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最後一批窮漂,都裸辭去大理了

視覺志 2024-05-20 18:07:19

無論過去多久,打工人心中的白月光永遠有大理的位置。

大理,與自由有關。在這裏,不用被快節奏的生活推著往前走,也沒有現實的內卷和焦慮,有的只是風花雪月的詩意生活,你可以享受到最高限度的自由。

Su受夠了北京的壓抑,即使沒有多少存款,她仍然以一種決絕的心情逃離北京,從産生念頭到辭職,再到大理,總共花了不到一周的時間。

起初,Su將自由職業的生存模式當做一種實踐,抱著懷疑的態度走一步看一步,然而隨著時間線的延長,她與大理産生的聯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就像大樹的枝幹一樣,慢慢鋪滿她的整個生活,到最後完全成爲她人生的一部分。在那裏,她感受到了像家一樣的歸屬感。

但在2年後,她還是回到了她曾無比渴望逃離的北京,她沒有被現實打敗,而是因爲有了更大的人生理想。

一個沒有多少存款的普通自由職業者,在大理旅居的生活模式是什麽樣的?如果將停留的時間延長得更久一點,甚至是一輩子,是否有可能?自由職業者自由的限度又有多大?如果你對這些問題有疑問,Su的大理旅居生活將會給你展示出一種參考答案。

以下是她的自述。

逃離北京

大約500斤,我在北京五年生活的全部重量。2022年5月,這些帶有我生活痕迹的行李全部被運往大理後,我也趕到北京西站,坐上了開往大理的列車。

看著窗外的高樓、樹木慢慢往後退,遠離北京有了實感,持久壓抑的心情漸漸明朗起來,尤其是一出北京城,車窗外全是綠油油的樹木,我在北京住的房子,窗外是馬路,沒有什麽綠色的東西,我對季節的感知也不強烈。當滿眼綠色向我撲過來時,第一感覺就是,哇,春天來了。

圖源受訪者,下同

5月份都快到夏天了,但到那一刻,我漫長的冬天才徹底結束。

我大學畢業就來到北京,工作換了一份又一份卻始終找不到意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陷在了一種惡性循環裏,看不到盡頭,掙也掙不脫。

去大理前,我是一家媒體的線上作者。作爲一個媒體人,理想狀態是盡可能自由地表達,我也不例外,但我所在的平台卻對內容有諸多限制,甚至到了變態的地步。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來匪夷所思。我在一篇文章裏談到某個國家時順帶提了一嘴跨性別,沒有任何評價,過審時,那一整段還是被拿掉了。我很難理解,這在那個國家的語境裏太正常了,人盡皆知的事情,爲什麽不能提?到後面,我已經不用他們提醒了,寫稿前,腦中會自動生成一套框架,我的表達欲就在自我審查中消失了。

工作無法實現個人價值,我感受不到意義感和成就感,每天上班如上墳,天天想辭職。可辭職後呢?緊接著面試,跳進另一個坑,如果停下來,積蓄很快就會用完,然後不得不被逼著繼續這個惡性循環,五年裏,像這樣的事情,我經曆了太多次,就覺得我是不是一輩子都要這樣過了。

契機發生在一次投稿。我將一個被斃掉的選題寫了出來,投稿到了其他平台。我好久沒有那麽爽快地寫完一篇文章了,更讓我驚喜的是,朋友圈裏還有人轉發了我的文章,我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成就感和價值感。之前我總是自我懷疑,糾結要不要換行,那時才發現我的表達欲還在,我很明確地認識到,我要辭職。

而且我也不想待在北京了,想給自己放個假,尤其是在我成爲投稿平台的簽約作者後,我更有底氣離開北京了。

我的朋友也給了我信心。她之前也在北京做撰稿的工作,辭職後她到大理做起自由職業者,每次打開朋友圈,我都能刷到她在大理惬意的生活。

當時我就在想,我能不能去大理業嘗試一下自由職業,但我也會擔憂依靠自由職業能不能養活自己,因爲我也沒有太多存款,可轉頭想想,要是讓我再回去寫那些無意義感的東西,我可沒有心力了,幹脆走一步算一步。

做下決定後,我行動力超級快,從辭職到去大理,花了不到一周,包括打包、寄走行李,連房子都沒找好就把行李寄到一個租房中介那裏。因爲我知道短期內不會再回來,甚至還想把時間壓縮到三四天,滿腦子想的都是快點離開這座城市。

