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邊的青春記憶,知青的農村歲月,一次與江河的生死較量

曆年壹沫 2024-03-06 10:33:03

1968年的一個黎明時分,一聲震徹雲霄的汽笛長鳴劃破寂靜,一列綠皮火車駛來,揚塵滾滾。

車門倏然洞開,十三名少年老老少少簇擁而下,個個眼神惶惶,手捧簡陋行囊,東張西望間,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腥臊味。

他們正是初冬從京城趕來的知青,如今這就是他們將要紮根的地方了。

小站霎時只余一隊鄉親引路,他們跟著那漢子前行,腳下是一條坑窪難行的黃土路。路旁的稀疏村舍若隱若現,偶有幾個赤著上身的大漢在田垅間忙活,見了這車遠道而來的客人,也禁不住側目張望幾眼。

路過時,幾條狼狗搖晃著從房檐後竄出,對著這陌生的氣息狂吠幾聲,又縮了回去。

寒霧籠罩下,天色漸漸亮堂,他們終于來到了喬家莊大隊。簇擁在窯洞前的一些鄉親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些從城裏來的外鄉人。廖全智也是直勾勾地瞧著這些黝黑幹裂的臉龐,還有那些蜷縮在煙囪腳下取暖的老人。

"都別愣著了,先跟我來!"喬亞新從人群中走出,身著一件破舊的藍布棉襖,頭戴一頂黑呢小帽,不苟言笑地招呼著這些陌生來客。他們這才反應過來,三三兩兩跟上那個虬結的背影,穿過一個小院,停在了一排居然還在使用的土坑洞前。

"天啊,土坑洞連火塘都沒有,要命啊!"一位年紀較大的胖子小聲嘀咕著,引來其他人一陣哄笑。喬亞新回過頭來,語帶嘲弄地瞥了他一眼,胖子被盯得渾身直哆嗦,別人更是哄堂大笑。

"你們現在還覺得冷?等到明年夏天,就知道什麽叫熱了!"喬亞新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笑容,用手在空中比劃著,話鋒一轉,"咱們大隊條件雖然簡陋,但有一口吃,一身穿,你們且安心在這兒紮根,將來還能攢下一筆閑錢呢!"

舊曆年下去,新年不遠了。喬桑懷在自家的小樓上練起了筆墨,寫下一排排喜慶的春聯,准備分送給大隊的社員們。

寫到一半,思緒不經意間飄去了遠方,想著今年春節要如何看望自己的那些老友呢?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不禁感歎道:"唉,一轉眼就四十多歲了,到了這把年紀,朋友們恐怕也都安分了吧。"

不久,門外就傳來了丫環小芸的聲音:"書記,那支從北京來的知青小隊的組長廖全智求見。"

喬桑懷點點頭,很快就見到了那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殷勤走進門來,行了一禮後便開門見山地說:"喬書記,春節就要到了,我們知青都是從北京城裏來的,對于鄉下的生活確實很陌生。不知您老有何好計,讓我們也爲大隊出一份力?"

喬桑懷笑了笑,示意廖全智在桌邊就坐。他斟了一杯熱酽酽的茶水放在廖全智面前,說:"做生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你們雖說從城裏來,但也未必就比村裏人更有見識。不過,你們這些新鮮血液若能帶來些新鮮點子,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廖全智點點頭,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方才開腔:"喬書記,我們知青年紀輕輕,見識當然是有限。不過眼下大隊日子過得清苦,我們也希望能爲大隊出一份綿薄之力,不知喬書記能否開開尊口,給個指點迷津之言?"

喬桑懷默默地看著廖全智,見那雙明亮的眼神中充滿了誠摯的期盼,不禁動容。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廖全智的肩膀,說:"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同那十二個小夥伴們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出些什麽主意來。過了年,我們再聊。"

立春時節,天色才一轉亮,喬亞新就已穿戴整齊,立在自家門前遠眺,只見鄉親們也三三兩兩浩浩蕩蕩地朝一個方向走去。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快步跟上。不多時,就看到了大夥兒的目的地——鄉裏唯一的那個煤窯洞口。

那煤窯洞口已經被幾十號人圍得水泄不通了。喬亞新使勁擠了進去,只見洞裏冒出陣陣黑煙,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一個頭發蓬亂、渾身布滿煤灰的男人艱難地從洞中鑽了出來,面色慘白,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嘴裏不住喘著粗氣。

