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水浒傳》只覺一片赤誠。
英雄好漢見不到絲毫不公,路見不平。
必須發出一聲嘹亮的吼叫。
多年後,再次翻開《水浒》,發現這本書的價值觀,與今人之間的差別過于巨大。
以金庸老爺子的武俠小說爲案例。
《倚天屠龍記》當中,張無忌爲人處世處處不違背俠義道德,任何時候都不會爲了殺戮而殺戮。
還有那些少林寺的高僧,秉承著達摩祖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遺訓。
與喝酒吃肉的魯智深,有著天壤之別。
因此,再次讀到《水浒傳》,感官上會産生強烈的不適感。
武松的是與非這就是時代的不同帶來的差異。
施耐庵在十字坡這一章節,徹底地揭露了這一殘酷的真相。
十字坡,先是以武松的視角展開。
武松在吃飯時,發現食物中有毛,質問店家。
店家自然是矢口否。
武松走南闖北半生,早已識得江湖險惡,自然不會輕易入套。
他早已明白酒水中會有麻藥,故意裝作飲下,實則是故意看看對方究竟要如何。
果不其然,這是一家地地道道的黑店。
來往的無數客人,都被他們制作成了人肉包子。
“人肉包子”四個字,聽著就無比的恐怖。
當今社會,一旦出現這樣的事情,就會感覺駭人聽聞,在古代社會卻是司空見慣一樣的存在。
張青夫婦與武松經過一番交談,解了心中的疙瘩。
行者武松,一個敢于血濺鴛鴦樓的主,竟然沒有對這兩人做出任何舉動。
而且他清楚地看到了挂在牆上的四五張皮,竟然當作等閑視之。
從這一細節可以看出來,武松絕對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物件。
如王陽明所說,人的內心深處都一個“良知”在。
沒有了“良知”,就會失去作爲“人”是屬性。
顯然,武松具備這樣的良知,但是他並沒有懲罰張青夫婦。
答案,其實就是武松的舉止間。
他與西門慶的恩怨,與蔣門神的恩怨,皆是因爲親人或者自己受到了委屈,所以才會大打出手。
對于旁觀者,對于沒有切實損害到其利益的行爲,他從不插手。
即使是在景陽岡上打虎,也是逼不得已。
因此,武俠並不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俠客。
他只能算一個江湖中人,可以不辨善惡地替朋友兩肋插刀,這麽說或許對武松的形象有損,但這是事實。
再看張青夫婦,他們二人在十字坡上開店許久。
竟然沒有任何一位官家來查處。
可見當時的吏治已經壞到了極點,大家已經完全不信任官府。
武松這樣的人,都能在江湖上立足。
就是因爲大家在生活中,遇到太多不如意的地方,沉默了太久。
太需要這樣的人物出現,替他們做出他們許久不敢做出的事情。
從這個角度看,武松又是一位孤勇者。
現實世界一個的價值觀,往往藏在其言行舉止當中。
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
張青夫婦的話語,也藏在他們的價值觀,其中兩個字的出現直接道出了那個時代的真相。
張青提到一位頭陀,按照他們的店裏的規矩,這頭陀原不在這個行列。
他們的店裏有“三不殺”:
第一是僧人,第二是風塵女子,第三則是犯人。
在他們看來這三者都是紅塵中的可憐人。
本就遭遇了衆多的苦楚,必須放他們的一條出路,不然容易遭到天譴。
可惜孫二娘從來不管什麽鳥什子規矩,當她回來時,頭陀已經被被麻反,再聽一聽原話:
“歸來的遲到了些,然後被卸了四足。”
動物是四肢爬行,人類因爲生存的需要,已經學會了直立行走。
因此,人類稱呼上肢爲手,下肢爲足,形容人類的四肢。
可以說“手腳並用”,從來沒有“四足”一說。
這兩個字可以看出,在張青夫婦的眼中,人已經不再是人,而是動物的一種。
和豬牛羊沒有什麽大的區別。
由此可知,那個社會已經把“惡”放大化。
爲了自己的生存,他們的生命不足道哉。
施耐庵爲什麽要這麽寫?他們到底爲了彰顯什麽?
必須從作者的生活背景當中,去尋找答案,他生活在元末明初。
元朝的建立者是蒙古族,曆史上有著明確的記載。
曆史上,但凡在中原地區猖狂過的少數民族,都看不柔弱的漢人,有一個已經消失的民族,叫做羯族。
他們稱呼漢人爲“兩腳羊”。
多麽辛辣的嘲諷與貶低。
他們在行軍的路上,甚至不帶糧食,直接以漢人爲軍糧。
蒙古人,則直接從制度上給漢人以最低地位。
漢人不允許參加科舉考試,家中不允許儲存任何金屬性的物件。
曆史總是以驚人的相似性出現,蒙古人以爲這樣做可以實現不朽。
但是實際上他們統治了不足百年。
就被一個放牛娃,灰溜溜地逃回北部草原。
施耐庵故意用這樣的詞彙寫作,目的就是在揭露那個沒有人性的社會。
很多年以後,同樣見識過的亂世的一位文人。
寫了一部名爲《狂人日記》的小說。
在小說當中,他冷峻的筆觸好似手術刀,直接把國人的靈魂解剖。
一覽無遺地放置到手術台,多少人看得不由得臉紅。
當然,仍然有不少人在重複著之前的路。
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成爲了“吃人者”,或者“被吃者”。
這些只有等到他們實在退無可退的時候,才能意識到。
那個時候,或許他們會成爲張青夫婦那類人,或許成爲武松那樣的人,或許最終成爲衆人口中正是食用的食物。
如果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
那麽希望大家都能學習一下地藏菩薩,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積極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