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貞潔”,擅歌舞,曾經盛極一時的“日本藝伎”爲何走向衰落?

唐露 2024-04-28 09:58:26

文|唐露

“千萬記住,藝伎不是妓女,也不是別人的妻子,我們賣藝,但不賣身。我們營造一個神秘的世界,一切美不勝收。藝伎是藝術家,藝伎就像是一件活生生的藝術品。”

——《藝伎回憶錄》

何謂藝伎?

三百多年前的今天,藝伎是日本街頭一道最爲亮麗的景致。她們身著绮麗和服,腳踏木屐,踱步而行;臉上塗抹著厚重脂粉,以此來將瑕疵盡數遮蓋,在還沒有電火的時代,夜間的燭火照在她們臉上,其臉好似一朵鵝黃色的花兒,在長夜裏慢慢盛開;嘴唇上塗抹著櫻桃之紅,嬌豔欲滴又魅惑人心,直教人欲立即咬上一口。

那一張張精致的面龐,顔色分明,白是純白如雪的白,黑是濃重如墨的黑,紅則是鮮豔如血的紅,是不摻任何雜質的純粹之美。

她們只消一個眼神,就可輕易俘獲男人的身心。倘若那日有誰貪玩,對你輕啓朱唇,露出兩行碎玉,柔聲一笑,你就得遭殃,輕則離不開眼,直撞眼前人,重則一場事故就即發生,端的是“紅顔禍水”。

日本藝伎起源于17世紀,初時藝伎皆爲男性,在鼎盛時期,男藝伎人數多達600名。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女性藝伎繼而出現,因較之男性藝伎,女性藝伎才藝更爲出色,也更加善解人意。

至18世紀中葉,藝伎這一職業逐漸被女性取而代之,許多男性藝伎最終只落得給女性藝伎伴奏之職。自此,男性藝伎徹底淪爲配角,悄然退下曆史舞台。

藝伎絕非妓女之流。在日本,藝伎的社會地位並不低下,因她們大多潔身自好,加之技藝不俗,人皆對藝伎敬愛有加,且以與藝伎交好爲習尚。藝伎是日本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是日本的“國粹”,當時的日本內閣大臣,有兩位女性也是藝伎出身。

《藝妓回憶錄》中小百合的原型岩崎峰子,是最負盛名的藝伎之一,美國總統福特與英國女王伊麗莎白等都曾是她的座上賓。可以想見藝伎的地位,倘若藝伎僅僅是一名妓女,又豈會有此等待遇?

藝伎並非如世人所想象中的那般風騷入骨、賣弄情色,待客作藝是她們的主要工作。她們服侍客人餐飲,爲客人表演歌舞樂器助興,調節飯桌上的氣氛,但絕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不潔身自好的藝伎,爲人所不齒,也無客人願意爲此等女子花錢。因此在從業期間,她們不能戀愛婚嫁,爲了保證其“純潔”性。

真正的藝伎,琴棋書畫、歌舞奏樂、茶道插花等諸藝皆有不俗造詣,上知國家大事,下曉娛樂八卦,又善察言觀色,待人體貼入微。

這等周到妥帖的服務,自然不會用于市井之徒,初時她們的客人僅限于達官顯貴,巨商富賈,而這些人,也樂意擲千金,來換取一夜歡喜。

沒有男人會不喜歡柔情似水又知書達理的女人。藝伎自小經曆嚴格培訓,舉手投足皆講究,她們在置屋之中,專心學藝數年,全然不顧人間世事。穿精致的和服,化精美的妝容,吃精細的食物,她們以精妙絕倫著稱,完美似不是人間客,而是從畫中跳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豈會有人不喜愛她們?

只是她們的命運,多爲人所唏噓。除卻知名的一流的藝伎,大多數的藝伎並沒有能夠選擇的權利。她們就如同一件盡善盡美的藝術品,被窮人遠處觀望,被富人近處把玩。從一人傳至另一人手中,從一處抵達另一處房屋。歡聲笑語中,隱藏著各自寂寥,如同櫻花。

(《藝妓回憶錄》小百合原型岩崎峰子)

《藝妓回憶錄》

《藝妓回憶錄》由章子怡、鞏俐與楊紫瓊主演,這是一部講述日本藝妓的電影,卻由三個中國女人擔當主要角色,導演團隊均爲美國人。這樣的組合實在新奇,不同文化背景間的差異,是否能碰撞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火花?