到大理的第一天,我的焦慮就減輕了

剛到大理,下午太陽特別毒,顧不上塗防曬,我騎上車就去洱海了,一路上,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視野變得開闊,清澈的湖水就在旁邊波光粼粼地閃耀著,迎著風騎車,很多雜念和情緒都被吹散了。

傍晚去大理古城閑逛時突然下了一場雨,我站在一處屋檐下,點點滴滴的雨水在咫尺之外落下,這種對于大家來說稀松平常的場景,卻讓我差點哭出來。以前在北京,日常生活都在家裏,別說戶外活動了,每天下樓都很少,即使出行也是坐地鐵,目之所及幾乎全是鋼筋水泥的城市景觀。

我好久沒有體會到雨落在身上的感覺,好久沒有距離大自然這麽近,原來這才是真實的生活,原來我還可以過這種生活。

剛到大理第一天,我的焦慮就被緩解了很多,我感覺自己到了一個很自由的地方,仿佛我的人生也可以變得自由而開闊起來。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大理的風景驅散了我的焦慮和壓抑,而這裏的人則爲我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讓我看到了人生中的另一種可能性。

在大理,完全不用擔心無聊,這裏有各種各樣的興趣社群活動,比如接觸即興舞蹈、表演工作坊、身心靈、即興音樂等等,我在大理的社交圈就是通過參加興趣社群建立起來的。

我最喜歡參加的是表演活動,我拍過電影短片,也演過話劇。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演戲,這也導致我沒有好好寫稿,雖然沒賺到錢,但是我可忙了。

對我而言,表演的體驗讓我意識到,一個人被看見的需求也是很重要的。

表演過程中,我常常能收到即時的正向反饋,這在我的本職工作裏是很少經曆的,哪怕我寫了一篇很好的稿子也不會收到太多反饋,表演不一樣,當我的某段表演達到導演的要求,導演會在現場直接誇贊我,我會感覺我是被看見的。

記得我拍攝一部短片時,第一場戲是哭戲,拍攝之前我壓力很大,和我之前合作的導演不同,這個導演是按專業演員去要求的,我覺得我可能哭不出來,太難了。

到拍攝時,我整個人都崩潰了,大白天,還是在一個室外的咖啡館,現場有導演、攝影師、錄音師、化妝師,人來人往,嘈雜的現場氛圍很難讓人放松。最後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折騰了大半天,才終于哭出來。

拍完後,出乎我意料的是,導演突然走過來向我道謝,他說,如果這場戲拍不成,後面整個故事都不成立了,我的表演給了他一些信心,讓他覺得這個戲是可以拍下去的。

這種即時的正向反饋也延續到話劇表演,即使沒有任何經驗,我還是收獲到了許多鼓勵。

第一次演話劇,分給我的台詞沒有很多,全程兩個小時,我參與了不到半個小時,排練了一個月左右,開演前一周是最忙的,我們開始到劇場進行密集排練,每天從早到晚幾乎就泡在那兒了,覺都不夠睡。但疲憊會被時不時的鼓勵打消掉,排練過程中不止導演,包括編劇、和我對戲的演員都會真誠地誇贊我,“雖然你是第一次演話劇,但挺專業的,很厲害。”

偶爾,也會收獲意外的驚喜。我們正式演出是在大理的一個藝術園區裏,一天一場,連演三天,每天大概有四五十人過來看。有次演出結束,台下一位觀衆突然走到我面前送給我一捧鮮花,她告訴我,我的表演讓她想到一些事情,她感受到了我傳遞的感情。

那種即時的正向反饋還是挺不一樣的,在北京,我幾乎沒有過這種經曆,北京太大了,身處其中,我會感覺自己很渺小,只是萬千打工人裏的其中一個,和別人沒有什麽不同。但在表演時,我忽然發覺自己還是有一點特別的。

表演結束收到的花花

拍電影短片、排練話劇就像是契诃夫的“沒錢文學”,有趣極了,錢幾乎沒有,但這並不妨礙我樂在其中,這種體驗本身就是超越功利的。

相比北京的生活而言,我面臨的更多是一些現實的東西,以後要不要留在北京?要不要買房?過了35歲該怎麽辦?生活被對未知的焦慮籠罩,這種情況下,我很難完全剝離現實去考慮自己內心真實的需求,在快節奏的生活下,這很奢侈。

