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X

疫情三年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發出這樣的感慨時，老魏和黃立剛從三十八九度的高燒退下來。忘了是誰先說的，“要是一直單身，將來萬一有病有災的，真是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兩人一起笑起來。沒過多久，他們又一起發起燒來。“我要是快挂了，就給你打電話。”黃立對老魏說。老魏立刻反駁，“你那麽大塊頭，給我打電話也沒用。我搬不動你。再說，等我到你那裏，你都涼了。”黃立回嘴，“你才涼了。”

到了第二天，燒又退了下來。兩人試探著說，“要不咱倆試試同居養老？”

帶人回來

老魏和黃立從2002年就認識了，當時參加一個圈內活動，抱著找對象的心態，兩人均盛裝打扮。可能因爲打扮得太過高調，合適的對象沒找到，他們倒聊得不亦樂乎，還互換了QQ。

黃立是1980年出生的，比老魏小兩歲。這些年的悲歡離合，他們彼此都知根知底。“你當時就不應該離婚。”老魏對黃立說。

黃立當年被家裏逼得緊，便形婚了。後來黃立的父母相繼去世後，他又爲了“自由”而離婚了。“如果你不離婚，現在也不用像我一樣孤家寡人了。”老魏半開玩笑。

“你當時要不把你對象捉奸在床，現在不也跟他生活快十年了？”黃立反駁。老魏笑了，“對對對，我當時不應該推開那扇門！”

“但是也不怪你找對象費勁。你連做飯都不會，跟我同居怕不會就是想蹭我家的夥食吧？”黃立立刻正色道，“我雖然不會做飯，但是擦地洗碗樣樣精通。”

脾氣秉性，彼此都了解。唯一需要磨合的是生活習慣。兩人都是上班族，年紀相仿，業余時間的消遣方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在半開玩笑中解決了家務的分配以後，住在誰家裏，成了接下來的“難題”。

他們都有自己的房子，兩室一廳，乍一看住在誰家都沒問題。但黃立說自己家裏太亂了，老魏說自己還養了寵物。“幹脆在兩人上班的中間點，租個房子，先試半年。行呢，就繼續住下去，不行也好說好散，不影響感情。”記不清誰提出的點子，兩人都同意了。

挑房子的標准是物業一定要好，園區綠化程度要高，交通相對便利些，要麽有停車位，要麽離地鐵近。兩位“老嫂子”爲的是住著舒服開心，錢則是次要的。

搬家幾乎沒花太多精力，東西也不用太多的准備，畢竟都還有自己的家。爲了顯示公平，兩人還找到了個兩間雙朝陽、且南北通透的房子。住到一起後，他們約定，既然決定同居，這半年內每天下班就回來，不要動不動就溜回自己家住，不然怎麽知道彼此之間合適不合適？

合租第二周的時候，黃立忍不住開了口，“跟你商量個事兒呗！我最近‘拉鼓’（東北話，意思爲聯系）了一個90後。你看咋方便呢？”老魏一愣，馬上明白了黃立的意思，“哼，90後你也敢下手？有照片沒？我看一看。”“就許你找小鮮肉，不許我嘗嘗鮮？”黃立有點不好意思，他不願給老魏看那個年輕人的照片，老魏也沒強求。

黃立下班回到共租屋，正准備輸入密碼，隔著門就聽見屋裏傳來的隱隱呻吟。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老魏發出這個動靜，先是一愣，然後有點窘和惡心，“就好像姐姐出軌，給撞到了一樣。”

黃立在門口站了大概一分鍾。他不是爲了偷聽，而是不知道過一個小時後自己該怎麽面對老魏。黃立琢磨一番後，去買了老魏喜歡吃的披薩，又回家取了瓶紅酒。當晚，老魏有些差詫異，“怎麽忽然請我吃東西？”黃立也不提下午的事情，直到一瓶紅酒見了底，兩人都喝得暈乎乎的，黃立才說，“咱倆以後真要約好，不能把剛認識的人帶回來。”“誰帶回陌生人回來了？”老魏的舌頭有點大了。

黃立沒接老魏的話，只是說，“要帶人回來，也要和對方說。對方同意後才可以。另外對方決定是不是方便和帶回來的人見面。”說到這裏，黃立也覺得有點生硬了，急忙緩和，“咱倆都是老狐狸了，認識的太多。萬一是之前你接觸過的，我又領回來，被撞到了，多尴尬啊！”

老魏像是懂了，嘴上笑著說道，“今天這披薩挺好吃，下次我請你！”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老魏後來說，“解決帶人回來的問題，是兩個老姐妹一起住的最大的困擾。這樣的次數雖然不多，偶爾遇到一次還挺尴尬的。”

