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到底可以複雜到什麽程度？

看完小說《費可的晚宴》，再來看由它改編的電視劇《新生》，即使是在溫暖和煦的五月，我依然汗毛豎起，不停地倒吸冷氣。

尤其是看到陳佳佳在浴室自殺的那場戲時，我更是如雷轟頂，頭皮止不住地發麻。

因爲，很多人用一輩子都看不清的人性，在這裏露出了它全部的面容。

陳佳佳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女孩，母親去世以後，只剩她和父親相依爲命。

陳樹發爲了給女兒更好的成長環境，拼命工作，還想方設法地弄來了開采證，搖身一變成了煤老板。

陳佳佳也就此成爲富家千金，得到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留學機會。

學成歸來以後，在家境和學曆的加持下，她成了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隨便參加一個晚宴，就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這其中，就包括一個名叫費可的男人。

陳佳佳和費可相識于一場救助自閉症兒童的慈善晚宴，費可對孩子們的愛心，俘獲了陳佳佳的芳心。

于是，兩人戀愛了。

但這對郎才女貌的戀人，並沒有得到陳樹發的祝福，理由很簡單：住在三十平米租房裏的男人，配不上他的女兒。

至此，這段看上去父女情深的關系，終于顯露出了無比陰暗的一面。

父女倆因爲費可爭吵時，一向乖巧的陳佳佳，言語裏盡顯對陳樹發的嫌棄。

她甚至覺得，連“哥大”是哪所大學都不知道的人，根本不配做她的父親。

而一向愛女心切的陳樹發，也在憤怒中說出了實話。

他認爲陳佳佳上的大學，穿的衣服，買的跑車，都源于他的恩賜。

如果把自己花大價錢養成的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這肯定是一個賠本的買賣，他打死也不幹。

看到這裏，是不是很驚訝？原來表面上親密和睦的父女，在心底深處，都對彼此有著如此不堪的想法。

就在父女倆因爲費可的貧窮，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反轉來了。

一度以窮小子身份示人的費可，第一次和陳樹發見面，就在一座豪宅中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另有隱情。

他聲稱自己的父親是土礦部管理司的領導，母親是大學老師，此前之所以裝窮，是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費可一亮明豪宅和家世，陳樹發對女兒戀愛的態度立刻發生了轉變，陳佳佳對父親的怨怼也馬上變成了撒嬌。

這對岌岌可危的父女關系，瞬間重歸于好。

而且沒過多久，兩位戀人就在陳樹發的祝福下，如願成了一對夫妻。

看到這裏，這個故事還給人一種美滿的錯覺。

可實際上，劇集一開場，陳樹發就說出了女兒悲慘的結局：被費可欺騙，割腕自殺。

在陳樹發的講述中，費可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和殺人凶手，明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卻用虛假的身份，把他們父女騙得團團轉。

陳佳佳的自殺，全都因爲費可的欺騙，跟他這個父親，沒有半毛錢關系。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在劇版《新生》中，陳樹發講完女兒的遭遇之後，周圍的人都紛紛質疑。

程浩說，陳佳佳會做出極端行爲，應該不是突然之間的決定，在此之前，她應該有抑郁症的前兆，可惜陳樹發沒有重視。

張萱也問陳樹發，爲什麽不查清楚費可家裏的情況，就讓女兒出嫁？

對于這個問題，陳樹發本人沒有回答，反倒是記者何珊的答案，戳穿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何珊說：他是故意的。

至于爲什麽是故意的，原著小說《費可的晚宴》中給出了答案。

因爲，相比于給女兒找一個好女婿，陳樹發更想給自己找一個好財神，當費可聲稱他父親在土礦部管理司工作的那一刻，女兒的幸福在他眼裏就退居其次。

所以，當陳佳佳收到假包，說費可有點奇怪，想與其分手的時候，陳樹發才會百般阻撓。

甚至于，在婚禮開場之前，陳佳佳躲在洗手間裏崩潰大哭，陳樹發依然沒有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親家公的官職，能成爲他事業發展的保護傘。

可見，如果不是陳樹發無視女兒的感受，強行讓她嫁給費可，早就察覺到費可不對勁兒的陳佳佳，也不至于落得被戀人欺騙、被父親利用，直至絕望自殺的結局。

這就表明，陳樹發自我塑造的“完美受害者”的身份，其實是假的。

甚至于，陳樹發非但不是受害者，還是殺死女兒的幫凶。

身爲觀衆的我們，只有看清了陳佳佳自殺的真相，才能真的看懂，這部劇中要揭露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複雜人性。

其實，除了陳樹發用掩飾的行爲美化了自己之外，劇中的很多角色，也都在標榜自己的時候加了濾鏡，在指責別人的時候用了放大鏡。

隨著劇情的推進，我們會發現，那些包括陳樹發在內的受害者，全都在講述的過程中撒了謊。

陳樹發絕口不提自己對女兒的利用，程浩刻意隱藏了他對費可的特殊情感。

蘇倩也沒有說清她和老板的關系，張萱更沒有透露，他對費可的死纏爛打。

就連那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記者何珊，也沒有實話實說。

如果單從他們的講述中推斷，我們只會覺得在名義上已經去世的費可，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點都不值得同情和理解。

而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是至美至善的好人。

可事實呢？這部劇中，沒有一個好人，包括費可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在撒謊。

表面上看，《新生》講述的故事是，在一個騙子的葬禮上，一個記者如何引導四個受害者，一步一步講述了自己被騙的遭遇。

可實際上，它想挖掘的主題卻是，這些騙局背後所透露的極其複雜的人性真相：再善良的人也有陰暗的私心，再邪惡的人也可能動過善念。

而一個人最真實的模樣，或許只存在于，那些他未曾講述出來的故事裏。（撰文：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