這些日本之外的人員,究竟能否真正理解藝伎之魂?帶著獵奇之心,我隨鏡頭步入戲中,見證女主角從一個弱小無依的小女孩,成長至最爲出色的藝伎,最終她擁有了一份夢寐以求的愛情。

這樣的人生實在再好不過了,有過艱辛困難的低谷,也有過光鮮亮麗的時刻,如過山車般刺激,如迷宮般有趣,人生如此才有味。一條大路筆直走到終點,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麽趣味呢?但我們若深究,就會發現,原來這是東方故事裏的西方童話——一個灰姑娘的故事。

可是我並不想看一個灰姑娘的故事,我想要看到的是一部述說日本藝妓史的史詩大作,我想要了解的是,藝伎究竟是怎樣一種文化藝術?當二戰來臨時,藝伎是以何種姿態存活于世?又是什麽原因使曾經盛極一時的藝伎逐步走向衰落?

但導演更多的側重在女主角與其他人之間的感情糾葛上,我們甚至可以說,這部電影是《小百合的前半生》,卻與曆史毫無關系,與藝伎文化毫無關系。

誠然,這部好萊塢大制作電影本就是拍給西方觀衆看的,因此在挑選演員時,導演才選中更具名聲與票房號召力的三位中國女演員。

我們該高興,因爲中國演員比之日本演員,在國外更具名氣。但也注定了比片無法展示真正的東方含蓄內斂的文化。

在東方人的眼中,這部電影華而不實,空有一副貌美皮囊,內心卻空無一物,是以無論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都不會認同它。

可是西方觀衆不一樣,他們對東方的神秘文化充滿興趣,因此他們會被電影中美輪美奂,細致含蓄的東西所吸引,盡管在我們看來,那只是一個繡花枕頭。

影片一開始就講述了女主角的父親因無力償還債務,將姐妹二人當做物品抵押給債主。我們常說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可是在任何一個時代,容貌都爲其首。

因千代相貌姣好,被收入置屋,准備培養成藝伎,而稍遜一籌的姐姐,則淪落至青樓,成爲一名妓女。

藝伎這一職業,除卻窮苦人家女孩爲求生活,不得已而爲之,不少有錢人家的小姐也被藝伎的優美與雍容所吸引。

比如曆史上著名的藝伎中村喜春,她家境富裕,父親是十分有名望的醫生,但她自小就迷戀舞台上那些濃妝豔抹,美麗妖娆的藝伎。

十五歲那一年,她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毅然離家學藝,因是打從心底熱愛,所以她全力以赴。

最終,她憑借天資聰慧與刻苦訓練,成爲家喻戶曉的藝伎,甚至連著名的影星卓別林、棒球巨人巴布·魯思和法國畫家吉恩·科克托等,也曾慕名前來拜訪,被她的美貌與表演所傾倒,可見其影響力之大之廣之深。

(中村喜春)

說回電影,當千代得知姐姐淪落妓院後,借著幹活之隙,在屋頂上眺望遠處,欲尋姐姐所在何處,可是這一望,卻使這個來自偏遠海島的孩子震驚了,外面的世界何其大,如家鄉大海的浪潮,一浪接過一浪,延綿不息的房屋,不知何處是盡頭。

在藝伎的鼎盛時期,曾有多達兩萬名藝伎。無數少女因喜愛或窮困等因素,紛紛踏入此行,其中艱苦,常人自也是無法想象。

她們多是十歲左右開始學藝,每日十幾個小時的培訓,基本禮儀、談話技巧、琴瑟鼓樂、詩歌繪畫、鞠躬斟酒、起立轉身,她們的一言一行,均有嚴格要求,不能有一絲魯莽粗俗之處,因她們是高貴優雅的代名詞。

印象最深刻的是鞏俐所飾演的初桃,她沒有半分藝伎的模樣,倒像是個潑婦。這是一個人物性格鮮明的角色,卻不是一個合格的藝伎人物,真正的藝伎是如楊紫瓊所扮演的實穗那般雍容內斂的。

倘若說小百合如水般清澈甯靜,實穗如木般沉穩紮實,那麽初桃就似火,囂張淩厲。她一出場,就以一副女王的姿態睥睨衆人,不可一世的神情,笑起來邪魅如妖姬。

那年她二十歲,正值人生最美好之際,是當時最爲有名的藝伎之一。初桃擁有最好的一切,本該心滿意足,但她卻因愛而不得,求自由不得而變得乖戾,不可捉摸。

初桃生性妒忌心重,第一次見到千代湖藍色的眼睛時,初桃就知道,這個小女孩日後定會取代她,她太與衆不同了,她有一雙人皆見之難忘的眼睛,初桃絕不能讓她得逞。

起初,初桃只是嫉妒千代,她處處嘲諷、打壓、誣陷千代,甚至讓千代逃走。嫉妒使她的心變得如內裏腐壞的蘋果,即便外表依舊鮮亮紅潤,一切如初,實則已不能食矣。

後來她恨千代,恨千代使她失去了情人,使自己步入難堪之境。于是她交資質較差的南瓜爲妹妹,因知南瓜愚鈍,才刻意訓練南瓜,將她當做傀儡,以便能使自己得到置屋的繼承權。初桃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卻不聰明。