但在大理,一切都有了可能,時間是允許被浪費的,生活是可以脫離現實的。以前我從未想過,我的人生會跟表演有什麽關系,它原本就離普通人很遠,我也不會想要靠它謀生,更不會想從中索取什麽,所以我自然而然不會以功利性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我只是在單純地享受其中的樂趣,認真地去感知一份新奇的體驗。

自由職業的代價

當然,要想長久地維持這種理想生活,肯定離不開錢。

我沒有太多存款,來大理之前就在想,我能不能通過降低支出來延長在大理的生活,所以來了之後,我一直在精簡生活用品,縮減支出。

租房選的都是村民的自建房,便宜實用,不超過1500就能租到100多平的房子,有的還能看到蒼山洱海,我最後換到一整套小院子,三層樓、四間房,也才2000多,後面轉租出去幾間房,基本上可以覆蓋掉租房成本。

在大理住的房間

吃飯盡可能買菜自己做,不過大理物價不高,有時也會出去吃飯,有類似于食堂的餐廳,十幾塊錢就能吃飽,便宜的還有五塊錢的素食自助餐,慈緣齋還提供免費的素食餐。

衣服,我基本只買二手的,當地的二手批發市場上四季的衣服都能買到,偶爾也會去舊衣交換空間,也能換到一些不錯的衣服。

護膚品、化妝品很少,買的話也是找平替。除了拍攝,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化妝,口紅都沒買過,唯一買的就是防曬霜,因爲那邊很曬。護膚品只保留了乳液,100多塊錢的乳液可以用三四個月,超級劃算。

至于社交方面,一般都是大家聚在某個朋友院子裏,一起做飯吃飯,我們連梅子酒都能自己做,幾乎很少出去吃。

這樣下來,一個月的支出基本在兩千以內,雖然相比之前大幅度降低,但每天其實過的挺舒服的。

我的收入來源不止有撰稿,還有一些其他的工作,基本上有活就幹。

就我這個行業來說,自由職業是比上班更卷的,一方面它很考驗你的能力,你的作品是要受到這個行業的認可,你才可以接到稿;二是你能接觸到的資源,你得認識相關平台的人,且這些人有活給你。

在大理,一個月賺個四五千已經算是不錯了。如果按這個標准來說,撰稿是可以達到的,但我沒辦法保證每個月都能賺到這麽多錢,有時候會因爲一些新的計劃耽擱,像是表演活動什麽的。所以我後面開始嘗試一些副業,比如轉租房間當二房東,很多朋友都是做廣告的,我也會跟著他們做一些廣告拍攝的事情。

我發現一個現象,不止我,很多自由職業者都是多線條發展的。

自由職業者的憂患意識是更強的,他們會擔心本職工作無法維持生計,這會倒逼著他們去學習新的技能,接觸新的領域。

其實在發展副業的過程中,也是在打開人生的多樣性。我在大理認識很多這樣的人,有人原來是做翻譯的,來大理後開始從零學舞蹈,到最後直接當起舞蹈老師,雖然可能沒辦法完全覆蓋生活支出,但至少它是一個開始。

我身邊也有人像我一樣在大理待了一段時間後回到大城市,但當我們大家聊起這件事情時,所有人都不認爲那段時間是被浪費掉的,大家都覺得那邊的生活給自己的人生打開了新的可能性。

當一個人見識到人生的廣闊後,對未來的焦慮也會減輕。我在北京曾經有過強烈的年齡焦慮,總擔心到 35歲失業了怎麽辦,現在想開了,就算失業了,天也不會塌下來,我還是可以去嘗試其他的工作,比如做民宿管家、拍攝制片等等,我很感謝大理的生活給我的人生延展出很多條道路,不再讓我覺得未來看不到希望。

再回到北京,我變得不一樣了

23年年底,我有了想回北京的念頭。

直接原因是,一項意外醫療支出超出了我的預算。我有一顆牙壞了,種牙花了一萬塊,再加上我的牙整體也不好,之後可能還會在牙上花錢,想到這個我會有點焦慮,再不賺錢我都沒錢換牙了。

