幹柴似的老東西。有心將你咬死,于我也無益,不如趁著此時遁歸洞府,有誰得知?”他便搽了搽口嘴,抖了抖皮毛,仍駕妖雲而去。

這裏老蒼頭蘇醒了多時,方緩過氣來,強紮掙了會子,好容易才坐起,尚覺骨軟筋麻。自己揉了揉昏花二目,複向草坡一望,見妖怪已去,這才略略將心放下。兩腿稍微的有了主胫骨兒咧,站將起來,慢慢走到血迹近前,可笑那條小腿尚未啃完。明知親生兒子被妖怪所害,不覺心中大痛,複又昏迷跌倒。這也是命不該死終難絕氣,仍然緩夠多時,悠蕩過來。你看他如癡似醉,爬起身軀,望著剩下的殘骨號哭。

這蒼頭不由的一見白骨,心中慘恸,捶胸跺腳哭。代叨咕:“真可歎,命運乖。從自幼,在周宅,到而今,年衰邁,未傷德,心不壞,不妄爲,不貪財,不續弦,怕兒受害。非容易,才拉扯起我的小嬰孩。爲的是,續香煙,傳後代。我若死,他葬埋,不抛露我的屍骸。爲甚麽,頃刻之間逢了惡災?莫非是皇天怪?又何妨,我遭害。害了他,何苦來。老天爺錯報循環該也不該?”這蒼頭,哭了個哀,無指望,犯疑猜:“想妖物,由何來?這麽怪哉!平空裏,起禍胎。思公子,無故病,最可異,事兒歪。看來是,妖精一定能變化,日久藏伏在書齋。”

蒼頭哭了多會,無人勸解,未免自己納悶。細思此地怎能跑出妖精來呢?正在無可如何,猛然間想起:“公子之病生的奇怪。自從掃墓遇見甚麽胡小姐之後,便終日不出書房。我想,青石山下並未聞有姓胡的,亦未見有千姣百媚、通文識字的女子,彼時就覺可疑。適才吃延壽兒的明明是個九尾狐狸。狐能變化,公子一定被他迷住。如今將延壽兒吃了,老漢無了收成結果,這卻還是小事。倘若妖精再傷了我家公子,斷了周氏香煙,豈不是九泉之下難見我那上代的恩主嗎?”老蒼頭想到這裏,迷迷糊糊的,也不顧那延壽兒一堆殘骨與那茶盤茶盞,一直竟奔了書院,來探公子病勢。

及走到書齋門首,尚聽不見裏邊動靜。站在台階之上,知道公子未曾睡醒,輕輕的咳嗽兩聲,指望驚動起來。那知公子黑夜盤桓,晨眠正在酣際。老蒼頭心內著急,又走在窗下大聲言道:“窗頭紅日已上三竿,請公子梳洗了,好用飯。”周公子一翻身,聽了聽是蒼頭說話,便沒好氣坐起來,使性將被一掀嚷道:“有甚麽要緊的事,也須等我穿妥衣裳!就是多睡一刻,也可候著,你便來耳根下亂嚷,故意的以老賣老。本來我不願叫你們進這書院,你偏找來惹氣。不知你們是何心意?”

從來虛病之人,肝火盛,又兼欲令智昏,這周公子一見蒼頭攪了他美寢,並不問長問短,便發出這一派怒話,辜負了蒼頭之心。蒼頭因延壽兒被妖狐所害,複恐傷了公子性命,故將疼子之心撂開,特到書房,訴說這宗怪事,勸公子保重自愛。不意將他喚醒,反被嗔叱了幾句,真是有冤無處訴去。

不知蒼頭說些甚麽,且聽下回分解。

注釋

倚翠偎紅:形容男子與女性親熱昵愛的行爲。這個成語的出處是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第三本第三折:“悔過了竊玉偷香膽,刪抹了倚翠偎紅話。”

鬏花:常指的是頭發盤成的結,特別是指古代婦女發式中的一種裝飾性的發髻。這種發髻往往通過纏繞頭發或者使用發簪、發钗等飾品來固定,形成美觀的發型。

觚觚頭:"觚"在古代漢語中指的是一種酒器,用青銅制成,口作喇叭形,細腰,高足,腹部和足部各有四條棱角,容量約爲3升,一說爲2升。這種酒器在商代和西周時期非常盛行,是當時宴會和祭祀活動中不可或缺的禮器。此文中的“觚觚頭”可能是指與"觚"的部分特征類似。

裹眍:意思是指眼睛深陷的樣子。

木兒耳相配著前廊後廈的奔婁:

木兒耳:這裏的"木兒"可能是指木讷、遲鈍的樣子,"耳"指的是耳朵。"木兒耳"整體上可能是用來形容一個人的耳朵顯得遲鈍或不靈敏,給人一種不太聰明或反應慢的印象。

前廊後廈:這裏的"前廊"指的是房屋前面的走廊,"後廈"指的是房屋後面的附屬建築。"前廊後廈"在這裏可能是用來形容一個人的耳朵很大,像房屋前後都有建築一樣,顯得突出。

奔婁:這個詞可能是用來形容耳朵的形狀,"奔"可能是指耳朵向外突出的樣子,"婁"則可能是指耳朵的輪廓不明顯或者有些淩亂。整體上,"奔婁"可能是形容耳朵外形不規則或者有些淩亂的外觀。

白話解析

周公子晚上做夢呢,突然聽見有人叫他,睜眼一看,正是之前認識的美女胡小姐,也就是玉面狐狸變的。兩人一見面就手拉手坐下來,沒聊幾句,就開始心癢癢了,急匆匆地進了臥室。倆人又擱那兒鬼混了一晚上。

老蒼頭,這位周公子家的老家仆,他發現周公子最近行爲怪怪的。這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又聽不到書院傳出讀書聲。老蒼頭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不敢直接去問周公子,所以只好讓小延壽兒去送飯送茶,順便觀察一下狀況。只聽那延壽說“公子啊整天不是躺就是睡,看起來越來越瘦,也沒點精氣神了。這是咋回事兒了呢?”老蒼頭越想越擔心,一番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中秋的時候找個借口去書房看看周公子。

周公子家裏的大小事他已經不管了,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和胡小姐纏綿。時間一長,身體那是越來越差。有時候他也想控制一下,但胡小姐一來,那哪能忍得住啊。周公子的病啊怕是一點好轉的迹象都不會有了。

臨近中秋,周公子突然覺得想吃果子了,就讓小延壽兒去摘。小延壽兒老早就想偷果子吃了,這下總算有機會了,一大早就跑去果園。誰曾想,這一去倒把小命給獻上了。

玉面狐狸原本與公子相交,一是爲了采取元陽,二來也是因爲周公子年輕風流。可看著現在周公子這一副病恹恹的樣子,顯然已經無法滿足她了,于是她打算出去找兩個小男孩來補補身體。剛要開院門,忽然聽到樹枝響聲。仔細一看,哎!這不是正好有個送上門的嘛。正是那小延壽兒。

玉面狐狸想出了一個計策,她假裝關心延壽兒的安全,勸他從樹上下來,同時威脅說如果他不聽話,她會告訴周公子,讓他受到嚴厲的責備。延壽兒一開始被姑娘的話給唬到了,但在仔細觀察後,他認出了姑娘就是之前在清明節時與周公子私下交談的女子。他意識到周公子的虛弱可能是與這女子有關,便反應過來:“你就是那個勾搭我們家公子的姑娘吧?難怪公子最近身體不好,肯定是被你纏的。你看到我,不但不躲,還敢威脅我,真是臉皮厚到家了。”

玉面狐狸可聽不得這,心想直接把他吞到腹中,以絕後患。玉面狐狸忍下怒氣,對延壽兒說了一堆好話,還說晚上給他帶些果子吃。只麻煩延壽兒把門開開,好趁早兒出去。延壽兒這小孩,聽了妖狐的好話後倒覺得不好意思了,就相信了她的話,趕忙下樹去給她開門。說時遲那時快,那妖狐身形一晃便現出原形,待延壽兒落地的那一刻順勢一撲,給小延壽兒嚇得那是丟了魂一樣。

玉面狐狸見四下無人,便張開大口銜著延壽兒一躍跑到密林深處,開始享用起這頓大餐。另一邊,老蒼頭尋不到那延壽兒,便想肯定是偷果子去了,于是打算到林子裏去找找。一時尋不到蹤影老蒼頭,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土坡之下,忽然一道血腥之氣迎面吹來。擡頭一看,那妖物正在啃食人腿,這可把老蒼頭嚇得不輕。那妖狐聞聲便駕雲而去。老蒼頭得知是其兒小延壽被害,複又暈倒,待緩過來後,只得報骨痛哭。

悲痛之後,老蒼頭開始懷疑公子的病症可能與之前遇到的一個姓胡的女子有關,而這個女子定是這狐狸精變的。老蒼頭想到上代家主的恩情,不覺擔心起周公子。于是直奔書院,探查公子病勢。見到公子還在睡的正香,輕輕咳了兩聲發現沒醒,于是跑到窗台大聲叫公子起床。沒曾想公子被吵醒後,心情很不好,反而責怪起老蒼頭,認爲老蒼頭是故意來煩他的。老蒼頭這可是有苦難言啊。

此回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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