"王三!你快告訴我,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喬亞新上前扶起那人,急切地問道。

"主...主任啊,洞裏又被毒氣熏住了...陸福林和張大雙他們...他們..."王三說到這裏,雙眼已然模糊失神,口中噴出幾口濃稠的鮮血來。

"陸福林!陸福林!"喬亞新大聲呼喊著,臉上的神色已然有些猙獰起來。但周圍似乎已無人應答,只余下鄉親們的一片哭號聲。

就在這時,幾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緩緩走了過來,其中一人顫顫巍巍地說:"親眼見著今兒個一早陸福林和張大雙、還有幾個年輕人就沖進了洞裏采煤,也不知發生了什麽,突然就炸了...啊,昨日他們還好好的..."

喬亞新聽罷,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等他蘇醒過來時,只見群衆將幾具焦黑的屍體一一擡了出來,其中一具不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喬繼林嗎?

喬亞新自那以後,每每望向那煤窯洞口,總會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起來。而喬桑懷也從此再也不敢讓大隊裏的任何人到煤窯裏幹活了。

這一年春節,喬家莊大隊裏再無了往日的歡騰氣氛,只余蕭瑟肅殺的寂然...

春節後的一個黃昏時分,喬桑懷坐在自家的小樓上,旁邊就是那支從北京來的知青小隊的組長廖全智。他正端著一杯香茶,悶悶不樂地說道:"我們大隊條件本就不怎麽好,如今又失去了幾個年輕的壯勞力,日子可就更加難過去了。"

廖全智聽罷,也面露憂色。他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望著喬桑懷說:"喬書記,我們這些從北京來的知青雖然對農村生活所知甚少,但我們也是衷心希望能爲大隊出一份力的。春節時您老人就曾吩咐我們想想主意,如今不知您老可有什麽良策?"

喬桑懷看了看廖全智,歎了口氣說:"你們這些孩子年紀輕輕,見識肯定有限。不過你們都是些新鮮血液,說不定就能想出些新鮮點子來。"

說著,他便招呼丫環小芸把那十二名知青都叫了過來。不多時,那群青年男女就陸陸續續來到了喬桑懷的樓上。

喬桑懷環視一周,緩緩說道:"我看你們都是些城裏來的孩子,對農村的情況實在太陌生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聽聽你們的一些主意,說不定就有什麽好的創意呢。"

"書記說得對,我們確實不太懂農村。"率先開口的是廖全智,"不過我們也希望能爲大隊做點事,就從養殖業著手吧。我們可以嘗試養一些豬,或者是羊,看看效果如何?"

廖全智這話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知青的熱烈反響。有人贊同道:"對對,養豬是個不錯的主意。"也有人搖頭說:"養豬投資太大了,不如先養只羊,成本低啊。"說著說著,各種觀點就紛紛抛了出來。

喬桑懷見狀,不禁被這些年輕人的熱情所打動,于是豎起一根手指,示意衆人肅靜。"諸位都是些很不錯的主意。"喬桑懷環視一周後說道,"只是咱們大隊如今正缺少活幹,現先從養殖業做起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喬書記,那您可有什麽好主意?還請賜教。"廖全智見狀,連忙追問道。

喬桑懷緩緩搖了搖頭,說:"我年輕時在外也混過幾年,見多識廣是有的。不過光憑一人之力終歸無濟于事。如今你們都來了,正可助我一臂之力,把從前沒能成的事再做一做。"

衆人聽罷不禁面面相觑,滿是疑惑。喬桑懷見狀,方笑著解釋道:"我年輕時就曾想過,咱們喬家莊靠近黃河,不如便順水而行,沿河買只木船打漁什麽的。只可惜當年實力尚淺,一直也沒能如願。"

"買船?打漁?"有人不解地問道。

"不止打漁,還可以用船運輸貨物。"喬桑懷說著,神色漸漸熱切起來,"你們且聽我慢慢道來。河南那邊有不少晚年無子的老漢,家裏空余下不少田地、牲口什麽的,但無人打理。

如果我們能雇些人手到那邊承包這些老漢家裏的地,再把那邊的農産品什麽的運回咱們喬家莊,豈不是一筆生意?"

