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伽馬于1498年5月20日首次到達了印度西海岸的卡利卡特，並在這裏購買了不少胡椒、肉桂等香料。當1499年9月他返回葡萄牙後，這些商品賣出了天價，賺到的錢足足是這次航海費用的60倍。葡萄牙人頓時來了幹勁，發財之路就在眼前啊，于是更多的航海家開始奔赴印度，但在當時的印度並不是只有葡萄牙人做生意，阿拉伯人已經在這裏活躍了上百年。基督世界和伊斯蘭世界的恩怨由來已久，雙方在印度洋再次相遇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葡萄牙人爲了壟斷印度的貿易和阿拉伯人展開了長期的爭奪。

1502年達伽馬率領15艘裝載重型武器的軍艦重返印度，他洗劫了幾艘阿拉伯人的商船，並割掉了800個船員的手、鼻子和耳朵，並且讓苟且活著的人把消息帶回阿拉伯，他要讓阿拉伯知道葡萄牙人的手段，可謂十分凶殘。正是在這樣血腥的搶劫中，葡萄牙逐漸在印度洋占據了主導地位，但要更好的控制印度洋，葡萄牙還缺少一個海外基地，于是時任東方總督阿爾布克爾克率領艦隊陸續攻占了果阿、馬六甲海峽等一系列港口、樞紐並建起要塞，並把中心設在了印度的果阿。

當葡萄牙在印度賺的盆滿缽滿大發其財的時候，日後的主角帶英帝國才剛剛開啓他的大航海之旅。1583年，一位英國商人資助了一艘名叫虎的小船，並派遣他向東，嘗試突破葡萄牙的封鎖，然而這艘船很快就在霍爾木茲被攔截，船員也都成爲囚犯，被押送到果阿關押。這些囚犯以爲自己即將一命嗚呼，但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果阿的耶稣會救了他們一命，他們被無條件釋放了。在這些船員裏，有一個名叫拉夫爾菲奇的人，他不僅驚歎于在果阿見到的一切，還把所見所聞都記錄了下來，並寫信給了他的商人朋友，在信中他這樣說道：它們不殺生甚至一只虱子都不會吃，它們不吃肉，但靠水稻和牛奶爲生。它們中有一些非常奇怪的秩序，崇拜牛，並且很看重用來糊牆的牛糞。

菲奇極力宣揚印度的居民生活多麽富有，性格多麽溫順，商品有多豐富，宮殿有多豪華，人口有多麽衆多。事實上當時印度的很多城市確實要比英國的城市繁華，此後他又遊曆了數個印度城市。當1591年他回到英國時，他帶回了很多珠寶和其他産品，一躍成了圈子裏最火熱的人，並且開始誇誇其談自己在印度的美好生活和奇妙旅行。聽了菲奇的描述，其他的商人們終于坐不住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下海尋寶，葡萄牙對印度洋的貿易壟斷也開始逐漸出現松動。

但是率先沖破葡萄牙枷鎖的並不是帶英，而是剛剛在尼德蘭革命中建國的荷蘭，不過英國人也是緊隨其後。1600年12月，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授予“總督和倫敦商人的公司”皇家特許權，允許他們壟斷印度洋的所有貿易，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正式成立。這一時期的東印度公司還很小，主要由倫敦的商人組成。1608年東印度公司的三艘船只在船廠霍金斯的帶領下，到達了印度的蘇拉特。霍金斯本想直接和莫臥兒帝國建立起貿易往來，誰知道印度壓根就對英國的商品不感興趣，除了出于好奇跟她們貿易的人外，英國商品在印度根本就沒有銷路。

直到1612年，英國人的紅龍號戰艦用裝備精良的火炮一舉擊敗了超過四艘葡萄牙戰艦，英國人的形象才在印度人眼中發生了改變。時任莫臥兒帝國皇帝賈漢吉爾看到英國的戰艦後大受震撼，覺得正好可以利用英國人的艦隊來對抗葡萄牙人，于是就和英國人建立起了聯系。雙方通過兩年多的討價還價，賈漢吉爾終于在1619年同意了英國人在蘇拉特建立工廠，這樣一來，英國也終于得到了進入印度市場的機會。