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我想多發展一些新的技能,像是學英語、攝影、剪輯、設計等等,學習本身除了時間成本之外,也需要投入金錢成本,比如買相機、買課。自由職業暫時沒有辦法滿足我的這些需求,或是說,以我現在的能力,還沒有達到可以長久依靠自由職業來滿足自身需求的階段,所以我又選擇回到職場。

離開大理前的那兩周,我的小院子幾乎每天都會迎來一些朋友,大家在一起吃飯、喝酒、聊天,有玩音樂的朋友彈吉他,大家一起跟著音樂唱歌,每天玩到一兩點,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和一個朋友告別時,她問我,你在大理的最後一天要幹嘛?我當時的回答是,再去看看洱海、蒼山,看看舊衣交換,當天正好有個舊衣交換的活動。最終舊衣交換沒有去,去了一趟洱海,發現風越來越大,一個人又回來了。之後又處理了很多雜事,把自行車、電動車送修、轉賣出去,打包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有很悲傷,我們住的房子還在,想回去隨時可以回去,而且也有朋友和我一樣再回到北京,巧合的是,身邊朋友幾乎都有過北漂的經曆,所以感覺好神奇,爲什麽最終大家還是要在北京相聚。

回到北京後,剛開始會有點孤單,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變遠的,比如擠地鐵時,你幾乎不會跟地鐵上的人有任何聯系,你不會知道他名字,也不會跟他有任何交集,解決方法就是我每周末都會和朋友聚會,讓自己盡可能地忙碌起來,以此來緩解自己的孤獨感。

我有去以前住過的地方看一看,就覺得我兩三年沒回來了,它會不會有什麽變化,其實它沒有什麽變化。有次路過之前住過的一個小區,門口還是熟悉的樣子,好像什麽都沒有變,明明生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迹,小區裏的人不認識你,門衛也不認識你,就好像我從來沒有在那裏待過一樣。

北京這座城市也是這樣,生活得再久也不會留下什麽痕迹,一直都是漂泊的狀態,沒有什麽歸屬感。

回北京住的房間...

現在想來,我最留戀的反而不是大理的風景,而是遇到的人。可能有點矯情,因爲有這些朋友在,我會在大理産生家的感覺。

在大理旅居的兩年生活讓我發覺,歸屬感真的不是房子給你的,而是那裏的人給你的。我之前以爲伴侶才是最親近的人,但除了伴侶之外,我還會跟很多人産生情感聯結,我甚至覺得這種情感並不比伴侶差多少。

所以當我再次回來北京,我會更珍惜身邊的朋友。回來沒多久,有大理的朋友在情感裏遇到挫折,早上七八點給我打電話,我第一反應就是她肯定一晚上沒睡,可能遇到了什麽事情,立刻給她回了電話,兩個人聊了兩個多小時。這也是讓我感到慶幸的地方,和朋友之間建立的情感聯結並不會因爲時空變化而輕易斷掉。

雖然我又回到北京了,但是我能明顯感知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眼界變得更開闊了,焦慮也少了。現在我覺得沒必要非得累死累活在北京買個房子,我幹嘛一定要買大城市的房子,等以後有了積蓄,完全可以在一個可以負擔得起的地方買,甚至不一定要在大理買,大理的房子也沒那麽便宜了,泰國買更便宜,大的買不起就買個小一點的,再退一步想想,買房也不是必須的,租房也無所謂,很多來大理的人會在這邊租一個房子,一租就是十年。

因此我對于錢的焦慮會慢慢縮小,直到將它縮小到只剩下核心需求,比如日常支出、贍養父母、養老等等,這時就會發現我需要的其實遠沒有那麽多,物欲也會隨之降低。

對于工作也有了更多的評價維度,並不是說工資越高越好,哪怕放棄一份高工資的工作,只是因爲不想被它占據生活,那也無所謂。或者即使一份工作賺得沒那麽多,但它如果能給我更多的時間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也挺好的。

當占據內心的焦慮散去後,我會看清內在的真正需求,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要什麽,我對于自己的人生會變得更有掌控力。

之後,我可能會接著去大理當自由職業者,因爲自由職業也不是持續穩定的狀態,它是間斷性的,就像我做了兩年的自由職業者,期間産生新的人生計劃、新的支出,我又回到職場,那等我有了一定積蓄,我可能還會回去,它是一個變化的過程,我很樂于接受我未來的人生是這樣不斷變化,當然,也是在不斷前進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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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你陪著我的時候,我沒羨慕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