喬桑懷這番話說得滔滔不絕,引得衆人無不心生好奇起來。廖全智聽了,不禁也被這個創意所吸引,于是連聲說道:"喬書記所言極是,我等願效犬馬之勞,助您一臂之力!"

喬桑懷聽了廖全智的話,不由得拍案而起,豪氣幹雲:"好!就這麽定了!我這就去同會計長和那位張浩軍船工打聲招呼,看看能不能先買一艘船只回來。諸位就先在家裏歇著,等我們什麽時候需要你們的力氣,自會來通知的!"

喬桑懷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說到就到。自那日後,便同大隊會計汪永財和那位久經沙場的老船工張浩軍頻頻私下商議對策。一個多月後的一個清晨,他們三人就帶著一支十幾人的隊伍,乘船離開了喬家莊,浩浩蕩蕩往上遊而去。

時值仲春時節,黃河兩岸的綠樹紅花次第綻放,一路上充滿了生機盎然的氣息。喬桑懷三人也是一路神采飛揚,到處留意著合適的船只可以入手。終于在半個月後,他們在一處名爲黃龍的小縣城裏,找到了一艘價格公道的大木船。

當即喚來華陰、臨渭兩縣的幾名老船工過目,見此船船體雖然陳舊,卻船型結實,還算中用,遂一口氣托付了十四貫白銀,將這船一口氣買了下來。

唯有一事讓喬桑懷頗爲頭疼,那就是如何把這艘笨重的大木船運回喬家莊去?就在他三人一籌莫展之際,張浩軍忽然開口說道:"船就不必運了,我們直接在這兒組織一支船隊,就著沿河順流而下,一路采摘貨源,直接把船開回去便是。"

喬桑懷聞言,即便狠狠拍了下手心,說道:"張浩軍這話真是神機妙算!有了這條船,我們就有了一條致富的大路,以後咱們大隊再也不愁日子過不下去了!"

事不宜遲,第二天,張浩軍就果真組織起了一支船隊。除了從家鄉請來的幾個老船工外,他還從碼頭上招了一些熟手,喚來幾個年輕壯勞力,讓他們一同駕馭這艘大木船。

就這樣,他們的航運事業就這樣如火如荼地開始了。一開始,他們只是從黃龍一帶沿河而下,捎帶著沿途村落的一些小貨;後來業務越做越大,遍及了河南偏僻郡縣,各種土特産、紡織原料,甚至山貨野味通通盡收囊中。

喬桑懷事先就已在河南地界找好了幾戶有錢的老漢家作爲合作夥伴,其中一位李萬家老漢更是將自家祖上留下的數十畝良田和幾十頭牲畜全都包給了喬家莊。

從此,每當船隊到了河南一帶時,李萬家老漢的兒子就會讓幾名雇工幫著把收獲的谷物、肉畜之物打理妥當,然後就全部裝船運回喬家莊。一去一回,足足需要十余天的時間,但終歸是一樁頗有賺頭的生意。

喬桑懷的生意越做越紅火,不僅供給了大隊所需,而且還吸引了不少外地人慕名而來投奔。其中就包括了那支從北京來的知青小隊。

入夏之際,喬桑懷突然傳書給廖全智,說是大隊新近買來的大船正缺水手,讓他們幾個年輕力壯的去幫把手。廖全智聽了,雖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就這樣,他和小隊裏的幾名其他男青年被喬桑懷派去跟張浩軍的船隊學習航運技藝。說來也怪,自打那次在地裏挖紅薯後,他們便再也沒有像樣的農活可幹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份體力活兒,廖全智還真有些小高興呢。

太陽剛升起不久,張浩軍就把人都給召集齊了。在他的指揮下,所有水手都趕在漲潮之前爬上了大船。天色未亮,只見篷帆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船身也隨之搖晃著,接連傳來"吱呀"斷續的聲響。

"新來的,都先集合到中舷這兒來!"張浩軍扯著嗓門大聲吼道。廖全智趕緊跟著其他新手站到了船中間的位置。

只見張浩軍走過來,冷冷地掃視了一圈,這才開口說道:"你們這些家夥可都是頭一回上船,以後可得老老實實聽從我的指揮,否則老子可就讓你們喝西北風去!)"

