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小泉八雲《怪談》書評

飲冰聽雨 2023-05-31 10:02:57

小泉八雲的《怪談》在市場上有著不少版本,我手上這版質量比較一般。無論是從篇目收錄數量、注釋還是插圖等方面而言,上海譯文出版社或者中國致公出版社的版本明顯更豐富詳實。相較之下,天津人民出版社的這個版本算是“丐版”,插圖有沒有的無所謂,連注釋都舍不得給一個。這固然可能是因爲故事短小簡單,但一些外國作品加上注釋,有助于讀者更好地理解當時的一些背景,而且也體現出一種出版態度——某些出版社就有這種毛病,隨便出版一本上年頭的外國著作,文字翻譯照搬過來就算完工,光禿程度堪比琦玉老師的腦袋,常年被打骨折賣也不稀奇。至于翻譯水平,來來來,你給我翻譯翻譯,什麽叫《第六感生死戀》?

要說這個“精裝典藏本”有什麽值得肯定的地方,嗯,紙質手感尚可,排版清晰不累眼,封面裝幀在及格線以上(如果鎖線膠裝不脫落的話);至于篇目問題,本書收錄43篇故事雖不全面,起碼不像某些版本只收錄30余篇。一般來說,這種搜集整理的民間故事類似于選集,篇目多少有所差別,多的可達80篇(從不同的書籍中補選),40多篇,50多篇都是常見的數量,只是有些是僞作,而且水平參差不齊。從讀者的心理來講,在價格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自然希望讀到的故事越多越好,一些經典篇目基本都有,比如《茶碗中的幽靈》《無耳琴師芳一》《貂精》《雪女的傳說》《武士之妻》(《黑發》)《騎在屍體上的男子》等。

我對日本怪談和靈異故事的認識,最早來自于兒時看的漫畫《地獄老師》,後來還有動畫《地獄少女》,電影《咒怨》等一系列日本恐怖片。理論上講,這些作品中的鬼、怪、妖、精、魔應該是不同類型的東西,不過,它們所帶給我的恐懼感大體是如出一轍的。《怪談》常被評價爲“日本靈異文學的鼻祖”、“東方恐怖美學的經典”,這種評價就像說愛倫·坡的一些作品是懸疑和恐怖小說的鼻祖一樣,地位是有的,但明顯與現在我們所熟悉的類型作品不一樣。

一般來說,民間故事和傳說集結爲文字作品,尤其是篇幅短的話,少有精妙絕倫的描寫以及富麗堂皇的語句,比較簡約,寥寥數筆就交代了故事背景和人物,完成了環境和氣氛的營造,不像現代故事不厭其煩地正面描寫細節。正所謂“荒山古墓雜草,深夜孤燈寺廟,櫻花銅鍾搖鈴,骷髅黑影鬼叫”;至于故事呢,也有不少套路,“青梅竹馬忽早逝,轉世成婚終有知;抛妻棄子尋富貴,回頭尋覓空余屍;癡情女子負心漢,黃泉路上兩相伴;武士巧逢俏小姐,哪想精怪用情癡”。

像書中的描寫:“在芳一的身後,始終搖曳著集團泛著青光的鬼火,上下飄動著,極其詭異。漸漸地,鬼火的數量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簡直觸目驚心的程度”(《無耳琴師芳一》),“只見那女人的臉上什麽都沒有,鼻子、眼睛、嘴巴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整個臉部就是一個光面”(《貂精》),“他們曾告訴自己,台階只有十八層,而自己現在卻踏在第十九層,俨然已經到了樓上”(《千沙》),“那副屍骨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身上穿著的壽衣都已經破爛不堪,還有一頭亂蓬蓬的頭發”(武士之妻)……僅憑文字而言,《怪談》並不能帶給人那種“一排人縮在下鋪戰戰兢兢看《咒怨》,晚上甯可憋到膀胱炸裂也不敢起來上廁所”的恐怖感,所以不必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閱讀。

不少日本怪談作品中的情節和設置,都有著《怪談》的影子。不管是上面說的“看到一個沒有臉的女人被嚇跑,驚魂未定逃跑告訴另一個人,結果另一個一抹臉‘是像這樣嗎?’”,還是“樓梯的台階本來只有n階,結果我數著走上了n+1階”,或者“茶碗裏出現一個人的臉孔”,乃至“渾身上下寫滿經文躲避鬼魂”,這種現在看起來爛大街的橋段,早就流傳于民間故事中。看看現在日本(乃至韓國)的校園都市怪談,幾乎每個學校裏都有一個“多出來的階梯”的傳說,普及程度簡直就像中國校園鬼故事裏,幾乎每個學校都建在亂墳崗上。

然而要說《怪談》的故事完全就屬于日本文化原創,也不見得。我更傾向于其實亞洲各國的靈異怪談,不僅有著類似原型,而且互相影響擴散,小泉八雲也一定受到了相關作品的影響。不然就沒辦法解釋《安藝之助的夢》爲何如此像《南柯太守傳》;《倩女》簡直就是照搬《離魂記》,連名字都不換——就算是日本原創,那還有聊齋中的《阿寶》呢;《守約》,是日本化的《喻世明言》“範巨卿雞黍死生交”;至于《武士之妻》,我都不挑中國故事,泰國的《娜娜》(《鬼妻》)也是東南亞家喻戶曉的傳說。所以你要說靈異志怪,我《搜神記》《幽冥錄》《酉陽雜俎》《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子不語》……等笑而不語。

《怪談》的文筆和故事,大抵有一種疏淡或物哀的感覺,就像“你一定要將我葬在院子中,只有這樣,我才可以時常聽到你講話,才能在春天看到盛開的花”(《毀約》);就像:

“人的生命猶如朝露,遇見太陽便要消散。……人生中的事,總是以遺憾居多啊”(《鲛人報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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