你不是不喜歡英國商品嗎？簡單啊，英國直接在印度建立工廠，並聘用印度人生産印度需要的産品，在賣給印度人賺取高額利潤。不過此時的英國人在印度還只是單純的做生意，因爲莫臥兒帝國的陸軍依然非常強大，他們也不敢太放肆。1633年英國商人卡特賴特冒險來到奧裏薩，希望在這裏獲得貿易特許權。當地行政長官阿伽·莫哈默德·紮曼在接見卡特賴特時，要求他以波斯禮節親吻自己的腳指頭，卡特賴特毫不猶豫直接下跪並親吻了紮曼的腳趾，紮曼非常滿意，同意了英國獲得奧裏薩的貿易許可權。獲得奧裏薩的許可就意味著同時獲得了進入孟加拉的條件。此後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盡管中間曾因王室成員阻撓一度衰落，但1649年克倫威爾打敗英國王室，建立了英格蘭共和國，東印度公司獲得了克倫威爾的大力支持，開始複興，並走向了快速擴張的道路。

原本一切平和發展的雙邊貿易，隨著莫臥兒帝國內部的裂痕，逐漸激起了英國人想從客人變成主人的野心。事情的一切還要從錫克人說起，錫克人主要生活在旁遮普地屈，他們信仰錫克教，創始人拿納克被稱爲第一代祖師，錫克教共有十代祖師，在第三、四代祖師時期，帝國皇帝阿巴克對于其他宗教還是相對包容，這也讓錫克教迅速發展了起來，但是第五代祖師阿瓊作死的行爲，導致帝國開始正壓錫克教，阿瓊也被皇帝賈漢吉爾以叛國罪處死，于是錫克人開始和莫臥兒帝國對抗。

第七代祖師哈爾拉伊在皇位爭奪中，支持了與奧朗則布爭奪皇位的達拉舒科，達拉舒科兵敗後，奧朗則布則加大打壓錫克教的力度，並于1664年把第九代祖師巴哈杜爾斬首示衆。兩任祖師被殺讓錫克人和莫臥兒帝國結下了血海深仇，第十代也是最後一代祖師戈賓德·拉伊帶領骁勇善戰的錫克人向奧朗則布展開了長期的鬥爭，直到奧朗則布去世，帝國都沒能解決掉錫克人的叛亂。然而當時的叛亂並不是只有錫克人，拉傑普特人和馬拉塔人也在發動著叛亂。拉傑普特人就不用說，之前在講巴布爾的時候我們講過，從莫臥兒帝國建立起叛亂就從未停止過，帝國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拉傑普特人必定會發動叛亂。而遠在南邊的馬拉塔人才是莫臥兒帝國永遠的潰瘍。

馬拉塔王國的締造者是西瓦吉，他的父親沙吉是個小封建主，曾效忠于比賈普爾蘇丹國。比賈普爾是位于的甘地去的一個伊斯蘭國家，主要信奉什葉派，而當時莫臥兒帝國的正統信仰是遜尼派，所以雙方一直火藥味十足。由于父親沙吉在西瓦吉幼年時抛棄了他和他的母親，所以他從小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這也導致在他成長的過程中摒棄伊斯蘭教改信印度教。在常年印度教的灌輸下，西瓦吉一直痛恨帝國的伊斯蘭統治者們，在他的眼中這些異教徒都是該被消滅的敵人。