貓吃了耳釘

老魏雖然年紀比黃立大兩歲，但是個特別需要陪伴的人，所以老魏養了一只貓。但黃立怕貓。合租時，這只已經六歲多的貓被老魏留在了自己家裏。

考慮到長期獨自生活對寵物很不好，加上那段時間黃立比較忙，大部分時段都是老魏自己在家。老魏就偷偷把貓接了過來。黃立下班晚，頭兩天也沒發現這個變化。到了周末，黃立睡了個懶覺。等他拉開臥室的門走出來，老魏家的貓正毛茸茸地蹲在他的房門口。停頓了大概三五秒鍾，就聽見黃立發出了殺豬一樣的尖叫。老魏急忙跑過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黃立氣得臉都變色了。

黃立怕貓是很嚴重的。老魏一開始還以爲他是對貓毛過敏，後來發現黃立只是單純害怕貓。盡管老魏家的貓一點都不凶，而且很粘人。

黃立不想讓老魏過于爲難，于是選擇下班後附近的健身房健身。晚上七點鍾下班到家，再去健身房，大概九點左右回家。那個時候老魏電視也看得差不多了，就會抱著貓回臥室。黃立也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雖然不用見到貓了，但兩人也沒了交流。

過了半個多月，老魏覺得有些太爲難黃立了，就把貓送到了朋友那裏。黃立琢磨了半天，送了老魏一張健身卡，“以後咱倆一起健身吧，健身房裏可多帥哥了。”

老魏的朋友倒很喜歡那只貓，可粗心大意。那兩個月，老魏時不時過去看貓。黃立雖然害怕貓，但主動給老魏買了貓罐頭。送走貓的第二個月月底，夜裏十一點多，老魏接到了朋友的電話，“你家貓不知道吃了啥，開始嘔吐。”老魏急了，“快去寵物醫院啊！”

黃立那晚睡得比較早，所以他不知道這些。第二天早上，黃立發現老魏不在家，他有些驚訝，老魏這是半夜憋不住、出去找人了？後來才知道是貓吃了朋友的耳釘導致嘔吐。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爲這是一只老貓了，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老魏認爲是貓很想自己。他和黃立商量，平時白天把貓不關在籠子裏，到了晚上黃立回來後把貓關在籠子裏或老魏的臥室。黃立勉爲其難地答應了。

那只貓好像知道黃立怕它，竟一直都沒有靠近過黃立。就算在客廳，黃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貓也是遠遠躺在餐桌旁，距離黃立至少兩三米遠。黃立很驚訝，“這只貓通人性了。”

那段時間兩人的生活狀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僅是養貓，也包括黃立開始健身，需要很早休息，而老魏喜歡熬夜，在房間裏難免會出些聲音。黃立睡眠本來就淺，這讓他睡不好。

人到中年，睡眠比錢重要。水電費、房租、物業費，這些涉及到金錢的事情，對于兩人來說都不算事。但生活習慣上的不一致，成爲他們的困擾。

2023年8月，兩個人決定不合租了。沒有太大的分歧，兩人都重新回到了各自的生活。

好閨女

回到各自住處不到一個月，老魏忽然住院手術。夜裏11點多，黃立的睡意被老魏的一通電話打消了。

老魏在電話裏虛弱地說自己突發膽囊炎。膽囊炎是老魏的慢性病了，怎麽忽然嚴重起來？黃立沒敢多問，事發緊急，到了醫院才知道，原來是膽結石從總膽管掉落，堵塞了胰腺，導致急性胰腺炎。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看到黃立，老魏就像看到了親人。畢竟老魏已經沒有了父母，黃立的及時趕到，給了他很大的溫暖。後來老魏對黃立說，“我得了病，貓沒有辦法替我簽字。但是你能幫我簽字。雖然咱倆沒有情侶關系，沒想到最後一刻還是你幫了我。”

老魏出院後，再次提起想要生活在一起。這一次，老魏決定不租房子了，或是住在黃立家，或是住在老魏家。老魏還把自己的貓送給了朋友代爲飼養。這讓黃立看到了老魏的決心。

可兩人的生活習慣差別大，又很難改。有些在租房子時看不出來，可真的搬到一起，問題就出現了。黃立是不折不扣的購物狂：每季都會買新衣服，舊衣服就隨便找地方收起來，然後被抛在腦後。想穿的時候再買新的。黃立一個人住著90平的房子，裏面的東西堆積如山。

這可讓老魏太難受了。老魏是整理癖，他的衣櫃裏保持著每個季節不超過五套衣服。用他的話來說，一天一套，能穿一周。

老魏住在黃立家的次臥，次臥長期以來是黃立的“倉庫”。老魏住進來後，看哪裏都不順眼，下了班就開始收拾。黃立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跟著收拾了兩天，老魏嫌他礙事，自己收拾起來。