廖全智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那老船工可不是好惹的,說話就跟暴風驟雨一般,這下可讓他聞風喪膽了。

張浩軍過了一陣,見衆人都緘默無語,這才稍稍緩和了語氣,說:"按照老規矩,上船第一天以沿河打漁爲慣,讓你們先熟悉一下江面滋味。接下來誰表現不錯,就留在甲板上輪值;表現差勁的,老子就把你們轟下去拉纖!"

拉纖?什麽是拉纖?廖全智滿腦子疑問,卻又不敢多嘴,只得暗暗咽下心中的疑惑,跟隨大家爬上了舷梯,做好隨時准備的姿勢。

就這樣,張浩軍的船隊又一次揚帆起航了......

大船剛一離岸,廖全智便立馬感到了它那強勁的搖晃力。篷帆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甲板上很快就一團漆黑,只余幾盞漁火閃爍。

張浩軍壯著嗓門,沉聲吼道:"新手給我聽好了!待會兒靠岸時,要隨時准備跳下水!要學著劃槳、撐篙,驅使船只順流而下!"

話音落下,船身立即一陣搖晃,轉眼就已靠近了一段狹窄的河岸。廖全智感到有些頭暈目眩,卻被身邊人猛力一推,竟是跌跌撞撞地跳下了河裏。

待他爬起身來,才發現河水只及膝蓋,很是淺灘。張浩軍的船隊早已一溜小舟式分散開來,每只小舟上都有一名水手奮力劃槳,另一人則拿著長長的篙在河中央撐著,使勁控制船身的方向。

不一會兒,張浩軍那只大船便已追了上來。他高高伫立在舷墩上,用那雙如狼一般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每一條小舟,只見那些熟手們不時敲打船舷,控制著船速,讓大船緩緩而行,避免觸礁。

很快,大船就在衆人的相互配合下,行至了一處狹窄的灘頭。然而,這裏水流湍急,暗藏無數卵石,船身一旦靠近就會遭到猛烈的沖擊,搖晃得更加厲害。

眼見大船即將偏離航線,有水手就大聲呼喊著,再奮起最後一搏,全力撐開大船的行進方向。就在這千鈞一發間,張浩軍立即做出了反應!

"新手們!都給我下河拉纖!趕快的!"

廖全智還沒搞明白"拉纖"究竟是何含義,就已被幾名熟手用力一拽,竟是被拖向了那狂濤駭浪的河心!只見前面,幾個漢子早已套上繩索,竟在河中央步步爲營地朝前行進,一步步地拽著纜繩,以抗禦水流的沖擊。

廖全智看得目瞪口呆,這時耳邊卻已傳來熟手的喝令聲:"你這小子還傻站著幹啥?趕緊套上繩子,小心被卷走了!"

縱有萬般不情願,廖全智終還是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將粗大的繩索在肩上一穿,立時只覺重壓加身,喘息越發沉重了。

大船一路走一路拉,所有水手也都不得不沉浸在湍流之中。奔騰的河水撲面而來,濺起了漫天的水霧;河底的卵石也在蹒跚中時不時紮進腳底,生生勒出幾道血痕。

比起起初的惶恐,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廖全智內心更多的是漸生的絕望和頹廢。看著前後左右,每一個人都在用盡全力去拉扯那沉重的繩索,而他卻做不到。他甚至連喘一口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耳旁不時傳來水手們的咒罵聲,可廖全智實在是再爬不動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腳下早已浸入了河水之中。

就在此時,一陣淌水聲驟然襲來!廖全智下意識地擡起頭,只見一道漩渦迅速拔地而起,待看清楚時,竟是一道狂飙般的暗流正朝他襲來!

萬分驚恐之下,他連忙舉起雙臂,用力地擒住纜繩,死死地抱緊,可是陡然加劇的水流很快就把他整個人都托了起來。他的雙腿瞬間懸空,身子也在半空中惶惶地打著旋兒。生死關頭竟如此滑稽,他禁不住哭了出來。

眼看就要被沖散的那一刻,一只結實的大手忽然狠狠地按住了他的肩頭!只見張浩軍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碩大的身軀正撐開著四肢,死死護住了廖全智。

"全智!撐住!撐住啊!"張浩軍一邊悶聲呐喊,一邊用盡全力,終于將他死死牽扯住了。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爆響傳來,廖全智下意識回頭,只見船頭已然被暗礁撞破,木板四分五裂!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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