當西瓦吉20歲時，他離開家鄉，率領一群馬拉塔年輕人進入德幹崎岖的山脈，在那裏開啓了與莫臥兒帝國鬥爭的篇章。西瓦吉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卻善于用人，並且非常精通遊擊戰術。他率領馬拉塔戰士在山地高原中縱橫穿越，不斷騷擾浦納地區，並迅速控制了周圍的許多地方。西瓦吉的騷擾讓比賈普爾蘇丹國的統治者們很頭疼，于是派遣將軍阿夫紮爾汗率領一直幾千人的軍隊將西瓦吉圍困。走投無路的西瓦吉提出了投降的請求，但要求單獨見一面阿夫紮爾汗來討論最後的條款，阿夫紮爾汗欣然同意了要求，獨自前往馬拉堡城堡下，在單獨會見西瓦吉。西瓦吉穿著看似樸素的汗衫，實則悄悄在汗衫內藏了兩把匕首，當兩人會面時，西瓦吉迅速掏出匕首刺殺了阿夫紮爾汗。阿夫紮爾汗一死，失去指揮的比賈普爾軍隊各自潰散逃竄，此後西瓦吉更加肆無忌憚的劫掠周邊城市。

無奈的比賈普爾蘇丹只好請求莫臥兒帝國幫助，1664年，奧朗則布派遣將軍賈伊辛格率領一直龐大的軍隊征討馬拉塔人。西瓦吉的遊擊隊在賈伊辛格的正規軍面前被打的潰不成軍。1665年西瓦吉被迫向莫臥兒帝國求和，獻出了自己占領的25座城堡中的23座，成爲了莫臥兒帝國的一名曼薩布達爾（地方軍政一把手，最多可以擁有1萬士兵）。然而他在莫臥兒帝國備受冷遇，奧朗則布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還找借口將他軟禁了起來。

1667年，被軟禁的西瓦吉通過藏在洗衣服的籃子中逃了出去。回到德幹山脈後，西瓦吉很快就重整勢力並向莫臥兒帝國玩起了遊擊戰。1670年他就奪回了大部分的山頂堡壘，1674年時，他感覺自己的勢力已經足夠強大，于是在拉其伽爾舉行了稱帝儀式，宣稱自己是濕婆神的化身，稱爲宇宙之王（還是那句話，起名字這方面印度是專業的），比奧朗則布的世界征服者還離譜。

短短幾年能夠讓西瓦吉在德幹地區混的風生水起，關鍵還要感謝阿富汗人，因爲在這段時間，奧朗則布一直忙著在和阿富汗作戰，直到1680年西瓦吉去世，奧朗則布才處理完與阿富汗的沖突。1681年，奧朗則布在經過短暫的休整後，奧朗則布決定禦駕親征，目的要徹底清除馬拉塔人的所有勢力。他本以爲以自己的王者之師，很快就能夠結束這場戰爭，徹底征服馬拉塔人，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次遠征將會是一條葬送帝國的不歸路。

1687年，奧朗則布摟草打兔子，順道吞並了衰落不堪的比賈普爾蘇丹國，南方就只剩下冥頑不化的馬拉塔人，但是馬拉塔人反抗的意志超乎了奧朗則布的想象。這場戰爭足足打了26年，馬拉塔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永遠無法徹底消滅。可能一座馬拉塔人的城堡這周剛剛被攻克，下一周就又被重新奪回，戰爭就像無底洞一樣，吞噬著奧朗則布和他的帝國。給帝國帶來的是可怕的消耗，不僅僅是士兵，還有每年巨額的財政支出。

奧朗則布窮奢極欲，每次出征都喜歡帶著一個巨大的移動首都，這個移動首都是由周長30公裏的帳篷組成的城市，有50萬隨軍流動的平民，5萬駱駝和3萬頭大象，維系這個移動首都的支出非常龐大，在26年的消耗中吸幹了帝國的最後一滴血液，就是隋炀帝楊廣來了都要直呼內行。