三四天後，老魏把次臥的衣櫃和床底下的儲物箱整理了一遍，將還帶著吊牌的衣服疊好放在一起，穿過的放在另外一面。老魏讓黃立自己選擇，“至少要扔掉一半。”“我將來還能穿呢！”黃立狡辯。“你不能穿了，這些衣服你看都不看。我不收拾出來，估計你都不知道還有這些衣服。”

扔掉次臥一半的衣服後，老魏卻不肯幫他收拾主臥和客廳，他讓黃立自己弄，但他在旁邊提供幫助。“你怎麽跟我媽一樣！”黃立抱怨。“好閨女，來，叫媽！”老魏可不怕這一套。

給黃立整理房間前後

姐妹情深

在黃立家住了快兩個月，因爲上班有些遠，老魏發出邀請，“不能老在你家住著，幹脆你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吧。”黃立同意了。老魏在他家幫著收拾東西，也幫著打掃房間，弄得還挺立正的。黃立正好自己去老魏的住處，也能幫著老魏做點啥。朋友之間講究這樣的禮尚往來。

可老魏的東西很少，房間也整潔。黃立有點不知從何下手。黃立就琢磨著送老魏一個禮物吧！倒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一塊一千塊錢出頭的的電子表。黃立想給老魏一點驚喜，決定把手表藏在他的床頭櫃裏，這樣老魏臨睡覺前打開床頭櫃就能看到了。

打開老魏的床頭櫃時，黃立嚇了一跳。床頭櫃的抽屜裏 ，不但有假陽具，還有幾十個包裝五顔六色的安全套，以及近十盒的艾滋快速檢測試紙。

看著眼前這些東西，黃立愣了大概七八秒，急忙把抽屜關上了，跑回次臥，平靜了好一會兒。在圈子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只是姐妹秘密的感覺有些怪異。但只要給彼此足夠的空間，學會視而不見就行。

黃立在老魏家住的日子裏，總感覺缺乏安全感。他不斷從家裏鼓搗東西到老魏家，不知不覺，老魏家的次臥也成了小倉庫。

黃立發現，原來整理東西也是一種天賦。眼看著衣服都需要放在地板上了，黃立就是整理不好。老魏有些崩潰，“我家不是讓你用來儲物的！”“我就是多一些東西才有安全感！”黃立小聲辯解。老魏被黃立氣笑了，“以後每個季節，衣服和鞋子不許超過五套。”

不要看老魏這麽強勢，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也是慌得站都站不穩。這天黃立一下班，就見老魏正在家裏收拾。“你好久都沒這麽忙活了，是潔癖犯了？”黃立一邊換鞋一邊開玩笑。“快來幫我，晚上我的CRUSH要來看我。”兩人連晚飯都沒吃，收拾到夜裏七點多。

客人敲門時，是黃立開的門。來人愣了一下，看到客廳裏站著的老魏，笑著說，“沒想到你家有客人。”黃立尴尬地笑笑，對老魏打了個招呼，“我回自己的房間了。”老魏也解釋，“老朋友了，暫住我這裏的。”

黃立慌得不行，這個人，他認識的，而且還發生過。他不知道怎麽告訴老魏這件事。在房間裏，黃立一開始還聽見老魏在客廳裏和對方聊天。過了十多分鍾，聲音低下去。然後是門關上的聲音。幾秒鍾之後，老魏敲門，“你出來！”

黃立硬著頭皮走出去。“坐下！”老魏很嚴肅，聲音尖銳起來。“你倆是不是有事？”老魏打破尴尬。黃立點點頭。兩人陷入了沉默。黃立不知該怎麽辦，最擔心的事情到底來了。

哼，你都玩到自家姐妹身上了！”老魏轉頭“撲哧”一笑。“他進門以後，我看你倆不對勁。我直接問他了，他也承認了。”黃立有點膽怯。老魏打開了事先准備的紅酒，“不能浪費，咱倆喝吧！”“那你們以後怎麽辦？”黃立一邊遞上酒杯一邊問。“隨緣吧！肯定不能影響咱倆的姐妹感情！”老魏很確定。

“叮——”酒杯碰到一起。

雖然仍處于磨合期，老魏和黃立的“同居”養老還在繼續。兩人已經半開玩笑地達成了一致，“咱倆不管誰先脫單，也不能終止這個同居養老計劃。除非兩人都脫單了。”這是兩人周末在家看電影時冒出來的，兩位老嫂子都說，“我們這個年紀，脫單比脫貧都難。”“老了，還是姐妹情深更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