她四處傳言小百合的浪蕩與不堪,不錯失任何嘲諷小百合的機會,她刻薄的嘴臉與日漸衰老的面龐,就已注定她永遠贏不了小百合。

她只知道一味嫉妒、誣陷對手,卻不肯使自己變得更優秀,以技贏人。當對方變得愈來愈好,便愈發襯托出她的惡劣。

最後她用一場火結束了她的前半生。她的欲望之火,嫉妒之火,借由這一場火盡數釋放出來。她才三十歲不到,可她的一生已燃燒殆盡,只留下一個淒慘背影。

而千代因有貴人相助,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刻苦訓練,一舞成名,成爲當時最紅的藝伎。

而此時,她有了一個全新的名字,名喚小百合。可惜沒有風光多久,第二次世界大戰便來了,日軍終于爲自己曾做出的惡行感到恐慌,他們害怕會被報複,因此緊急將婦女們轉移至鄉下勞作。

小百合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的紙醉金迷,近在眼前,爲何如今只有無盡的種田、洗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指,也變得粗糙不堪。

曾經風華絕代的藝伎們,在戰爭的面前,渺小如蝼蟻,只得委曲求全,苟且偷生,與衆人無異。

藝伎們在鄉間過著平淡而乏味的生活,也許在某個夜晚會想起從前精致優雅的生活,想起與姐妹玩笑嬉戲的日子,想起頗有好感的恩客,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曾經風花雪月的生活,如煙如幻夢,好似已與她們無關了。

而今她們過著隨波逐流的生活,上頭安排她們做什麽,她們便做什麽,安排她們到哪裏去,便到哪裏去。如往日沒有選擇的藝伎生涯一樣,至如今,她們依然沒有選擇的權利。

(藝伎勞作間隙照)

二戰後的藝伎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慘敗。大和民族的想法向來詭異,由于日軍擔心美軍占領日本後,會對婦女肆意奸淫擄掠,因此招攬大批慰安婦爲美軍提供性服務,以此來減少美國軍人對平民婦女的侵擾。

不少日本慰安婦回憶,美軍將她們踢入地獄之中。他們完全不將她們當人看,隨意擺弄她們的身體,以各種姿勢摧殘她們,三五好友一同輪奸是常事,慰安婦一天約莫需遭受五六十個男人的折磨,而年紀稍幼者,因無月事,無一日容暇。

“盡管日本的‘慰安所’配備了避孕套,但美國兵使用的卻寥寥無幾,而占領軍的淫威又無法抗拒,結果,造成了RAA慰安所中性病的盛行。RAA的慰安女中,有性病的超過了90%。”這些慰安女的命運,可以想見有多悲慘。

與之相較的是,在飯桌前與外國士兵飲酒玩樂的藝伎。戰爭結束後,不少藝伎陸續重操舊業,她們急于向外國人展示精致而神秘的東方文化,而粗糙的美國人也的確被藝伎吸引,無論大事小事,都邀藝伎相伴左右。多少龌龊勾當在藝伎們的語笑喧阗中,在觥籌交錯間,已悄然達成。

可惜好景不長,戰後經濟發展迅速,藝伎那種緩慢、細致而繁瑣的生活方式,已成爲過去。人們的生活節奏開始變快,一切都講究一個“快”字,沒有人再願意花費昂貴的金錢,只是與藝伎喝一杯茶,談些趣事。

年輕的女孩也變得愈發嬌氣,能堅持數年艱苦培訓之人,少之又少。藝伎的減少與衰落可以說是一種必然。如今真正的藝伎已不複存在,而許多人對于藝伎的了解僅是,只認其形,不知其魂。

藝伎是日本女性極致美的體現,是柔情與妩媚,端莊與佻達的結合,是神秘不可言的藝術。

在過去,藝伎曾風靡一時,致使無數少女對其心向往之,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舞台上大放其彩。

而現在,藝伎風光不再,對此感興趣之人,寥若晨星,而依舊堅持著所謂傳統者,也不過是形式大于內容,藝伎真正的精粹已隨曆史長埋地底,我們是再也見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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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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