1705年，在看不到希望的戰場上，87歲的奧朗則布終于做出了停火北歸的決定，但是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1707年3月3日，奧朗則布在無盡的悔恨中離開人世，他留下的是一個行將崩潰的帝國，拿破侖曾說“西班牙的潰瘍斷送了我”，而馬拉塔戰爭正式斷送了奧朗則布的潰瘍，奧朗則布死後不久，各地有實力的總督們紛紛獨立，莫臥兒的帝王也成爲了賽義德兄弟手中的傀儡。另一邊，馬拉塔帝國也在經曆著巨變，他們的君主已經不再是實際的統治者，權利被首席大臣帕什瓦奪取，帕什瓦建立了類似于日本幕府時期的政治體系，皇帝成爲吉祥物，帕什瓦才是國家的實際控制者。1720年，第二任帕什瓦巴吉拉奧上任，馬拉塔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巴吉拉奧是印度曆史上傑出的軍事家之一，他一生馳騁沙場20余年未嘗一敗。他擊敗了海德拉巴的尼紮姆，使馬拉塔帝國成爲當時印度境內實力最強大的國家。而另一邊莫臥兒帝國的勢力越來越衰弱，自奧朗則布死後的曆任君主可以說是老鷹窩裏出家雀，一窩不如一窩，帝國的威信和號召力也蕩然無存。1739年波斯阿夫沙爾王朝的納迪爾沙率領軍隊入侵印度，在卡諾城打敗莫臥兒大軍，隨即進入德裏屠殺近3萬人，搶走了無數金銀珠寶，將德裏洗劫一空，莫臥兒帝國已經名存實亡。1747年納迪爾沙去世後，阿布爾的艾哈邁德沙宣布阿富汗從波斯獨立，建立了阿富汗人的杜蘭尼王朝，他繼位後便連續發動對印度的戰爭，企圖奪取富庶的旁遮普地區。

而此時正在向北擴張的馬拉塔帝國也企圖奪取旁遮普地區，時仍帕什瓦巴拉吉派遣自己的弟弟拉古納特進入旁遮普，聯合錫克人驅逐了艾哈邁德沙的軍隊，但是由于派遣軍隊人數過少，到了1760年只剩下一個光杆司令辛迪亞駐守在德裏。同年艾哈邁德沙率領軍隊重新攻入旁遮普，打敗馬拉塔人和錫克人，奪回了德裏。消息傳回馬拉塔的首都浦納，帕什瓦大受震撼，他決心和阿富汗人來一場殊死較量，這場戰爭對于帕什瓦是非常重要的，因爲馬拉塔帝國實際上是無數個松散的軍事聯盟組成，只有通過不斷勝利的戰爭，帕什瓦才有足夠的威信來震懾住衆多王公。

1760年3月，帕什瓦發動了自巴吉拉奧以來最大的一次軍事動員，並派遣自己的侄子薩達西夫羅率領大軍北上抗擊阿富汗人，除了軍隊外，還攜帶了大量的非戰鬥人員，總人數接近20萬人。而駐守德裏的艾哈邁德沙也以聖戰爲名，號召北印度和阿富汗的穆斯林加入到這場針對印度教和異教徒的戰爭中來。1760年7月，雙方在帕尼帕特展開了血腥的決戰，盡管馬拉塔人鬥志昂揚，但是艾哈邁德沙的軍隊要更加強大，戰爭最終以阿富汗的勝利宣告結束，隨後阿富汗軍隊開始對馬拉塔人進行報複性屠殺。

這場戰爭是南亞曆史最慘烈的戰爭之一，前往戰場的20余萬馬拉塔人，最終只有1萬人逃離，大量的馬拉塔將軍貴族戰死，包括主將薩達西夫羅和帕什瓦的幾個兒子。而阿富汗這邊也是損失慘重，傷亡人數也超過了10萬，元氣大傷，不久後艾哈邁德沙退出德裏，返回了喀布爾。此役之後，馬拉塔帝國由盛轉衰，很難組織起像樣的軍事力量，印度至此失去了唯一可以抵抗西方殖民者的力量。

原本只能在沿海地區做生意的英國人就像狗一樣，敏銳的嗅到了這個機會。正如馬克思所說“大莫臥兒的無上權力被他的總督們摧毀，總督們的權利被馬拉塔人摧毀，馬拉塔人的權利被阿富汗摧毀，而在大家混戰的時候，不列顛人闖了進來把他們全部征服。”那麽這位來自不列顛的征服者是如何一步步征服整個印度的呢？敬請期待下一期：逮住蛤蟆攥出尿，英國施展傳統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